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錢玫
玲兒是見過英國公府世子的,雖然只是一面,但印象卻十分深刻。原是那日世子到王府來拜見,她在院子里瞧見了。她年紀(jì)小,只是覺得世子長得好看,也沒旁的心思,但是聽院子里其她幾個姐姐說起世子時,都是紅了臉的,言語間明顯就帶了傾慕。
這會兒又瞧見了,她打諒一眼就認(rèn)出來,世子穿著月白色的深衣,繡著什么花樣看不真切,只能瞧得清袖口領(lǐng)口處都碼著明晃晃的金線牙邊兒。他站在湖心亭里,袍角翩翩的,玲兒悶頭想,世子這個俊模樣,怪道讓那幾個姐姐瞧一眼都紅了臉呢。
只怕這位錢家大姑娘也是這般罷。
她正沒頭沒腦的瞎胡想,就聽亭子里頭錢家大姑娘像是受了驚嚇?biāo)频妮p呼一聲,玲兒不敢抬頭看,聽著動靜,像是世子伸手將錢家大姑娘扶住了,因為她聽到錢家大姑娘嬌怯怯的道:“不敢勞煩表哥,男女有別,我自己能站得穩(wěn)當(dāng),還請表哥松手罷。”
這一把子柔媚的聲音,簡直能讓人酥了半邊身子去。玲兒只是納悶,這位錢家大姑娘也是正經(jīng)子嫡出的官家小姐,怎么倒被教養(yǎng)的一股子寵妾味兒來。
隔了好幾層的表兄妹,成氏與小呂氏又向來不親厚,施源與錢玫自小到大也沒見過幾面,但好歹還是互相認(rèn)識的。
湖心亭里,施源束手,看著錢玫含羞帶怯,波光盈盈,眼里便閃過一絲冷意來,然而面上卻不動聲色的道:“錢姑娘怎會到這里來?”也并不稱表妹。
錢玫略略抬頭,外頭罩著的鶴氅不知怎么竟松動了幾顆紐子,鶴氅便半披半掛的搭在身上,正好露出一小截細(xì)白的頸子來,襯著她嬌紅的唇,確實是美的驚人。
她見施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雖然從他眼神里看不出什么來,但她在心里頭冷哼一聲,這種道貌岸然的世家公子最會假裝正經(jīng),面上裝得一派毫不在意,心里卻不一定怎么癢癢呢!她也是正經(jīng)子受過教導(dǎo)的,想起家里的堂姐堂妹們成天學(xué)些個女工刺繡,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學(xué)會讓男人走不動道兒才是真本事呢!等嫁了人,還能靠著繡花兒籠絡(luò)男人的心么,在婆家,什么都不管用,讓自己男人偏向著自己才是正經(jīng)!
她不動聲色的將身子往施源身上靠了靠,動作不大,只是輕輕的觸碰,像羽毛劃過掌心,癢癢皴皴的。她迅速的抬頭看了施源一眼,又像是不大敢看他一般,忙又垂下去,輕聲輕語的道:“我聽堂兄說這里景致極好,才想著來轉(zhuǎn)一轉(zhuǎn)的,不想竟偶遇了表哥,倒打擾了表哥清靜,實在不該,還望表哥不要怪罪。”說著又傾了傾身子,似站不穩(wěn)一般,半掛落在施源右臂上,微紅了頰,問:“表哥又怎么會到這里來?”
施源皺了眉,嘴角冷笑,他怎么會到這里來?不是她收買了成氏身邊的一個小廝,說成氏讓他過來的么?他倒是想看一看,二房這些人還有什么招數(shù)要使!他原以為經(jīng)過上次將二叔父和二嬸娘驅(qū)出京一事,二房至少該收斂些了,沒承想竟還是不死心!連他母親身邊的人都收買了去,只怕不徹底讓她們傷筋動骨,她們還蠢得以為自己能翻出天去呢!
他忍住心中的厭惡,才沒一把甩開錢玫,將頭轉(zhuǎn)向一邊,聲音無波無瀾,道:“我也只是路過此地,便進來看看。”
錢玫牽起唇角一笑,見他不大敢看她的樣子,定是被她的美貌震懾了,心中不由得意萬分。只是她時間有限,不能再隨意耽擱,便想著還是迅速砸實這件事才是,也顧不得此時寒意徹骨,裝作嬌弱不勝的模樣,更上前半步,將半個身子便都靠在了施源身上,然后又忙扶著他站起來,退后一步,紅著臉,囁嚅道:“是我沒站穩(wěn),表哥不要見怪。”
話音剛落,披在外頭的鶴氅就掉了下去,她一直細(xì)心的觀察著施源的神色,見他果然盯著她不放,這顯然就是驚艷之意了。男人么,看到了女人了的身子,還能無動于衷的,那不是太監(jiān)么!
玲兒藏在欄桿后面,覺得冷得受不了都,湖心亭里那兩人半晌也沒說上幾句話,可聽著又沒有出來的意思,便忍不住悄悄探了探頭,湊到欄桿縫兒里瞧了一眼,這一瞧,簡直把她嚇個半死。
只見錢家大姑娘身上那件大紅羽紗的鶴氅已不見了蹤影兒,這大冷的天兒,她竟只穿了一件軟煙羅的長衣,還是透明的,連里頭的大紅肚兜都瞧得一清二楚!
這……這,錢家大姑娘的身子被英國公世子瞧了個兜頭,還不得負(fù)起責(zé)來么!否則錢家怎會罷休!
她正尋思著要不要立刻回去稟王妃知道,就聽施源道:“錢姑娘的衣裳掉了,不冷么?”又親手將她的鶴氅揀起來,給她披上,道:“錢姑娘身子嬌弱,天氣又冷,若凍著了,連我也覺得自責(zé)。”
竟這么容易就上手了!虧得她娘還再三告誡她,如臨大敵一般,如今她全掛子的本事,連一小半都還沒使出來呢!錢玫就暗暗笑了起來,這不就成了么!她想勾引誰,還沒有不上勾的呢!手段不在新,男人還不都是吃這一套?什么有才有德,俏生生的身子擺到他跟前兒了,就什么都忘到一邊去了。
便低頭羞赧的道:“多謝表哥關(guān)懷,我實在感激,幸好,剛剛這般情形……”像是難以開口,忸怩了半晌才接著道:“幸而沒有被旁人看到,否則我也就不必活著了。我死了倒沒什么,只怕還要累著表哥的名聲,就更不該了。趁著此時沒人,我也該走了,表哥也不要與旁人提及罷。”
泫然欲泣的模樣。
果然就見施源不作聲了,想來是在猶豫不定吧。
錢玫心中大暢,到現(xiàn)在為止,這一步一步幾乎全都是按著她的謀劃來的,連施源的反應(yīng)也與她預(yù)料的一絲不差。他此時顯然是在猶疑,畢竟是世家教養(yǎng)出來的公子,讓他突然做出件出格兒的事來,顯然不那么容易。
她得推他一把,況且這一步之后,還有成氏那一關(guān)呢!到了成氏跟前兒,她這般模樣,只怕討不著好,還得靠她娘。
打定了主意,她就掏出帕子,突然掩嘴輕咳,裹緊大氅,全身微微發(fā)抖,施源便上前扶住她,道:“錢姑娘怎么了?定是剛剛受了涼,這會子了,也別再顧著什么有沒有人看見了,身子要緊。我扶著錢姑娘去廂房罷,趕緊找個大夫來瞧一瞧才是。”
錢玫倒有些詫異,這也……太順利了吧?他這么快就想通透了?
她的那個丫鬟剛才得了信兒,轉(zhuǎn)身就去叫人了,顯然都是早就在等著了,半刻鐘的功夫,施太夫人,小呂氏,還有一群丫鬟婆子就到了西汀園來。
正看到施源扶著錢玫走過石橋,舉止親近。
小呂氏的眼睛都直了,迎風(fēng)一吹,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扯著嗓子嚎了一聲:“我的兒!你怎么在你表哥懷里?”
玲兒聽見這一嗓子,便是渾身一個激靈,這還是親娘么?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家閨女被人占了便宜似的!也不敢再耽誤,忙跑回去報信兒了。
施太夫人的演技明顯就比小呂氏差一些,此時見著施源,老臉還似有些掛不住,但見小呂氏哭得真情意切的,也立時就繃了臉,對施源斥道:“還不放開你表妹!”
施源松開手,小呂氏忙將女兒拽過來,上上下下的查看,又抱住錢玫哭道:“這是作的什么孽啊!你和源哥兒是怎么回事?你還沒定下人家,若傳出去與表哥私會這種話,以后還怎么嫁人啊!”
一眼瞧見了錢玫的貼身丫鬟,立時就罵道:“你這個小蹄子到哪兒躲懶兒去了?見著世子爺也不知勸著點兒,領(lǐng)著你姑娘繞道走!這會子還怎么說得清!”
那個丫鬟也不遲登,膝蓋一彎就跪下來,道:“都是奴婢的不是,任夫人打罵,也不敢有一句話的。”
錢玫就掩了面,輕聲道:“娘,不怪小桔。”眼波往施源身上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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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呂氏撒潑是把好手,卻不像普通婦人似的,放地打滾,只知道高聲叫罵,占不住理。她不是,她雖一聲聲哭著,卻不耽誤說話,一句一句,字字清晰。罵完了小桔,又拉著施太夫人的袖子,哭道:“還求老祖宗給玫姐兒做主罷!我籠共就這么一個女兒,自小眼珠似的捧著長大的,半絲兒委屈也沒受過,如今出了這么個事兒,玫姐兒的清白哪還說得清了!還求老祖宗說句話罷!”
施太夫人就怒道:“源哥兒,這是怎么回子事?你給我說清楚了!平白無故的,怎么把玫姐騙來私會的?”
一句話就給這件事定了性了。
施源也不辯駁,神色不變的道:“那依二叔祖母說,此事該如何處置?”
施太夫人倒沒想到會這般容易,原還想著施源定不會認(rèn)帳的,她有些詫異,看向錢玫,卻見錢玫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她心中這才了然,也不由得對施源有了些不屑,還以為他們長房的男人都是癡情種子呢!煥哥兒就是,房里連個妾室通房都沒有,到了源哥兒這,這么些年也都不錯,只是遇到了長得好的,還不是被三言兩語就勾去了魂兒么!也不怎么樣!
她一心認(rèn)為施源是被錢玫迷住了,故而才能這般容易,便也沒起疑心,道:“既然如此,我好歹也是做長輩的,自然不能不管此事,雖說你們是表兄妹,但都大了,這么沒顧忌的在一處,傳出去倒底不好聽。玫姐兒家世雖比不咱們英國公府,但也是正經(jīng)子嫡出的大小姐,也不差什么。況且玫姐兒還是你的表妹,就愈發(fā)親近了,又出了這樣的事,不如就回了你娘,就將親事定下罷。總歸你的親事沒有我作主的份兒,我只是瞧著玫姐兒又大方端雅,著實不錯,好生求你娘答應(yīng)也就是了。”
小呂氏大喜,就要拉著錢玫給施太夫人磕頭。
正在這時,就聽西汀苑門口傳來成氏的聲音,不急不徐的道:“二嬸娘看上了誰家的姑娘,要給源哥兒說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