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凳子上跳起來,剛想轉身回屋里去向王少庭核實一些事情,一回頭,卻見他倚在門邊,臉色蒼白,眼光里充滿震驚和失意,嘴里喃喃地說:“未龍山,徹底完了……”
看來他是聽到我們之間的談話了。
還沒等我說話,芮憂一邊端起杯喝水一邊說:“我可是聽說,未龍山的骨干一個都沒抓到,傷筋不曾動骨?!?
這話明顯是在安慰王少庭,體貼至此,我不禁朝她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笑,然后附和說:“就是啊,只要人還在,想重整旗鼓也不是啥難事啊!”
聽了我們這番話,王少庭顯得平靜了一些,也掙扎著過來坐下了。他身體還是很虛弱,一邊捂著胸口一邊問:“你剛才說到杜子峰?”
“對對!”這正是我想問他的,“杜子峰不是你未龍山的人嗎?”
他卻搖搖頭說:“不是,他是一個隼子?!?
“筍子?”我覺得這名字很奇怪。
芮憂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的呆傻癥又要犯了,趕緊解釋說:“有些組織為了抓到一些人會出錢懸賞,隼子就是專門靠領這種賞金吃飯的人?!?
哦,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鷹隼”的“隼”??!那是一種鳥,和鷹很相似,但是它以撲倒獵物時沖刺的速度極快而聞名,當即感慨說:“所以他把我騙到你們那兒去,原來是為了領賞?!?
王少庭點點頭說:“是的,原本我也是這么想的??墒撬涯銕碇螽斕焱砩暇拖Я恕液退羞^一些交流,總覺得他和一般唯利是圖的人不太一樣,好像心機更深一些,我說不清楚。”
“嗯,我也感覺他不是為錢那么簡單。如果真的這樣,他大可直接把我捉了,逼問出血磯爐的下落,再拿血磯爐去換錢,不是更容易?”我說。
“血磯爐?是什么?”一旁的芮憂問道。
“嗯……”我欲言又止,覺得要把這一點說透的話恐怕我們得在這兒坐上三天三夜了!只好一筆帶過說:“是我家的一個傳家寶,很多人都想要?!?
她卻一撇嘴說:“你說得好輕巧,我看那就是他們說的那個什么號令天下的東西吧。”
我一擺手說:“別聽他們胡說!”又看到王少庭尷尬的表情,想到他也曾經信了這個說法,頓時頭大起來,立馬岔開話題道:“哎呀,總之,如果我想得不錯的話,現在我們三個都有大麻煩了!”
“什么麻煩?”芮憂問。
我卻不應她,雞同鴨講地問:“師妹,你會化妝嗎?”
見她愣愣地看著我,我張口結舌地解釋說:“就,就是打,打扮,涂脂抹粉!”
她困惑地看著我,顯然是完全不能明白我的用意,我只好俯下身,如此這般地吩咐了她們兩人一番。
聽完我的話,芮憂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因為急切而變得徘紅,叫道:“不行,這,這太危險了!”
“哎,你放心好了!”我拉了一把她的胳膊說,“我陶勇是誰啊,無論什么局面我都能隨機應變的。”
“陶勇?”王少庭在旁邊突然問,“你不是陶之煥嗎?”
“呃,我……”我心里暗叫不好,一激動說漏嘴了,趕緊順口胡說道:“我是叫陶勇,字之煥,所以也叫陶之煥,嘿嘿,嘿嘿嘿……”
對面的兩個一齊用疑惑的眼光看著我,我卻只能裝傻充愣。
“事不宜遲,現在不是討論我名字的時候,這事能不能平安過去就看咱們之間的默契了,要緊的是你們要相信我,好嗎?”我打破尷尬局面,嚴肅地說。
兩人對視了一下,堅定地點了點頭。
過了沒一會兒,我和芮憂從院子里走了出來,芮憂騎上馬走了,而我則不緊不慢,向西平鎮的方向慢悠悠地溜達了過去。
搖搖晃晃地走了一大段,見到旁邊有人在擺攤賣西瓜。本來已經錯過走到前面去了,卻突然又轉身回來,蹲下身仔細地瞧起西瓜來,還拿了一個起來托在手上,用另一只手彈了彈,還把耳朵湊上去聽聲音。
就在這個過程中,我用余光看到后面遠處有一個影子一閃,瞬間消失在一面墻后。
心里不禁暗想,這人的跟蹤術也實在不怎么樣,動作這么大,別人想不看見也得看見了,難道不知道人的眼睛對動的東西是最敏感的嗎?
看了半天西瓜,我站起身來,走進了鎮里。
進鎮不去別處,直奔兩條街外的早市,那條街兩旁全是小店,每天上午更是有很多農民把自家產的東西拿過來擺在地上賣,熙熙攘攘地占滿了一條街。
我在那條街口一轉,直接擠進了人群里,忽左忽右,忽東忽西,哪人多往哪湊,等走過了那條街,又假裝去看一個小攤上賣的小孩子面具,眼光向后掃時,已經沒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
但是這樣仍然不能放心,我買了一個面具戴在了臉上,一轉身,鉆進了一條巷子。
那條巷子的轉角是一間草棚,后面有一個挺大的茅房,之前內急的時候我來過這里。這次進去的時候,我還是一個戴面具的小伙子,等到出來的時候,已變成了一個老頭子。
弓著背慢騰騰地走了幾步,茅房里又走出一個戴著我買的那個小孩面具的人,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那當然是我用錢買到的替身了,哈哈!我心想,這么多層的障眼法,如果能有人識破的話,那可真是特工的老祖宗了!
至于我的打扮,說是易容那是吹牛了,但也絕對簡單實用。身上帶一小罐漿糊,薄薄涂在臉上,再一邊扇風一邊擠眉弄眼一陣,漿糊一干,臉上就全皺了起來,再把一些灰白色的馬毛夾在頭發里,用頭巾一遮,頭一低,腰一彎,乍一看就和老人一樣。
但是謹慎起見,又連續確認了多次,確實沒再見到什么可疑的尾巴,我這才回到正路,直奔閆老爹的店而去。
進得店去,仍然是那個空曠的廳堂和那個高高的柜臺,我走過去,仍然只能看到閆老爹的頭頂。
“掌柜,麻黃、石膏各三兩,去皮杏仁,炙甘草,桂枝各一兩,大棗五個,生姜一兩半,救命用!”我倚在柜臺上,流利地說道。
果然閆老爹困惑的臉從柜臺后面出現,看到我愣了一下,一時沒能辨別出我的身份。
我故意繃著臉繼續說:“病人發熱惡寒,咳喘不止,再不用藥,恐有性命之虞?!?
他一雙眼睛炯炯地盯了我幾秒,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向我身后看了一眼,然后說:“藥在里面,請到里面稍候?!?
我于是跟著他一直走到后堂,他才轉身來罵道:“臭小子,你不要命了,這種時候還到處跑!”
我笑嘻嘻地贊道:“不愧是老爹,我這么偽裝都瞞不過你!”
他“哼”了一聲道:“我不是說了嗎?這方圓百里的大夫,就沒有你這么開方子的!”
我這個方可是一個經典名方,來自張仲景《傷寒論》的“大青龍湯”,專治外寒內熱、發燒有咳的急癥重癥,即使是在現代,很多西醫認為不治的傳染病,大青龍都可以發揮奇效。只不過這個方在這個時代,恐怕確實還沒有多少人了解。
“你又來找我干嘛?”閆老爹問道。
“我是有要緊的事想問問您。”我說,“你那天救治王少庭的時候,說了一句時也命也,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聽我這一問,猶豫了一下,一拉我說:“走,進屋說。”
進到后堂坐了下來,閆老爹才開口說道:“大概就在十幾天前,我聽到一個傳聞,說陶家人被未龍山的人滅門了。”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一個晴天霹靂一樣劈頭而下,我頓時目瞪口呆,腦袋里一片空白。
老爹看出我的震驚,語氣低沉地說:“唉,看來你并不知道這件事和他們有瓜葛吧?怪不得會和未龍山的二當家混在一起。”
豈止,我甚至都不知道原來我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我將眼睛閉上,只覺得天旋地轉!
一霎那想起了在未龍山牢里的時候,鸚子說的那句話:“你家人的事我都聽說了,你不要怪未龍山,我們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又想起之前做的那個夢,眼睜睜地看著同學們坐的木筏傾覆,原來暗藏的是這么一幕慘??!
一種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痛苦開始在胸口蔓延,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腦子卻是一片完全的空白,是啊,我連親人們的面容都完全沒有印象,就連意念中的憑吊也是做不到了!
老爹走過來,給我倒了一杯茶,嘆了口氣說:“和你說這個是有點殘酷,但今天既然你來了,我覺得還是應該讓你知道。就算這件事不是未龍山干的,眼下的情況,和他們的人發生瓜葛也是非常危險的?!?
聽他說到這里,我空白的思維里突然閃過一道電光,抬頭問道:“我在西平鎮的事,老爹可有通知掘英團?”
閆老爹一聽這話大驚失色,后退了幾步,皺著眉頭問:“你,你是怎么知道……”
“掘英團這么有名,我不想知道也很難??!”我說,“而且老爹您是他們在這邊負責打探消息的人對吧?”
“那天……你聽到了我們的談話?”不愧是閆老爹,還是反應過來了。
“老爹,”我正色道:“現在我有件事情需要您幫忙,可以說,對你我來說,都是一個好的選擇,而且幾乎是唯一的選擇!”
“什么事?”他問。
“我想請您立刻把消息放給掘英團的人,就說,陶家僅存的后人帶著血磯爐藏在西平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