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久辰隨著白棋在黑夜中散步,手里的燈籠燭光漸殘。不時從石板處傳來蟲聲,宛若天籟。走著走著李久辰驟然停步,因為他看到不遠處的軒閣正在月光下冷冷發光。他驚訝的問道:“那是軒閣?”
白棋笑了笑,掩著唇說道:“難道就允許鷹縣有軒閣嗎?”
李久辰不語,誰會這么無聊建一座外表如此相似的建筑。他暗道:若是里面也和軒閣一模一樣,那人要不是無聊,便是無賴。
果然不出李久辰所料,李家居的門匾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走廊里更是一模一樣,朱紅的大柱子,半卷的簾子,檐角斜映的月光。走廊里仍能看那株海棠樹,黑夜中它仿佛開滿了白色的朵兒,在微笑著晃腦袋呢。
若不是一旁的白棋,李久辰定然會以為這就是軒閣。
白棋笑道:“驚喜吧!想不到在這里也會有軒閣,而且和你家的一模一樣。”
李久辰問道:“這樓的主人是誰?”
白棋道:“哈哈,當然是幫主了,這里所有的東西都是幫主的。”
李久辰不語,暗道:這幫主究竟是何人,竟然會對軒閣有這樣的興趣。
走完走廊,便能看到一個樓梯。李久辰知道這樓梯上去直達軒閣,但他卻停了腳步,問道:“你要帶我上去?”
白棋道:“上去干嘛,那是幫主的房間,沒有命令上去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白棋指著一旁的門笑道:“我們應該去這里面。”
李久辰看到那嶄新的木門打開后,仿佛又進入了一個新世界。那又是一條街,街沒有盡頭,晚風將兩旁燭火遙向了遠方,好似在追逐一個遙不可及的碎夢。
白棋似孩子般拉著李久辰蹦進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很靜,靜的可以聽見兩人的心跳聲,靜的連夜風和黑夜的親昵都聽得一清二楚。
不走多時,他們來到一間客棧,客棧上赫然寫著有馬客棧。李久辰已經糊涂了,到底是在鷹縣,還是在一個夢中。
門開,一股暖暖的氣流傾瀉過來,燭火模糊的搖擺不定,似夢非夢。李久辰已不知此時是夢還是夢在此時。幸而他還沒有昏厥,知道店小二在說:“白棋大人,小店的房間已經備好。”
白棋朝小二擺了擺手,拉著李久辰便往樓上走。
天上有月,月下有樓。樓上有閣,閣曰望月。
白棋指著月亮笑道:“你看那輪月亮,像不像軒閣上面的。”
李久辰道:“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白棋依舊望著那輪明月,癡癡說道:“要是……”
李久辰看著她離去,也不問要是怎么,他看到她離去時眼神暗淡的猶如殘燭,竟然有些同情,或許她也有一段無人知曉的往事吧。
明月灑在張府的院落里,梅花隨風飄揚,飄到了張雪辰的手掌心。她夾起花,放在耳畔,慢步向大廳里走去。
“爹。”
張峰冷笑了笑,說道:“你來干什么?”
張雪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玩弄著手里的花瓣,笑道:“我想爹了,來看看不行么?
張峰道:“你不來看我我反而更好。”
張雪辰撲哧一笑:“爹爹,我不來看你,娘親就要與別人成親了。”
張峰皺著眉頭,道:“哼,她與別人成親我能奈何?”
張雪辰憤然道:“你真是個懦夫!”
張峰道:“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張雪辰道:“你不想知道她和誰成婚嗎?”
張峰沉默。
張雪辰笑著道:“李久辰呢,娘親以前的情人。現在他都已在九色幫城了,不過多久就會成婚了。很快消息就會傳出來。”
張峰問道:“你告訴我這些有什么用?”
張雪辰冷冷道:“現在他人就在九色幫城的有馬客棧,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那朵梅花還耀武揚威的在茶幾上錚錚的看著張峰。
張峰咬著牙,緊緊拔出刀來,在冰冷的月光下,刀身如火焰般燃燒著。
紅色的刀柄濃如鮮血,刀刃急瀉而下,火焰附在刀鋒上,灼燒著寒冷的空氣,發出滋滋的聲音。
張峰飛出大廳,狂刀亂舞,刀影錯亂,梅樹的枝葉斷斷續續的掉在地上,一如葬花的墓地。
他大聲吼叫,就如被困的已久的雄獅,要發出出最后一搏沖出牢籠。
月光藏在云朵里隱隱作痛,它怕及了世人對它訴苦。幾千年都有人對著它思念家鄉,或者思念情人,可曾有人思念著它?好歹有人這樣說過: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那也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人也還不是為了襯托自己的孤獨罷了。
月亮不曾出來已有幾個夜晚,白天太陽也沒有出來,它們像是約定好了的,要一起消失在人們的眼際中。
只有雪,大雪紛飛。積雪雖然壓斷了垂柳,卻仍舊附在斷柳上,狠狠的墜在早已結冰的湖面,就如同一滴水滴入海中,驚不起一點波瀾。
李久辰仍舊在望月軒上,軒閣就在對面,他仿佛觸手可及,但這幾天他從來都沒有去過。他想了許多事,許多人。軒閣就在眼際,他最想的竟然不再是千暮雪,而是萬曦月。
他自言自語道:“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你在哪里,冷嗎?餓嗎?在想我嗎?”他又想到萬曦月孤身一人,沒有親人,不禁自哀自憐起來。
人就是那么奇怪,在眼前的東西從不會太在乎,總是向往著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
軒閣上的燭火總是到很晚才會熄滅,有時甚至一夜不滅。李久辰這幾天已悄然的走遍了九色幫城,才發現這也不過是一個小城罷了。他還一直在找尋千暮雪和萬曦月的下落,絲毫沒有線索。漸漸的他望著對面的軒閣,不禁開始懷疑千暮雪就在軒閣里。
一如舊夢,他仿佛感覺只要輕推開軒閣的門,便能看到在窗臺旁繡著海棠花的千暮雪。可是他沒有,他知道幫主定然在里面等著他,否則怎么會有這么一座和軒閣一模一樣的建筑。
他望著滿窗紛飛的雪花,嘆道:只希望她能說話算話。
“賢弟,來陪我喝杯酒。”
李久辰聽出來了,這是張峰的聲音。他轉過臉果然看到張峰已坐在凳子上倒好了兩杯酒。他心中不免感到困擾:張峰是多久進來的?我怎么毫無知覺?
李久辰也坐在凳子上,看了看張峰,只覺得張峰蒼老了許多。
李久辰喝了一杯,看到張峰愁眉苦臉的,便問道:“張兄為什么愁眉苦臉的?”
張峰笑了笑,“因為你要走了。”
李久辰笑道:“我明天就要成親,不走。”
張峰道:“那十五年前你為何要走?”
李久辰不語,他知道張峰來,肯定沒好事的。
張峰又道:“今晚你會走的,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
李久辰心想:張峰能悄無聲息的來到著這里,他對這里肯定很熟悉。他為什么會對九色幫城這樣熟悉。難道是張雪辰!又或許他本就是九色幫的人。
張峰已經亮出了刀,那刀光頓時令燭火失去了光芒。屋里仿佛變成了一副火海。
李久辰大驚,“火凌刀!刀邪。”
張峰道:“今天我送你走吧,以后就別在回來了。”
李久辰看著那把帶著火焰的刀從急急高處劈下,急忙后退三步。桌子被劈成兩半,火焰附在上面,正在蓄勢。
張峰跨步而上,又橫劈一刀,刀過處火焰四起。李久辰被逼到墻角,張峰的刀也愈來愈烈。李久辰沒有兵器,只得閃躲。眼看著火凌刀就要到頭頂上,他立即腳尖輕點,離了墻一丈,隨后破窗飛下。
雪不斷的下,張峰也飛出了窗臺,火凌刀點燃了雪花,仿佛飄落了一串串爐火里的火花。李久辰站在街道上,他知道自己不能跑,千暮雪還在九色幫里。
張峰道:“你就這么沒自信?”
李久辰暗道:你說的倒輕松,火凌刀一過我還有命么?他暗運內力,積雪凝結為一把長劍,執在手里。
張峰大笑,疾馳而來,“看刀。”
大雪十分刁鉆,愈是在生死時刻它下的愈大,白茫茫的一片,李久辰只看到了一道火光如流星般飛來。他立即用冰劍一擋,頓時感覺劍刃一道裂縫緩緩開來,驚的他趕緊用內力修復。心中暗道:火凌刀果然不同凡響,看來決不能硬碰。
張峰揮著刀狂舞而來,橫豎劈了幾十刀,雖然刀刃沒有碰到李久辰,但刀氣已經劃開了他幾處皮膚,鮮血染紅了白棉衣,很快血跡就變淡了。李久辰漸漸不能支架了,原本用雪做劍就是十分耗費內力的事,現在他的劍已經殘缺,正在漸漸融化。他知道他快要堅持不住了。
自然張峰也有幾處傷痕,只是傷痕很淺。雖然是淺傷,但還是消了張峰幾分銳氣,刀光也不似起初那般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