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的眼睛, 依舊是淡淡的含著笑,新月一般,秋日午后的陽光下, 碎碎的泛著柔和的笑意, 混著他肩頭上那漸漸氤氳開來的大片鮮紅的血跡, 綻放在那白衣裳, 刺得眼睛都痛了。
像是那無休止的夢魘里, 伶之也是這般看著我,然后,在我校心上烙上永生無法抹去的血痕, 離開了我,那樣殘忍, 如斯決絕。
話都梗在喉頭, 哽咽的說不出來, 不,我不能再看著任何人為了我死在我面前, 絕對不能!即使我死,也不要再經(jīng)歷一次那般痛楚,絕對不要!
接住權(quán)清流倒在我懷里的身子,他閉著眼,看著我, 微喘著氣, 吃吃笑道:“生氣了?我只是本能反應(yīng), 換了他人在身邊, 我也會這么做的。你不必自責(zé)。就當(dāng)我還那騙你的債好了?!?
我一怔, 心里痛的猶如刀絞,只是閉口不言, 朝方才射出暗器的密林里冷冷的掃了一眼,果然有人影幢幢,似是不再掩蔽,于那密林間迅速朝我所在之處飛身而來。抬頭朝寧出塵那邊看去,卻已然是和一玄衣男子纏斗著,分不得身,陽光下,劍鋒森冷。
“重華!”他似是想要提劍奔來,無奈脫身不得,只是便和那人打斗便朝我這邊移動。我面無表情,只是朝他點點頭,喊道:“你不要分心,我沒事?!?
懷中權(quán)清流的嘴唇已經(jīng)有些微的淡紫,俊逸非凡的臉此刻烏青,明顯中了劇毒,額上滿是冷汗,雙眼緊閉,煞是痛苦。我抬頭看,那林中埋伏之人早已靠近,眉頭擰在一起,冷笑一聲,一直貼身藏著的黑石匕首滑到手間,不動聲色的看著早已立在不遠處的幾個黑衣之人。
為首的高大男子卻并不動手,只是看了我和我懷中的權(quán)清流一眼,眼中寒光一閃,皺了皺眉,卻對身后的那幾人沉聲道:“去幫小少爺,要活的?!蹦菐兹藨?yīng)聲而去。
我看也不看那男子,低頭,小心的撕開權(quán)清流肩膀上的衣服,他低聲呻吟了一聲,便沒了聲息,卻是昏了過去。那一大片殷紅的血跡中,一個小小的銀針赫然扎進肉里,周圍的皮肉已經(jīng)泛著駭人的黑紫色,在那白皙的皮膚上,分外扎眼。多拖一秒鐘,他就難逃一個死字。
咬了咬牙,將一只手放入權(quán)清流口中,另一只手捏著那銀針小心的拔出來,有黑色的血涌出來。權(quán)清流悶哼一聲,秀氣的眉緊皺著,死死的咬在了手上,鈍鈍的痛。將他往懷里抱的緊了些,撕了身上的衣袍將那污血搽干凈,俯身在那傷口上一口一口的將那毒血吸了出來,吐在地上。濃濃的血腥味兒在嘴里彌散,苦苦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沒用的,沒有解藥,他一個時辰必死無疑?!蹦侨肆⒃谖也贿h處,倚著樹淡淡的看著我,聲音里似是有些許的笑意。我頭也不抬,抹了抹嘴上的血,拿著匕首便要將那中毒了的皮肉剜出來,正要下手,一個石子卻彈到刀鋒上,震得手都麻了。我抬頭冷眼看他,一言不發(fā)。
“你倒是狠得下心。”他慢悠悠的走進,那溪邊,寧出塵被圍在幾人中間,打得分外激烈,刀劍相碰的聲音,清脆的似是撞在心上,冰冷而殘酷。
頭有些暈暈的,低喘一聲,心知自己即使身體狀況正常也不見得能打得過這男人,只是定定的看著他走進,道:“你們要做什么?”
他在我前方站定,不甚在意的揮了揮手,凝神看著遠處寧出塵上下翻飛的身影,沉聲道:“寧莊主果然身手不凡,我這幾人都是頂尖高手,竟一時也奈何他不得。”
我低頭看向權(quán)清流,心下愈發(fā)焦急,捉緊了手中的匕首,他斜著眼看著我,冷笑一聲,走上前來,我戒備的看著他。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倒了一粒黑色的小藥丸遞給我,見我戒備的眼神,便道:“上面有命令,這個人要活的,你,捉不得活的,殺了也無妨?!?
我低頭,將那藥放到權(quán)清流口中,他卻已經(jīng)不能吞咽。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寧出塵,垂下眼簾,將藥丸含到口中,拿起水壺哺了口水,低頭吻上權(quán)清流,舌尖卷著藥和著水給他送了下去。
無力的閉了閉眼,倚在樹上,抬頭望著遠處的天空,陽光刺眼,空氣焦躁。那人亦不語,只是立在我身后,遙遙的看著那邊的戰(zhàn)況。
那個人,我嘴角扯出一絲不易覺察的苦笑,靜靜地凝視著不遠處那道頎長的身影,自從和他在一起,似是沒有一天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好好呆在一起呢。
“你不擔(dān)心?”身后那人饒有興趣的問道。我垂下眼,看了看懷中權(quán)清流,呼吸平穩(wěn),雖然臉色仍舊很差,倒像是睡著了。稍稍安了心,復(fù)又看向那人,低聲道:“我只怕拖累了他?!?
如果不是我,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也不必苦戰(zhàn)到這種地步。到頭來,還是累了你。這樣無力的我,讓人生厭。
身后那人朝著寧出塵的方向朗聲喊道:“寧莊主,丞相府已經(jīng)被皇上控制了,你重華山莊皇上也是勢在必得,難道寧莊主就這樣置他們于不顧?”
心思微動,指尖在權(quán)清流臉上輕輕拂過,苦笑著低聲道:“那小皇帝當(dāng)真是執(zhí)著呢?!?
就算一個人再強,也不可能與一個國家為敵的。輕嘆一聲,小皇帝終究還是放不下芥蒂,要除了寧氏一族了。只是,皺了皺眉,盯著遠處寧出塵冷冽的面容怔怔的出神,那攝政王和寧則荇呢?想想前幾日初見時寧出塵心事重重的模樣,大概確實艱難罷。這兩年,看來是錯過太多了。時間縱然無聲,也讓人害怕。
心下疑惑,愈發(fā)煩亂,一陣陣的眩暈,胸口發(fā)緊,鈍鈍的痛著,皺著眉忍了半晌,一口血吐了出來,愈發(fā)昏昏沉沉。
“你也中毒了啊?!鄙砗竽侨丝粗?,玩味的一笑。我用袖子抹了抹血,淡淡的道:“是嗎?”垂頭輕笑,“即使不中毒,大概也沒多少日子了?!?
那邊,卻見寧出塵忽的停了動作,隔了重重陽光,層層樹影,定定的瞧著我,緩緩的放下來手中的劍,朝著我,極為溫柔的一笑。心口猛地一痛,垂下眼,不忍看那人陽光下太凄涼的笑容。
轉(zhuǎn)眼間寧出塵的劍便被那幾人繳了,不知拿了什么藥丸給他吃了,幾個人圍著他朝我身后那人走來,卻已然是分外狼狽的模樣。我仔細上下打量了寧出塵,一直懸著的心稍稍安靜了些,還好,他好像沒有受傷。
寧出塵走到我身邊,蹲下身,用袖角細細的擦了擦我嘴角的血跡,沉聲道:“還是因為我連累了你?!?
我一怔,搖頭輕笑,柔聲道:“是我連累了你,傻瓜?!?
身后那人斜著眼來回的瞅了瞅我和寧出塵,示意幾個屬下將權(quán)清流從我懷中抱走,懶懶的道:“那我們上路吧,寧莊主,皇上還等著呢?!?
“解藥呢?”寧出塵抱著我,冷冷的看著那人。那男子遞了粒藥丸,似笑非笑的道:“二位倒真是父子情深呢。憑寧莊主的實力要想離開也不是不可能?!?
寧出塵看也不看他,卻是按著我方才給權(quán)清流喂藥的樣子,將那藥丸含在嘴里,唇覆過來,卷著那藥丸送到我口中,迫我與他糾纏。有些瘋狂的吻,肆無忌憚,似狂風(fēng)掃過,霸道而強勢。
我心中微嘆,也顧不得旁邊幾人錯愕的眼神,攬上他的脖子,閉了眼任他索吻。良久,他才放開,將我抱緊了,湊到耳邊,喃喃道:“不要再碰別人?!?
我斂了神色,垂下眼,輕輕道:“他救了我,而且,我不能看著他這樣死在我面前,不能?!?
他將我抱緊了,眼神幽深,滿是痛心,半晌才幽幽的道:“是我……沒護得好你,總是讓你受傷……”
我搖搖頭,在他唇角輕啄一下,只是看著他,含笑不語。
那頭領(lǐng)從震驚中恢復(fù)過來,輕咳一聲,皮笑肉不笑的道:“咱們走吧……”
馬車里,寧出塵將我抱在懷里,那男子悠然的坐在一旁。權(quán)清流被放置在我們來時坐的馬車上。
“他們給你吃了什么?”我頭靠著他胸膛,閉著眼悶聲道。他低頭,一只手理了理我頭發(fā),低聲道:“散功的吧,也可能是別的毒藥之類的?!?
手揪著他胸前的衣襟,抬眼看著他,皺眉道:“為何要跟他們走呢?你自己也可以脫身的?!?
他忽的攬著我的腰,讓我面對他,眼中蕩漾著的溫柔,似是要將人溺死了。在我唇上輕啄,低聲笑道:“方才我遠遠的看著你,忽然想著,活著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即使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那馬車的簾子被風(fēng)吹開,一縷陽光偷偷的溜進來,將他那一臉柔情,映得分外溫暖。
他一直都很辛苦吧,為了愛我。一直一直的在等待,在尋找,只為了我這個不懂愛也沒愛過的人,只為了我這個沒什么長處的人,只為了我這個不知從何處來的孤魂,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會處在這樣凄涼的境地……為什么呢?什么時候,才能幸福呢?才能……
眼睛有些模糊了,輕輕的抱住他的頭放在胸前,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消失在他的發(fā)間,絲絲糾纏,閉了眼,哽咽著喃喃道:“寧出塵,寧出塵……我愛你……我愛你……”
這飛馳的馬車,會將我們帶向何方?如果此時不說,我怕,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你,我有多么的愛你……
我用我的所有,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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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一聲,世間路難行。
歌一曲,紅塵夢難醒。
走一遭,凡世看不清。
活一世,此情恁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