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溫一路哀聲嘆氣地干掉了六個芝麻燒餅夾肉,看得閔嵐笙差點撐死。
國舅大人自己也撐的夠嗆!
馬車一停穩,閔嵐笙撩開簾子不等馭夫擺上腳蹬就先跳了下去。
“小閔大人啊,人家可是肚子難受的緊,昨兒折騰了半夜,你就這么甩手就走嗎?”姜溫從馬車里探出半個身子,只覺得肚子墜的難受。
閔嵐笙氣得要死,攏在官袍了手掌早就握成了拳,只是他一轉身對上國舅大人的時候便又笑的色若春花:“阿溫,要不要給你揉揉?我看你是快生了!”
“……”姜溫心里一陣郁悶,心道:這人也太小氣了!不就是我上車的時候說了他一句是不是有了,他便說我是快生了!太惡心人了,說的我跟斷袖一般似的……
夏天,天長且亮的早。
兩個人坐的是閔嵐笙戶部給派下來的馬車,是所有朝臣里官階最低的,因此馭夫把馬車遠遠地停在了御水橋外,排在別家的馬車后面。
這是當官的規矩,不能輕易僭越。
兩個青年命官一個在馬車下一個在馬車上,幾乎是對著頭在喃喃低語,那畫面要多礙眼有多礙眼,惹得要上朝的官員們都躲在車廂簾子的后面偷看著,只覺得今日午膳的時候又有了談資。
一輛三匹馬拉的寬敞的馬車不緊不慢的從閔嵐笙的馬車前駛過。
車廂門口的簾子以及兩側車窗的簾子都被掛起,須發半白的左相褚公義坐在車里,似是無意中看到了卿卿我我的閔郎中與姜丞相正在貼面說著話,他輕咳了一聲,隨即面帶微笑的對著姜溫拱了拱手,一言不發的走了過去。
看見姜溫眼神不對,閔嵐笙回頭,正望見左相大人溫和的面容,他不禁心中一凜。
再轉過頭來看見姜溫呆若木雞的模樣,他冷笑一聲:“恭喜國舅大人,如你所愿,褚丞相終于不再把你放在眼里了!”
天天上朝,閔嵐笙與姜溫在一起見多了各種各樣的眼神,唯褚相望向姜溫的眼神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
那是長輩對小輩的苛責與愛護,懂點好賴的人就能看出那老頭兒是在痛心疾首呢!
而今天不同,褚公義居然換了一副平和的目光去看他們,這情景落到姜溫和閔嵐笙眼里,他們都清楚意味著什么:人家不在乎你了!
不過今天的功夫,是什么讓褚相的心里發生了如此大的改變呢?這只有去問褚相自己了。
看著姜溫還在若有所思的望著褚相已經走遠的馬車發呆,閔嵐笙輕哼一聲:“就算你是當今圣上的小舅子,也要看著點時辰,否則就是陛下不予你計較,那些長著大嘴巴的言官也能咬死你!”
“說的是啊……”姜溫幽幽地嘆了口氣,不見動作,身子已經飄然落地,幾步走到與閔嵐笙并肩而行的位置,小聲說道:“這就是我為什么寧可四處跑著為我姐夫做事,也不愿與著一殿的白胡子黑胡子老頭兒們為伍!”
“每天只要多看這些人幾眼,我都能多吃幾碗飯!”
“所以,你看看……”姜溫一拉朝服,露出一段肌膚雪白的手臂來在閔嵐笙面前晃動著:“我都胖啦!”
閔嵐笙只瞟了一眼,便自覺地往后退了半步,兩人官階差的太多,他得讓出距離來才是。
“手臂還很纖細,國舅大人不妨回去給我看看大腿,都說奸詐之人生賊肉,國舅大人若是長肉也只會長在大腿上……”
閔嵐笙挺胸抬頭,目不斜視,任誰看著也是一派正氣凜然,然而他口中說的話可太過驚悚,連胃口大臉皮奇厚的姜溫聽了都一時變得失神。
直到閔嵐笙施施然甩著廣袖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他才緩過神來:“向來都是我調戲他,如今到換成了他調戲我?”
……
六個燒餅太過瓷實,別說吞進肚子去的姜溫,便是看著他吃下去的閔嵐笙也堵得沒有用午膳。
晚上二人互不搭理的回了家,一進院子就看見擺在紫藤花下面的飯桌子上擺的清淡的青瓜小菜,閔嵐笙與姜溫都不自覺的感到一陣輕松。
“天熱,吃點清淡的吧!”蘇夏至端了一盆子桂花綠豆湯出來放到桌上:“沒泡茶,煮了這個,去去暑氣……”
一碗清涼解渴的綠豆湯下了肚,閔嵐笙覺著堵在自己嗓子眼的那六個燒餅終于是不再堵著。
如此他也有了說話的興致。飯后,姜溫一頭扎進了屋里在沒有出來,而閔嵐笙則與蘇夏至一起坐在紫藤花下乘涼。
“咱在山下村住著,山上的苦蒿生的哪哪兒都是,這里啊,要到護城河邊上才有!”
點上一根晾的半干的苦蒿辮子熏蚊子,蘇夏至隨口抱怨著。
“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先生嗎?”閔嵐笙去廚房里泡了壺茶,只拿了一個茶杯出來,倒上,先讓蘇夏至喝。
“沒有!”一說到請先生蘇夏至就腦袋疼。
不是她不找,而是前后去見了三四位不止,沒有一位讓她看得上眼!
她給孩子們請先生是為了讓孩子們多識字,開闊眼界的。而那些帝都里所謂的教授女弟子的名師,她拜訪了幾位便已經灰了心!
給出的教授的書籍名目一水兒的:《女戒》、《內訓》、《女語輪》、《女范摘錄》……等等,只看了這些書名,蘇夏至已經滿腦子都是裹起的小腳兒,刻板的規矩!
邊說讓自己的女兒們去學,就是她自己也是不會看上一眼的!
于是原本心急火燎的想給孩子們請個先生的事兒就這么一天天的耽擱下來。
她也愁……
好在來了個顏夕,小丫頭們和她學秀活兒,目前已經學的有了些眉目。
幾個孩子天天圍著她,現在都開始在衣服上練習刺繡了。
“孩子們都跟著顏夕在學習針法,也正好給了點時間再找。”端起熱茶來蘇夏至淺淺的飲了一口便放在閔嵐笙的面前:“要是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干脆就你回來教教她們吧?總好過現在天天只對著一本書抄!”
“嗯?!遍h嵐笙點點頭,眼睛往姜溫住的屋子門口一瞥:“他家的書法家傳,老太傅的帖子據說是有幾冊專門留給姜氏子弟的……”
“哦……”蘇夏至眼睛也瞄上了那兩扇緊閉的房門,做出一個了然的表情:“明白!”
“他這是在干嘛?”閑聊到現在,她似乎才想起天天圍著她兩口子國舅大人竟一直關在屋里沒了動靜:“大熱天的,房門關這么嚴,是坐月子嗎!”
“噗……”早晨自己才說了他有了身孕,到晚上娘子就說他做了月子,閔嵐笙一口茶噴在地上,吃吃的只是笑。
……
屋里書案上擺著一張顏色發黃的宣紙,上面寫著幾句話,幾乎一眼就可以看完。
姜溫正坐在書案后面兩手抱胸盯著那張紙發呆:“褚謙謙……十八歲……為褚公義填房所生,左相家的十小姐啊……”
這是那個白衣女子的全部資料。
少的讓他吃驚!
能把自己包裹的如此嚴實,果然是月影的作風。
一想到褚謙謙一介貴女,經肯屈尊降貴地為姐姐做影衛,姜溫就覺得自己過去的話說的太過刻??!
也確實如褚謙謙所說,當著人家女孩子的面說人家是蠢貨,沒人會愛聽。
思前想后一番,國舅大人起了身,決定去向十小姐當面道歉!
收好了書案上的紙張,他開了門,然后就看見了蘇夏至笑的花似的臉:“聽說姜公子做了月子,我還沒見過男人生孩子呢,不知是添了個小公子呢還是個小丫頭兒!”
“夏夏!”他身邊一直跟著影衛,被她這么一調侃,姜溫都能想象的出那些影衛為了忍笑兒憋出內傷的表情。
“噯,沒看我心情不好嗎,你還說風涼話,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嗯,你心情不好我家的糧食就下去的快!”蘇夏至堵著門口不許他出去:“問題是你什么時候心情能好啊?”
“說吧,我就是心情不好,你的忙也是會幫的?!苯獪匾性陂T框上,眼睛瞟了紫藤花下的閔嵐笙,故意放大了聲音說道。
秀才倒了杯茶,手里拿了冊書,自斟自飲,自得其樂,連頭都不曾抬。
“看我!看我!”蘇夏至伸手在姜溫的面前揮了揮,將他的視線引向自己之后才說道:“真有事兒?!?
“說。”姜溫看著她,做出側耳聽聽的模樣。
“你有簡夫子的消息嗎?”蘇夏至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家這幾個閨女早就該請給先生回來教教了,可我在帝都里尋了這么久,也沒遇到個合適的?!?
“倒是不知一個人與我提起簡玉簡夫子,我就想……”
“夏夏,你還是不要想了?!碧K夏至的話還未說完,姜溫就截住了她的話頭兒:“不止是你,就是我阿姊也在四處的尋找簡夫子的下落。你是知道的,我阿姊也生了幾個孩兒,一直琢磨這輕他回去做先生呢?!?
“那個無所謂,到時候兩家的孩子放在一起,讓先生挑就是了……他愿意教誰家的都好。”
“可現在到底要到哪里去找他???”
“我亦不知!”姜溫聳聳肩:“他為了躲避我姐夫和我,連家都不要了,他的宅院外面我派了人把守著,這么久了,都沒有一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