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瘋狂與清醒交渾的狀態中,他幾乎不記得過了多少日子,他只是怔怔地看著群星在閃爍,看見新月射出冷冷的光輝,看見太陽升起來,一成不變地運行過天空,又落了下去
然后,也許是在第六天清晨,海灣上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喧鬧和歡呼。康拉德抖了一下,像被驚醒似的抬起頭。他馬上克制住奔向窗口的沖動,完成了晨禱。然后才站起身,一點點靠近窗戶。
五艘帆船,排成整齊的隊形,很平穩地駛進海灣。康拉德懷著極度恐懼和同樣強烈的期望,凝視著這個船隊。
忽然他倒抽了一口涼氣,渾身頓時僵硬起來,陣陣寒意剎時竄過他的脊背。
壓后的四艘毫無疑問是約德爾的所有物,但位于它們之前的一艘船卻是完全不同的樣式:狹長的主帆配備兩面小巧的側帆,修長輕便的船體,前后弦高高地向上翹起。
對于這些海盜來說——甚至連歐洲大部分國家也不例外——這種船型必定極其罕見的,但康拉德對它卻是非常熟悉。他曾經見過它的圖紙,他也曾經親自前往塞浦路斯秘密監督造船的工程,在離開羅馬之前,他還把最后修改的圖樣交給教皇。
那是梵帝岡剛從君士坦丁堡引進的波斯戰船。
海盜們陸陸續續從船上下來,最后,約德爾才走出船帆的巨大陰影。他指揮著手下們從船艙里搬出一桶桶貨物,堆放在干燥的砂石地上。旗開得勝的他,顯得格外意氣風發,一舉一動都特別迅捷果斷。
康拉德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沒有俘虜,所有的船員必定都只有一個下場。不留活口,看來是約德爾的一貫作風。
他一步步退回床邊,木然地呆坐了好一會兒。
突然間,一個聲音像閃電似的掠過。
那些木桶!是什么樣的貨物能讓教廷如此重視,竟用最新式的戰船運送?
他想起了同時被引進的另一種武器,想起他們巨資購買這些技術的目的。
一定是的!如果真的是……
康拉德一躍而起,直沖到窗口,朝陽射得他兩眼刺痛,他用雙手搭在眉毛上,極力向沙灘上望去。
那些木桶壘得很高,被陽光照得明晃晃的,除了外型輪廓,康拉德什么也看不清。
他的眼角瞥到,正往湖邊走去的約德爾,像覺察到什么似的,回過頭朝這個窗口望來。他急忙一閃身,躲進墻壁的陰影里。
怎么辦?如何才能確定?如何避開監視?如何不讓那個有著接近野獸的直覺和敏感的男人發現?
康拉德背靠著潮濕的石墻,垂下頭,陷入了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