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慕容霜的名字，楚無痕心中一凜，連忙追上報信的族民，問道：“慕容霜是誰？水玄子的愛妻又是誰?”

族民上下打量了一下楚無痕，皺了皺眉頭，沒好氣的反問道：“你是誰？”

“我？”楚無痕一下子有些窘態(tài)，摸了一下鼻子，只好說到：“和水玄子萍水相逢，但是，卻是三生有緣，剛剛認(rèn)識的一個朋友。”

族民哦了一聲，連忙說到：“慕容霜就是水玄子今日要迎娶的妻子?！?

族民說完，就朝前面跑去。

楚無痕愣了，也是驚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國都里面盛傳慕容霜和水玄子兩人關(guān)系非同一般，這一切的根源竟然是這樣。

楚無痕想知道究竟，便連忙追上族民，小聲問道：“水玄子在這一帶，可是多有善名？”

族民嗤了一聲，表示對楚無痕的不屑。

然后，族民有些驕傲的說到：“對，不僅僅是善名，而是多有善行，才有的善名。”

“怎么講？”

“我看你是初來此地，還不知道此地情形，你看，我們這兒距離鹿臺山近些，而鹿臺山上，平常都有萬千人開挖金銀玉石，以資族長所用。玉石，常有族民被山上毒蛇咬傷，也有被山間落石砸傷的，水玄子精通醫(yī)術(shù)，便常常為這些背井離鄉(xiāng)的族民們治療傷寒，還從不收受醫(yī)資。”

族民越說越是興奮。

“我就是他的鄰居，他的一切善事我都清楚。你說，他也是一介族民，生活艱難，卻常常懷有豁達(dá)心懷，與我們談天論地，暢談古今，我們也樂意聽，聽了之后，也覺得活著真好，一切勞役賦稅對我們來講，也就不是什么事兒了?！?

“哦，勞役賦稅很重嗎？”

楚無痕說了之后，就覺得說的太幼稚了，看族民身上穿著，以及瘦的皮包骨頭就知道，即使有著鷺?biāo)幼甜B(yǎng)他們，他們也是食不果腹。

但是族民連忙伸手噓了一聲，小聲說道：“你不要命了？你要是不要命了，別連累我等?！?

“這又是為何？”楚無痕大惑不解。

“敢議論朝政，你是不是比我們多幾條命？”族民不滿的看了楚無痕一眼，自顧朝前跑去。

楚無痕心中還有許多疑慮，便連忙追上族民，想要多問一些，族民擺擺手，示意楚無痕不要問的太多，似乎真的是怕有人告發(fā)而喪命。

天色越來越暗，狂風(fēng)吹斷了不少樹木，掀翻了不少的茅草屋。

楚無痕逆著風(fēng)，用足力氣，才勉強(qiáng)跟上族民，跑到了慕容霜的村落。

此時，村落周圍已經(jīng)被眾多護(hù)衛(wèi)團(tuán)團(tuán)圍住，人進(jìn)步的，也出不來。

族民示意楚無痕趕快趴下，要是被護(hù)衛(wèi)看見了，定當(dāng)當(dāng)場斃命。

楚無痕躲在一處破墻外，來回尋找水玄子，但是周圍都是蜷縮在角角落落的族民，就是不見水玄子。

楚無痕不由得問道：“水玄子去哪兒了？”

“小聲點。”族民壓低聲音，偷偷說到：“怕是闖進(jìn)村子里了?！?

“哦，那他……”

楚無痕此時非常擔(dān)心水玄子的安危。

不知道為什么，楚無痕此時對水玄子的安危擔(dān)驚受怕，生怕水玄子有什么閃失。

族民沒好氣的說到：“看這樣的情形，那他怕是要遭毒手！我剛離開的時候，就只有兩名護(hù)衛(wèi)而已，現(xiàn)在怎么冒出這么多來，我真是坑苦了水玄子。”

族民說完，懊悔不已。

楚無痕知道，水玄子此次沒有死，但是他不能告訴這個族民。

楚無痕只是想知道，這次事情中，水玄子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村子里久久沒有動靜。

過了許久，護(hù)衛(wèi)們一聲令下，緩緩撤離。

只等所有護(hù)衛(wèi)們?nèi)砍冯x走了，族民才探出頭來，有些奇怪的說到：“不應(yīng)該啊，怎么這么安靜？難道族長沒有臨幸慕容霜？”

“此話怎講？”楚無痕問道。

族民瞥了一眼楚無痕，沒好氣的說到：“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對世事一竅不通？要么，你就是異族人？不對，聽說異族人和我們黑水族族人一樣……”

“好了，我不是異族人，我只是想要從你這兒求證，若是如此安靜，要么，族長見了慕容霜后，沒有了興趣，自行走了，要么就是……”

啊的一聲，族民大喊一聲不好，撒開腿就朝村里跑去。

楚無痕此時的大腦中也是轟的一聲，不由得眼睛閉上，暗自祈禱：族長，不就是自己的生父萬朝宗嗎？希望這次經(jīng)過這里，不要殺戮太重！

躲藏在角角落落里的幾個族民，也是感覺情形不對，朝村舍紛涌而入。

楚無痕緩緩站了起來，他已經(jīng)聞到了血腥的氣味，這是一場非同尋常的殺戮，恐怕整個村落里的人都難以保全性命了。

楚無痕繞過破墻，抬起沉重的雙腿，朝村中走去。

走到村口，村舍里面還是寂靜無聲，只有狂風(fēng)大作，風(fēng)聲鶴唳，這更增加了楚無痕內(nèi)心的恐懼。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著，腳底下的黃土地上，慢慢的溢出來顏色已經(jīng)發(fā)黑的血液，一股一股的，開始是細(xì)細(xì)的小溪流一樣，慢慢的，一股又一股的黑色黏稠的血液，呼啦啦的往外涌。

刺激的血腥味，被風(fēng)吹散，飄蕩在空中，傳出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

楚無痕的心，已經(jīng)跌落到最黑暗的心境中。

他的猜測沒錯，由于慕容霜的不從，和水玄子的阻攔，以及眾鄉(xiāng)鄰的求情，族長萬朝宗調(diào)動所有護(hù)衛(wèi)趕來，進(jìn)行屠村。

全村男女老幼，共八百九十七口人，一個不留，全部殺死！

早先進(jìn)村的族民們，神情冷漠的，在一個氏族大員的指揮下，將這些尸身全部拖出來，堆到村外一處廣場上，這個廣場，已經(jīng)開始搭建一個巨大的火坑。

可憐的八百九十七口人，死于非命，最后也要被付之一炬。

楚無痕發(fā)瘋了似的尋找水玄子，最后在廣場中央，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人，直挺挺的跪在當(dāng)?shù)兀凵裰惫垂吹目粗矍岸逊e起來的火坑，一聲不吭。

這個人就是水玄子。

楚無痕走到水玄子身旁，伸手怕了他后背一把，在水玄子身旁蹲下來，默默的陪著水玄子，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楚無痕此時的心境，已經(jīng)開始十分同情水玄子，他從不知道這些往事，這件由生父萬朝宗引起的殺戮，讓楚無痕徹底的看清了這個世道的黑暗。

火光沖天而起，滋啦滋啦的聲音，讓人感到頭皮發(fā)麻。

燒焦皮膚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廣場上，聽起來，是如此的恐怖，如此的駭人。

更有那滾滾而起的濃煙，妖魔一樣，籠罩在上空，遮天蔽日，改了天的顏色，變了大地的景物，換了族人們的熱血。

刺激的氣味，讓人眩暈。

大火從正午一直燒，燒到月色初上之時，氏族大員常淵盛捂著鼻子看了一眼，冷漠的自行走了。

只待暗火熄滅，灰燼冷卻，水玄子這才啊了一聲，眼中冒血，聲音嘶啞，說到：“常淵盛，是你，殺了我八百九十七口人，又是你，燒散了所有人的魂魄，讓他們不得超生，我記住你了。”

楚無痕知道，現(xiàn)在這個常淵盛，就是二十年后常舞褐的父親，當(dāng)朝禮儀大臣常淵盛。

既然水玄子對常淵盛恨的咬牙切齒，為何二十年后還讓常淵盛位列禮儀大臣之位？

楚無痕沒有問。

他即使問了，水玄子還真不知道為什么二十年后常淵盛能夠位居朝堂之上，權(quán)重身高。

楚無痕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慕容霜，她，她怎么了……”

水玄子揚天長笑，哈哈一聲，旋即冷冰冰的說到：“她被帶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個小小的鄉(xiāng)村女子，能夠蒙族長寵幸，實乃慕容霜三生三世修的的福分……”

話未說完，水玄子已經(jīng)哽咽，不能出聲。堂堂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青年才俊，此時頹唐的臉上，淚流滿面。

“那你以后，該怎么辦？”

楚無痕不知道除了這句話，還能給水玄子什么安慰。

“能怎么辦？我身為族民，與牲畜一般，有時，還不如鹿臺山上一頭牤牛，牤牛都不得亂殺，還能為族長大人出一份力氣，我等螻蟻，能做什么，楚無痕，你告訴我，我現(xiàn)在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水玄子忽然站起身來，舞起衣袍，翩翩起舞，忽而向東，忽而向西，奔奔跳跳，騰挪翻滾，完全不像早上所見的那樣風(fēng)度翩翩。

楚無痕心中難過：水玄子瘋了。

水玄子真的瘋了，他一邊起舞，口中還一邊碎碎念的說到：“為什么，為什么？我為什么活著，我為什么要活著？他，他為什么不殺了我？他，為什么不殺了我？為什么？這是為什么？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沒有了慕容霜，我要怎么活？我能怎么活？慕容霜，你告訴我，你，能不能告訴我……”

夜色漸涼，聲音凄厲，楚無痕看著黑乎乎的一片，掏出袖籠中的油燈，摸索著，尋了一個火折子，將油燈點亮。

本以為能夠照亮一點黑夜，卻不見，燈光一亮，天色大亮，楚無痕發(fā)現(xiàn)自己傻傻的拿著一盞油燈，站在一群人前面，頭頂驕陽，汗流浹背，周圍人眾對自己是目瞪口呆，自己也是吃驚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