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眼,婉轉(zhuǎn)相就,一滴清淚卻是悄悄地自眼角滑落,滴在他腰間掛著的月白色香袋上,留下一個圓圓的淺淺的水痕,倏地一下不見了。
地久天長,逐人華裳,我卻只想擁有這一刻。
林老爺子說,沒有永遠(yuǎn)的幸福,得到的同時,也意味著你將隨時失去。無所謂得到,便無從談失去。
幸福來得太快,我是如此惶恐。貪戀那唇上的兩片清涼,汩汩的滲入心底,卻又好似化作淚水,潤濕了睫毛。
只是輕輕淺淺的一個吻,溫柔廝磨,幾許情意。轉(zhuǎn)而吻上眼睛,輕啜著眼角的淚,癢癢的,卻讓人心酸。
“重華……”他似嘆息一般的聲音在靜夜里沉沉浮浮,我扯出一個帶著苦澀的笑容,輕聲道:“這三年你可還好?你都不愿見寧罌,我便也無從知道了?!?
他將我攬著,手輕撫著我散在背上的長發(fā),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啄著耳尖,癢癢的,濕熱的氣息拂過頸后,讓人有些臉紅。
“跟我走吧。以前因?yàn)椴皇悄?,我才放著讓那阮七夙帶走寧罌,如今你回來了,自是要跟在我身邊的。?
我一愣,低頭不語,沉默靜靜流轉(zhuǎn),他的呼吸漸漸的急促起來,半晌才沉聲道:“你……莫不是不愿?”他忽的將我緊抱在懷中,勒的身上的傷口鈍鈍的痛著,聽他低聲怒道:“即使你不愿,我也不會讓你再走的!”
感覺到他的憤怒和不安,我一愣,心中微暖,忍著痛任他抱著,柔聲道:“我有說不愿么?只是你和阮姨之間的那些舊事雖然你們都未曾告訴我,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不論當(dāng)年母親做了什么,冰魄山莊終究是毀在了你的手上,阮姨她心心念念的想要找你報(bào)仇,如今她沒有那個實(shí)力,不過我看她每日忙忙碌碌,怕是也做了不少準(zhǔn)備。我只是想著能在她身邊看著,不想你們兩個互相殘殺?!?
畢竟,兩個人,都是寧罌的親人。
我輕嘆一聲,覺得身上有些發(fā)冷,再看窗外,竟是已然天黑,白色的月光自窗口窺探進(jìn)來,映著窗外修竹的葉影,清澈如一潭清泉。
寧出塵仍是緊緊地抱著我,口氣冷硬的道:“她要報(bào)復(fù)便來,我還會怕了她不成?不過你,我今天一定要帶走的。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他說罷一把扯了床上的薄被,裹在我身上,將我打橫抱起,便朝門外掠去,我情知今天定是要跟他走了,急忙捉著他胸前衣襟,急聲道:“我跟你走便是,只是你讓我給阮姨留張條子,免得她著急。”
寧出塵停了腳步,我從他懷中掙脫出來,走到桌邊扯著紙寫了張條子,只說我被寧出塵帶到重華山莊治病去了,讓七夙莫要擔(dān)心,亦不用去尋我。
被寧出塵抱著出了住了半月有余的小院,卻是原來在一片密林之中,在林間穿梭了好大會,才出了林子,又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隱約看到城鎮(zhèn)。我怕寧出塵抱著我這樣會吃不消,抬頭看他,卻見他沒事人一般,呼吸都沒亂,不由得笑自己瞎操心。
進(jìn)了那鎮(zhèn)子,寧出塵敲了一家不是作甚的鋪?zhàn)拥拈T,便見那掌柜的恭恭敬敬的迎出來,寧出塵跟他要了輛馬車,在馬車?yán)镤伭藯l厚被,將我小心的放上去,倚在他懷里,馬車便平穩(wěn)的向城外駛?cè)ァ?
“你這三年……在哪?”我半瞇著眼在他懷里瞌睡著,聽他這樣問,低笑道:“你都知道了罷?我……只是一縷魂魄,占了寧罌的身體。”
他將我摟緊了,低頭在我唇角輕吻,輕聲道:“我只知道,你是重華,是我的,我不能再讓你離開,不能讓三年前的事情再發(fā)生,僅此而已。”
我微怔,心里漲漲的,似是被那滿眼的似水溫柔給泡的軟了,酸酸甜甜的,一絲一絲纏在心上,別過頭,臉上有些燒燒的,不敢看他一閃一閃平靜而堅(jiān)定的看著我的眼睛,垂頭低聲道:“我在寧罌身體里,只當(dāng)是自己睡著了,醒來便已經(jīng)三年,那日在刑室里有一個人被捉去寧罌的那人在他面前給一刀刀剮了,寧罌大概是精神受不住驚嚇,我便回來了?!?
他聞言半晌不做聲,我奇怪的抬頭看他,卻聽他沉聲道:“你那日便醒來了?那……為何今日才來找我?”語氣中竟是掩不住的怒意,好不迫人。
我垂下眼,淡淡的說道:“那日你看我眼神那般冰冷,根本不理我,我只道你忘了我,身上又受了傷,心下難過,怎會找你?若不是今日聽阮姨提到你那山莊……”
聽我這樣說,那怒意瞬間消失,他將我抱的緊些,唇湊到臉頰上輕啄,柔聲道:“身上傷怎樣了?……那日沒認(rèn)出是你是我不對,你莫要難過?!?
覺得這樣被他抱在懷里,還不時的被吃豆腐實(shí)在有些不好意思,便撐著身子靠在一旁的被子上,卻又被他強(qiáng)拉進(jìn)懷里,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任他抱著,懶懶的道:“恩,皮肉傷差不多了,只是阮姨說我好象中了什么毒……”
頭開始昏昏沉沉的,睡意慢慢襲來。寧出塵的懷抱帶著很清爽的清香,軟軟的,倒是十分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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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睜開眼卻是青色的紗帳,茫然了一會才想起昨夜寧出塵將我從阮姨那里帶回了重華山莊。坐起身來,才發(fā)現(xiàn)身上已換了干凈的里衣,湊上去聞了聞,淡淡的皂角清香,混著室內(nèi)燃著的心字香味兒,倒是令人清醒了些。
正想要起身,寧出塵推門走了進(jìn)來,見我坐起來,便過來將被子掖了掖,道:“怎么不再睡會兒?”
我搖搖頭,拉著他袖子,輕聲道:“你可是派人護(hù)著寧罌?那日將我救出刑室的人叫我‘小主公’,我便想著或許是你的人?!?
他點(diǎn)點(diǎn)頭,“是甲丙,懸劍堂的,我讓他跟著寧罌?!?
“他因救我而死,我想著他可還有家室,想去看看。”我垂下頭,那日慘烈的情形似有在眼前,不禁心里發(fā)堵,竟是有些郁悶了。
“懸劍堂的殺手都是孤兒,你莫要難過了,那是他們的使命?!睂幊鰤m見我難過,將我擁在懷里,沉聲道。
我低笑,輕輕的掙脫他,窗外盛夏早晨金色的陽光偷偷的溜進(jìn)屋子,溫暖而燦爛的感覺,心底卻有些發(fā)涼,只是看著那束陽光,淡淡的平靜說道:“我以前便是和甲丙一樣的人?!?
他一愣,似是不知道說什么好。我吃吃一笑,以前自己從未在意過這種事情,如今怎又會拿這個來難為他呢?莫不是覺得有人心疼自己,便覺得委屈了?
正沉默著,一人的聲音自門外響起,回過頭去,便見一人著了大紅的衣袍,黑發(fā)隨意的束了,倚著門框痞痞的笑著,分外邪魅,好不囂張,一雙桃花眼如今開得更勝從前,眼波流轉(zhuǎn),不是逐月那廝是誰?
“喲,這不是小公子嗎?好久不見,可有想我?”他笑著走到桌邊,十分熟稔的坐下來,徑自倒了杯茶喝了,我亦含笑點(diǎn)頭,“好久不見,自是想的,你精神倒越發(fā)好了。師父可還好?”
覺得身邊氣壓有些低,我扭頭看去,卻見寧出塵沉著臉,將我擁到懷里,問逐月道:“有何事?”
逐月卻絲毫不在意,只是對著我笑道:“小公子身上的毒可是前幾日被劫時來的?倒是兇險歹毒。”
我點(diǎn)點(diǎn)頭,“只是不知那些是什么人。”
“都是些邪門歪道罷了,想著從我們這里討些好處而已,不用擔(dān)心。”逐月?lián)]揮手,不甚在意的道。我凝眉沉思,轉(zhuǎn)頭問向?qū)幊鰤m,“那日聽阮姨說你被那些人拿了什么印鑒,很重要么?可取回來了?”
寧出塵捋了捋我胸前的幾縷亂發(fā),在我唇角輕啄一下,淡淡的說道:“讓那幾人逃了,不過自是要拿回來的?!?
我紅了臉,這人怎么在外人面前就這般……偷眼看向逐月,果然那廝正一臉揶揄的笑著,氣惱的推開寧出塵,“我餓了。”
“讓廚房做些粥吃罷,你身子剛剛恢復(fù),不能吃太葷的?!彼呎f邊將我拉回懷里。我點(diǎn)點(diǎn)頭,正要說話,卻見門口處一個小丫鬟模樣的女孩怯怯的探頭探腦,見我看她,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嚇了我一跳。
“何事?”寧出塵擰著眉,不悅的看向那丫鬟,似是極為不高興。那丫鬟跪在地上垂著頭,聲音抖著,小聲回著話:“思年姑娘身子不爽了,怕是要生了,想請老爺過去看看?!?
我一怔,垂下眼睛,手不由得握緊,卻又被那人展開,十指相扣,動作分為輕柔。我抬眼看他,卻被他按著頭輕輕壓在肩膀上。
“你先回去吧?!彼麑δ茄诀哒f著,那丫鬟猶豫了一下,被寧出塵冷冷看了一眼,被哆嗦著飛快的跑了。
“你還是過去看看吧,怎么說也是你的孩子?!毙闹辛巳?,我抵在他肩頭,揪著他前襟,悶悶的說著,卻被他抬起頭,嘴唇湊上來索吻,我大窘,逐月可是還在屋里坐著呢……
我偏頭躲過他,朝逐月瞟了一眼,便聽寧出塵冷冷的對逐月下逐客令,“你怎么還不走?”
逐月無辜的眨眨眼,聳聳肩,邪笑著道:“主公昨夜要我尋得藥,已從莊里的藥堂里尋了出來,按那媣(ran,三聲上)饗(xiang,一聲陰)的解藥配了方子?!?
“然后呢?這些事不用你來說也會有人告訴我?!?
逐月斂了神色,看了我一眼,寧出塵便冷聲說道:“不用顧忌,有什么便說罷。”
“那木石圖得了線索了,聽風(fēng)剛傳來消息,有人三個月前趁著暴雨從祈驊山里將一個箱子運(yùn)了出來,那圖怕是在那箱子里?!?
“可知道那人是誰了?”
“是一個白衣年輕男子,長相普通,沒什么特點(diǎn),據(jù)在祈驊山守著的探子所言,那人也未拿甚兵器,只是腰上掛著根翡翠玉笛。出了山便跟丟了。丞相交代了,讓我們先靜觀其變,過不了多久定會出事,只看那動了木石圖的心思之人有何動作,再應(yīng)對也不遲。”
聞言我心忽的一跳,一個修長的身影從腦中跳出來,氣質(zhì)不凡。心思微動,正要開口詢問,卻見方才那丫鬟哭喊著跌進(jìn)門來,跪在床前抓著寧出塵的衣襟,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道:“老爺……快去看看罷……產(chǎn)婆說……思年姑娘難產(chǎn),怕是……不行了……”
寧出塵皺了皺眉,只是握緊了我的手,眼睛看著我,深不見底。我咬了咬牙,對那丫鬟道:“你家老爺這就過去,你快回去照看著罷。”
那丫鬟忙的謝了,跌跌撞撞的出去了。我起身從床邊撈起外衣套上了,卻被寧出塵捉著摟到懷里,緊抱著不愿放手。輕嘆一聲,我抬起臉,唇湊到他臉頰上親了親,柔聲道:“快過去吧,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