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境的全力一槍,把二十里冰湖砸出一道百丈巨縫,百丈之內的堅冰還隱隱有分裂之勢,可見這一槍力道之大。但這樣的一槍,居然被夏尋拖來的小小竹排給打住了。這讓尹天賜不得不微微驚訝。
他露出殘忍的笑意,看著夏尋。
手中七丈鋼槍再次被他緩緩舉起,蓄勢。這次他是雙手舉槍,殺意、內氣在槍身聚攏,白芒再漲三分。天地風雪都朝他後身猛將洶涌而去,周遭靈氣被抽取一空。
另一邊…
被震飛的夏尋,站起身後沒有停歇,擡腿就往岔道里退去。同時右臂猛力一揮,再次搶攻!狂顫的右手,如炮竹爆響。數息之內,無數銅錢從他破爛的衣袖蜂涌疾出。這次射出的銅錢比前面幾次加起來都要多上不少,前後縫隙極小,組成一條黃銅小龍兇猛衝向尹天賜。
“破軍!”尹天賜吼出一聲,身後匯聚的風雪、靈氣瞬間融入鋼槍,雙手持槍再往地上全力一砸…
“縫”“隆!!”槍砸冰湖,整個湖面爲之一震。一道十丈寬的白色氣芒從槍中迸發,夾著剛聚集的風雪狂奔銅龍。這一次的氣芒,比上一次強大數倍不止。氣芒所過整道鴻溝直接洞穿,冰雪粉碎,冰層下的湖水沖天而,暴起百十道細小水柱。
“磅…”黃銅小龍碰觸氣芒,即刻炸開了!無數銅板被炸得四射開去,射入天際、射入冰雪,又砸出無數道細小冰縫。氣芒沒有消散,僅僅被小龍撞緩了幾分,依舊往前奔去…
已經退到岔口的夏尋沒有遲疑,轉身就跑,往林子裡疾掠。
“磅!”氣芒炸了!
夏尋仍舊沒有跑過這道恐怖的氣芒。氣芒撞斷百十青竹後,撞入他身側數丈外的竹叢,炸開。頃刻間把方圓二十丈竹林夷爲平地,範圍內青竹盡成粉絲。
夏尋當場就被炸飛出去,身體瞬間被炸出千百道裂口,在空中如傾盆倒水般噴濺,形成一條紅龍,濺落地上。
“噠”“噠”“噠”被炸飛的夏尋,在撞斷數十根青竹後,終於倒地了,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只有鮮血在不斷涌出,毫無生機…
“混蛋!”
觀雪臺上夏侯暴怒:“走!殺進去,弄死那小白臉!”
夏侯猛扯著墨閒,就要往樓下走…
“你看…”墨閒被扯退幾步,強止住身子。
“怎麼什麼啊!都要死了,還看!”
夏侯指著湖邊到底的夏尋。
“看湖…”
“你到底想幹嘛!救人啊!”夏侯急怒。
墨閒鄙夷的瞟他一眼:
“湖面…”
“……”
順眼看去…
尹天賜緩緩收槍,搭在背間。順著那條百丈壕溝,走向竹林…
剛剛那道氣芒沒有正中夏尋,不能確定夏尋此刻真正生死,他必須親自去看看才能安心,同時割下那顆頭顱。
他走得不快,眉宇間的殺意已經消散不少。畢竟對手只是一隻開竅的螞蟻罷了,他很清楚“破軍”所帶來的殺傷力,所以對他來說這今天一戰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
狂舞許久的風雪,已經如常…
只是…
“咔…卡”“卡…”
“恩?”
正當尹天賜走道半路時,突變發生了!
剛剛那條黃銅小龍炸開之地,冰層中無數細紋正在崩裂。深嵌在冰層的千百枚銅錢,就是這些裂紋的源頭。
裂紋還在不斷增加,正快速向那條被千巖鋼槍猛砸過兩次的鴻溝蔓延。
“卡卡卡…”“磅…”裂紋把整條鴻溝相連起來,數丈厚的冰層寸寸崩裂了!無數水柱、水花從裂縫噴出…
“不好!”
尹天賜心底一寒,大呼一聲,擡起鋼槍就向著竹林狂奔。
可是他慢了…
就在他擡腳一刻,百丈鴻溝的裂冰,終於抵擋不住萬丈湖水的擠壓…
“隆”
一聲巨響冰層全數炸開,一條恐怖的巨大水龍直接撞破冰層沖天而起,尹天賜瞬間被衝出水龍覆蓋,消失水中。
頃刻間,方圓百丈冰層盡裂,形成一個恐怖大洞!
滔天湖水從湖中噴涌而出,形成一根百丈寬,數百丈高的通天水柱,瘋狂噴涌。
百丈之外周遭冰面被這根水柱暴力擠壓,擠壓出無數丈寬的裂縫,迅猛延伸整個冰湖,萬千水柱又從這些裂縫中涌出而出,循環不止。
二十里冰湖,如天崩地裂,無數裂冰被洶涌翻騰的湖水擊向天際,再重重落下,擊裂附近冰面。短短數息,原本厚實平坦湖面,變成波濤洶涌的狂海,無處不在都是滔天巨浪,這些恐怖的滔天巨浪瞬間就把那二十里冰層吞入湖中,在沒浮起…
那些原本只是在湖面觀看的各院府弟子,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像尹天賜一樣,剎那間便被突然涌出的水柱吞噬,直接吞進冰湖深處。
此刻的冰湖之下,就如同人間煉獄……
無數湖水噴涌抽縮,讓湖內成大大小小萬千旋窩。碎裂的冰層、湖底的泥石和那些院府的弟子,被旋窩瘋狂拉扯,不停旋轉、攪拌、碰撞。在湖中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碎裂聲。卻沒有驚恐的哭喊聲…
當這些在湖心受盡折磨的弟子,好不容易分離游上湖面時,可憐的他們卻發現,在這波濤洶涌的湖面上他們根本無法借力跳躍,只能隨著波濤翻騰,繼續拼命向兩岸游去…
在天地偉力面前,這些拼命的人兒就如同螞蟻…
觀雪臺上的人,很安靜。他們知道這些落入水中的弟子並無性命之憂。他們之所以安靜,只是在想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唯有“噠噠噠…”聲…
一雙佈滿老繭的枯手,在古舊的算盤上無影翻飛。算子不斷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冰厚十丈,冰薄七尺…”
“破軍去其五,剩三……”
“銅板一千七,入湖八九……”
“……”
老者邊打著算盤,邊不停地碎碎唸叨。聽得周遭的人兒,心底直冒冷汗…
“獨老…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忍不住斷斷續續地問道…
“噠噠噠…”
老者,手打著算盤不停。緩緩擡頭,震驚地看著遠處竹林深處…
“算盡天機…”
湖畢竟只是湖,不是海。
再波濤洶涌也總會有停息的時候。只是久一點罷了…
二十里冰湖,洶涌翻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逐漸停息。那些經受無妄之災的各院學子,陸陸續續遊離上岸。
絕大多數人,在上岸一刻便直接癱倒在地,無力**…
那位沖天境強者也不例外…
第一道爆發的水龍,聚集了二十里冰湖億萬湖水的擠壓,衝力最爲恐怖。他被正面衝擊,受到的內傷,比起其他人只重不輕。
當他撐著鋼槍托著疲憊的身體,艱難走上岸邊。他和上岸的所有人一樣,面臨著同樣一個嚴峻問題…
他很冷、傷很重…
被湖水攪拌一個時辰,已是精疲力盡了…
天還下著雪…
他四處觀望一下,除了同樣死氣沉沉的落水者,哪裡還有夏尋的身影啊。他想了想,便找了些枯竹枝,堆在地上。他決定躺下歇息片刻,恢復點體力,在做打算。
他彎腰準備躺下…
“喳!”
突然間!他全身汗毛乍起!!
一道破風聲由遠而近正向他襲來!!
尹天賜兩眼一睜,強提一口氣。把鋼槍往前一橫,擋在身前。
“叮…”一聲清脆聲響。
剛上岸的衆人齊齊驚訝地看向尹天賜。
原來…
戰鬥還沒結束…
尹天賜咬著牙關,冷哼一聲。鋼槍散出微微白芒,他雙手提槍往前一掃,一道兩丈寬的彎月氣芒射出…
“磅…”他身前十丈內的竹叢全數被氣芒砍倒。
竹倒…叢中無人。
尹天賜提槍走入被砍倒的竹叢中…
“喳…”又是一道破風聲。
“叮”尹天賜再次橫槍擋下。
“出來!”怒吼一聲,他幾乎用盡全力,雙手提槍往猛力前一刺,迸發一道五丈氣芒直奔銅錢射來處…
“磅磅磅…”氣芒炸開!在他身前不遠處,炸出一片方圓十餘丈的空地,依舊無人…
“噗…”尹天賜強行暴發,引動內傷,導致他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點點鮮紅散落在潔白的孝服上。
他強咬著牙,提槍緩緩走近那片空地。
“喳”又是破風一聲。
尹天賜強行提槍…
“刷…”但這次他慢了,銅錢貫穿他的肩膀。他流血了…
尹天賜緩緩低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他居然受傷了,一隻他認爲的螞蟻居然把他打傷了!緊接著他猛的擡頭,兩眼發紅。
“啊!”“啊”
他抽掉全身僅剩的那點力氣…
“啊…啊…啊…”他像發瘋似的提著鋼槍對著前方瘋狂亂舞。一道道微弱的白色氣芒從鋼槍劈出。他在暴怒,也是在泄憤,更是在害怕。他根本無法想像,在短短一個時辰內,他竟然被淪爲了螻蟻。
“磅磅磅…”無數青竹被亂舞的氣芒砍倒。
但竹後依舊無人…
賞雪臺一片寂靜…
有人實在忍不住說道:“尹天賜心神亂了”
沒人回話,因爲誰都看得出來,而且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尹天賜停下了,他終於力竭了…
他用雙手死死握著槍桿,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刷”他的右小腿多出了一道傷口
他能聽到破風聲,他能看到銅錢的軌跡,奈何他已經再提不起一絲力氣去抵抗。
“刷刷”左小腿再多兩道傷口
“刷”腹部受傷
一個沖天強者,在所有人面前,如同一條離水的死魚,被人一刀一刀割肉。所有人心裡都在發麻。不是殘忍,不時強者的落魄,是拿刀的人只是一個出竅境。
“刷…”
“前天那人是夏尋!!”圍觀人羣裡,一位身著破碎藍衣的青年驚呼喊道。
他身旁站著三位同樣打扮的青年男子。不過,沒人回他話,因爲在尹天賜第一道傷口出現時,他們就知道前天那人就是夏尋。
“刷刷”尹天賜左右雙臂再添一傷口。
鮮血從他雪白的孝服上透出,異常鮮紅。
失血過多,此刻他只能靠著鋼槍硬撐不倒。用那佈滿血絲的雙眼,看著射出銅錢的竹叢。
“刷刷”兩銅錢深深嵌入他的大腿,漸出兩團雪花…
人羣內終於有人忍不住動了
七位身穿灰色麻衣長袍青年男女,神色憤怒,持劍走出。走到尹天賜身前,把他團團圍住。
“走開”尹天賜微弱說道。
七人沒動
“走開!”他聲音微微大了一點
七人稍有猶豫,但沒動。
“滾開!”不知哪來的力氣,讓得尹天賜怒吼一聲。
緊接著,槍倒下了,他人也跟著倒下了…
七人無奈,這是一個作爲強者的尊嚴,他們不能褻瀆,只能忍著怒火,稍稍退後數步。
“刷”破風聲又再次響起
“刷…刷…”每一道破風聲都會給尹天賜身上添加一道山口。
“刷刷刷…”傷口都不致命,但會讓人流血。是正落的大雪也無法掩蓋的紅。
“刷……”
雪落血起,人傷重已…
不多一會,雪白的孝服染成了出嫁的紅妝。地上是一灘化開的鮮紅…
血雪中插滿沾血的銅錢,成百上千…
尹天賜沒有暈厥過去,他無力正癱在血地中,依舊看著射來銅錢的竹叢。讓人覺得,悽慘無比。
破風聲終於停止了…
“沙沙…”
過了好久一會,才從竹林深處緩慢地走出一個人影,走得很慢。當走到近前有光處,大家纔看清他的容貌。原來,他比尹天賜也好不了多少…
夏尋用左手緊緊捂著胸口,踟躕前行。頭頂和左肩覆著厚厚一層積雪。他的下顎佈滿了幹去的血漬,一件青衫被染紅一半。
不難看出,那一槍氣芒,即使沒有擊中,也是要了他半條人命。右手的長袖碎成布條,捆著的銅錢只剩下百十枚。這一戰,他贏得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輕鬆…
夏尋艱難地走到尹天賜身前。認真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淡淡道:“抱歉”
癱在地上的尹天賜呆滯地看著夏尋走出來的地方,沒有說話。
夏尋再次深鞠一躬,緩緩蹲下,抽出系在鋼槍槍頭的那枝寒梅。
“噌…噌…”七把鐵劍瞬間同時出竅,劍芒盛起,直指夏尋。
夏尋沒有起身,依舊蹲著。
看著手中寒梅,淡淡說道。
“羅訣,這是第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