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又疾來一刀,穿過矮矮白雪,直取李久辰的腦袋。刀若流星急墜,猛然間撕開冰冷的空氣,發(fā)出滋滋的聲音,好似一頭咆哮的野獸,在天地間奔馳。
李久辰知道這最后一搏,必然會(huì)敗,但還是要殊死一戰(zhàn)。原本還在融化的冰劍,又立即冰凍成一把利劍。那火焰刀順時(shí)已到眼前,李久辰用劍一支。兩把武器緊緊僵持在一起,畢竟水火難容。
李久辰眼看著冰劍一點(diǎn)點(diǎn)的融化成水,火凌刀正在得寸進(jìn)尺。他早已經(jīng)疲倦,內(nèi)功也所剩無幾。他看到冰劍上無與倫比的色彩,照亮了夜晚。冰劍的殘殼,映著火光四面紛飛。他也如殘殼一般倒在了地上,鮮血染紅了積雪,如白紙上的墨跡,延伸成一副悲涼的畫卷。
張峰刀上的鮮血已被火光掩蓋,緩緩的走到李久辰的面前,刀一起頭便落。
每當(dāng)這樣關(guān)鍵的時(shí)刻總會(huì)有人來的,這次也不例外。
又是一把冰劍擋過,張峰只覺得手上的刀顫動(dòng)不已,仿佛跳動(dòng)不安的心。
李久辰隱隱約約看到那把冰劍,寒氣森森,就如曦月劍。又看到來人著一件青袍,卻看不到臉龐。他顫顫道:“是曦月嗎?曦月。”
那人回頭看著李久辰,看到他微笑的臉上血跡斑斑,胸口一刀,正留著鮮血。
李久辰在微笑,因?yàn)樗吹搅巳f曦月的臉龐。那臉龐上帶著既歡喜又凄涼的笑。
張峰大怒道:“今天誰也休想阻止我取他的命。”
刀光劍影,大雪紛飛。
張峰畢竟和李久辰戰(zhàn)了這么久,因體力不支,漸漸露出了破綻。雖不是大的破綻,但在萬曦月面前,只需要小破綻便可要人命。
雪還在下,不知是哪里發(fā)出了烏鴉的叫聲,格外的顯得刺耳。
萬曦月猛然一劍刺去。張峰畢竟還是慢了些,鮮血順著曦月劍溢出。萬曦月拔了劍,帶著李久辰趕緊飛出去了。她知道并沒有傷到張峰的要害,而且救人要緊,不宜戀戰(zhàn)。
陽光,陽光瀟灑的淌在西窗上,窗影斜映座椅,一片青色想說話。樹葉,樹葉在外面高聲嚎唱,鳥群在樹上叫的十分哀傷,一如雨打美人妝。
李久辰醒了,醒來就看到那瀟灑的陽光照在萬曦月的青絲上。萬曦月正趴在李久辰的床沿,緊緊的抓著他的手,閉著眼睛都能看出她的不安。
墻角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香味,淡的毫無知覺,仿佛只是空氣的味道。
窗外響起了笛聲,仿佛在慰籍著他的傷口。陽光和塵飛舞,似乎把深冬的寒冷趕走了大半。
李久辰聽得清楚這笛聲,只有笛女才能夠吹出這樣怡耳的笛聲。
他正好奇笛女的出現(xiàn),萬曦月卻醒了過來。
她的眼里溫情似水,微笑著問道“你好些了嗎?”
李久辰這才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受了傷,笛女的笛聲總是能讓人進(jìn)入飄渺的夢境。他也笑道:“好多了。”
萬曦月拉開被子,查看他胸前的白布,松了口氣道:“終于沒有生命危險(xiǎn)了。”于是她又錚錚的看著李久辰,很生氣的說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沒死在仇天視手里,卻差點(diǎn)死在張峰手里。”
李久辰聽出來了,她連責(zé)備聲里都是對(duì)自己的關(guān)心。他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他知道這傷口很快就會(huì)好。
世間只有一種傷是好不了的,那便是心中的傷。
萬曦月沒好氣的說道:“你還笑。”
李久辰自然在笑,因?yàn)槿f曦月好好的在身邊,她還是她。
萬曦月戳了戳白布,“叫你笑!”
李久辰自然不笑了,他大喊著:“疼,疼……”
萬曦月卻又擔(dān)心起來,“你別亂動(dòng),小心傷口裂開。”
李久辰還是緩緩坐起來,看著萬曦月問道:“那天我回到客棧,飯菜都在,不過已經(jīng)涼了。今天要補(bǔ)回來。”
萬曦月道:“你怎么只記得飯菜,不關(guān)心我?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嗎?”
李久辰正想知道,便立即問道:“那天,你去那里了?”
萬曦月道:“那晚,我剛準(zhǔn)備關(guān)窗睡覺,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我憑借女人的直覺,感覺到門外有危險(xiǎn),便是飛出了窗外,悄悄跟在你的身后。”
李久辰大驚,“也就是說,從那晚起,你一直都在跟著我。”
萬曦月點(diǎn)點(diǎn)頭。
李久辰又道:“那我怎么會(huì)毫無知覺?”
萬曦月冷笑道:“因?yàn)槟惚俊!?
李久辰不語。
萬曦月又道:“我太了解你了,你不知道還說的過去。像白棋,張峰這樣不是很了解你的人,跟在你身后,你還是毫無知覺,你一天到底在想什么?”
李久辰尷尬的笑了笑。忽然聽得笛聲停了,停的十分急促。他心知事情不妙,想起來卻被萬曦月按住。
萬曦月道:“我出去看看,你好好呆在這兒。”萬曦月剛打開門便被一掌打了回來,她靠著床沿,鮮血溢出了嘴角。她驚訝的看著門外的人,陽光給了那人高大的輪廓,逆著光只能看到他模糊的面容,但他手里的刀,卻與光融為了一體。
“今天我們的恩怨也該了結(jié)!”他緩緩走進(jìn)來,十分囂張說道:“李久辰,死都有人陪你,黃泉路倒也不寂寞。”
李久辰沉思一想:我到底和他有什么恩怨呢?難道年輕時(shí)害他被蜜蜂叮了,他現(xiàn)在還記得。
萬曦月抹去了嘴角的血跡,緊握著曦月劍,向張峰問道:“你到底和他有什么恩怨?”萬曦月又忽然冷冷一笑,道:“倒是你搶走了他心愛的人,這帳應(yīng)該他跟你算吧!你倒反而來找他,真是奇怪了。”
張峰已坐在了窗邊的桌椅上,他并不著急,仿佛眼前的只是兩個(gè)受傷的羔羊,對(duì)于一匹狼來說,他們哪敢耍什么花招。他苦笑著對(duì)萬曦月說道:“你喜歡的人被別人傷的體無完膚,你會(huì)怎么樣?你喜歡的人一直想著另一個(gè)人,即使我們成了夫妻,也從未讓我碰一下。你又會(huì)怎樣?”
李久辰似乎明白了,似乎又糊涂了。這么說張峰沒有碰暮雪,那張雪辰又是誰的孩子?
他不知道,所以他要問:“臨死之前,你能告訴我張雪辰到底是誰的孩子嗎?”
張峰笑道:“憑你還想有孩子,你這么自私的人。”
李久辰道:“我只想知道她是誰的孩子?”
張峰道:“這不重要,反正不是你的。”
李久辰很生氣,但他并不能做任何事,他只能咬著牙忍著疼痛。
張峰提著刀走了過來,樹已無聲,鳥已無語,世界很靜了,靜的只有腳步與呼吸聲殘留在這小屋里。刀光如閃電般劈下,萬曦月已然提劍刺去,她此生只為他一人拔劍,這個(gè)誓言在十年前就已許好。
張峰冷冷一笑:“找死!”
刀光劍影,呼嘯而過,萬曦月已倒在地上。曦月劍已斷,碎片上還閃爍著陽光,像一個(gè)頑皮的孩子拿著鏡子向屋里反射光芒。
萬曦月望著床上的李久辰,吞吞吐吐的說道:“久,辰!”她的手揚(yáng)在半空,殘喘著氣息,鮮血濃的格外刺眼。
李久辰悲痛萬分,也不知是傷口還是心里在痛。他大喊道,“曦月!曦月……”他跳到地上,傷口似已裂開。疼痛使他站不住腳,也隨著萬曦月一齊倒在了地上。
他緊握著萬曦月的手,那是多么冰冷的手啊!血還是溫?zé)岬模蹨I似乎已是滾燙如火的。他顫顫道:“曦月,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他把萬曦月攬?jiān)趹阎校厍暗难獫u漸浸染了白布,將青絲染成血絲。
萬曦月看著他的眼淚似雨般滴落,不禁笑了笑,“原來你會(huì)這樣難過,不過我只許你難過這么一次。”
李久辰茫然四顧,慌亂說道:“別胡說,沒事的沒事。笛女剛剛還在外面吹笛,她一定會(huì)救你的。”
張峰大笑道:“你是說外面那個(gè)小姑娘嗎?哈哈,她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我來送你去陪她們吧!”
李久辰仿佛已不在想什么了,萬曦月殘存的一絲氣息也在漸漸消失,他在萬曦月的額頭上親吻了下,說道:“人間,你陪我。地獄,我陪你。”說完便閉上了雙眼。
他已經(jīng)感受到火凌刀的氣息正在向他撲來,他依舊緊抱著萬曦月,他知道自己死期已至。
忽然門外飛來一條紅綾,緊緊纏住了張峰的刀。李久辰看著剛要觸及額頭的刀竟被一條紅綾纏的絲毫不能動(dòng)彈,輕蔑的笑了笑,便忽的站起來,想借火凌刀自殺。卻沒想到紅綾一動(dòng),火凌刀便飛出了門外。
李久辰又顫顫倒下了,他看到了那身紅衣的幫主和身旁的隨從青魔、白棋。
張峰道:“幫主。”
“你心里還有我這個(gè)幫主?”紅衣幫主道:“你不知道他是我要的人么?你竟敢殺他!”她雖然很生氣,但還是很給張峰面子。
暮雪,這聲音好似暮雪的聲音。李久辰又多看了紅衣幫主幾眼,發(fā)現(xiàn)她的舉止言談都不是千暮雪,不由得失望萬分。沒想到臨死前也見不到她一面。
張峰站在窗前,剛剛囂張的火焰全然熄滅。他恭敬的站在哪兒,仿佛正在石化。
紅衣幫主擺了擺手,指著李久辰道:“你們把他帶走。”
青魔和白棋漸漸向李久辰走去,卻無緣無故倒在了李久辰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