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由頂著溼漉漉的頭髮從浴室裡出來, 或許是因爲衝了熱水澡的關係,臉頰、嘴脣待著些許紅潤,一掃之前高燒過後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的模樣。
臥室裡的燈依舊亮著, 他在牀尾坐定繃緊的身體帶著一絲僵硬, 除了牀頭櫃上時鐘秒針發出的滴滴答答的聲音, 房間裡一片寂靜。
他嘗試著開口, 聲音壓的有些低。“……若墀。”
“……”只有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作爲迴應。
想著先前自己惡劣的態度, 魚油大大呼了口氣,不被搭理也是正常的,他又試著開口, 清淡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柔和。“若墀,你在嗎?” 他也加強了專注力努力去聽周圍的動靜,
“……”依舊無人作答。
臥室外又是一番怎樣的光景?已臨近半夜, 整棟的公寓樓唯獨這裡廚房的節能白熾燈大亮著, 反倒是客廳沙發邊僅僅點了一摘橘色的小燈。
若墀將散著的頭髮隨手梳成了圓圓的丸子髮髻,蹬了拖鞋抱著膝蓋窩在客廳的沙發裡, 手裡握著被她折的方方正正豆腐塊大小的大花被面,靠在她的臉頰上來回輕撫著。
打開臥室的房門,魚油站在門廊前,眼前隱隱約約透著些光亮,感覺不太真切。他甚至在想如果犀牛不在家裡, 深更半夜一個女孩子就這樣離開, 會有多少未知的危險存在, 而他應該去哪裡找她, 怎麼找她, 一個一個的問題在他心底盤旋。
等到他再此試探著開口,手心竟已滲出粘膩的冷汗。“犀牛……”他微蹙著眉, 聲音沉沉的帶著濃濃的鼻音。
“我在這呢!”養成了習慣,她似是條件反射不帶停頓的答應著,總是怕沒有第一時間作答引起他的擔心和不安。她情緒上本該有些受挫後的難受和傷心,可聽到他暗啞的聲音,那些個小情緒便被她拋之腦後。
猛然開口,犀牛聲調沉沉的,或多或少都能聽出低落的情緒。不管怎樣,魚油懸在胸口的大石總算落下,她安安全全的待在家裡就好。
她微微側過頭,見他換上乾淨的微微貼身的恤衫和舒適的運動褲,她的眼睛亮亮的。可下一秒嘟起的嘴脣已足夠掛油瓶。
犀牛手腳並用的跳下沙發,赤著腳走在地板上,他聽著地面上“咚咚”的聲響,有些疑惑,也只能木訥的站在原地不動。
下一秒,有些炸毛的慕容若墀已經走向前,攥著他的手腕,“走啦,去沙發上坐著去!”
聽她語氣不善,魚油揚了揚眉,嘴角露出些許笑意,順著她的意思,並沒有不識相的去探明究竟。
他在沙發上坐定,她拿過他手裡的浴巾,將自己手裡的大花被面塞在他手裡,一下一下替他擦乾溼漉漉的頭髮。她一邊動手一邊沒好氣的咕噥著:“周宇由,你幾歲啦,還是幼兒園小朋友嗎?洗完澡都不知道擦乾頭髮再出來,你纔剛剛退燒哎!難道發燒很好受嗎,要是再吹著風,感冒加重了怎麼辦?去醫院扎針受苦的還不是你自己!”
犀牛童鞋炸毛了,開口需謹慎……
魚油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拉著她的手腕,“犀牛,來……”
她乖乖的在他身旁坐定,撅著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沒事,一會兒就幹了。怎麼跑出來在客廳待著?”
他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暖暖的,癢癢的。“哼!”她搶過放在他手裡的大花被面,故意道:“待著幹嘛呢,等你繼續不待見我呢?!”
“傻瓜,怎麼都好,真怕你生氣跑出去?”
她忍不住送個他一個大白衛生球,“周宇由,你才傻呢,大晚上黑燈瞎火的我跑哪去?我纔不傻呢!”
她把被面又重新摺好,放在脣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聞著。猜到她幼稚的行爲,他笑著問:“犀牛,你幾歲了,還是幼兒園小朋友嗎?還聞被子?”
犀牛撇撇嘴,小氣鬼喝涼水,這麼快就把說他的話還回來了!她大咧咧理直氣壯的告訴他“傻哦,聞被子聞被子,自然是要聞一輩子的,笨蛋!”
同一樣的,他們很默契的對於先前有的沒得那些個不痛快,隻字不提。兩個人的相處不是一天也不是兩天,它是個長時間的工程,倒不如把一些上綱上線的問題看成一場簡單的下牀氣,通過了磨合期,自然不會再成爲問題。
他攥著她的手臂,擁她入懷,下巴頂著她的發心,在她耳邊輕輕道:“犀牛,謝謝……”謝謝她的體諒,謝謝她的大度,謝謝她的不離不棄……他要謝的又何止這一星半點兒?很多很多,心底知道就好,已不必言明。
在家窩了兩天,周宇由的燒時燒時退,到了第三天才完全退燒。可他已經在家待的渾身不自在,硬是拉著若墀陪著他出去走走。
待煩了的又何止他一個,聽著他的提議犀牛便樂的一蹦三尺高,舉起雙手雙腳鼓掌贊成呢!
犀牛挽著周宇由的手臂在公寓樓下的小花園逛了第二圈,他明顯的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適時的提議道:“我們往華茂中心走,晚上去那邊吃pizza怎麼樣?”
“當然好!”她挽緊他的手臂,訕訕的笑起來,又被他發現了!“有點小遠哎,我們得搭一段地鐵。”
“好啊。”他淡淡的笑起來,“跟你走哦,二愣子小姐。”
她大手一揮,故作霸氣的豪爽的說道:“包在我身上!”
周宇由可不只是說笑,原本只是打算在附近散散步,他根本就沒帶盲杖出門,沒人幫忙去陌生的地方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是週末,沒到下班高峰,離暑假還有一段距離,地鐵站內稀少的人流,整潔的環境讓犀牛怎麼看怎麼舒心。
“周宇由,車來咯。”她拉緊他的手臂,送了個燦爛的笑容。
她拉著他站在車門的左側,等著到站的乘客先下車間隙,她認真觀察,仔細的在他耳邊低聲輕語:“等下跟著我的方向,向前兩步,之後就是車廂和站臺小小的縫隙,一大步跨上去哈。對了,它們之間的高度差可以忽略不計。”
魚油想知道的細節她都已經清清楚楚的告訴他,他笑著點頭,“好的。”
“走咯,上車哦!”
輕鬆的走進車廂,她拉著他的手臂沒有鬆勁,車廂裡三三兩兩的人,她找了靠近門邊的位置拉著他坐下。
周宇由輕鬆的反握著若墀的手,沒前沒後的說道:“放鬆些,手心都出汗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反倒插科打諢道:“不許嫌棄手心愛出汗的姑娘。”她笑瞇瞇的,陪著他出門不是難事,她倒是常常期待這樣的出行。只不過,她知道,自個兒就是個大咧咧馬虎粗心的主,打足十二分的精神是必須的,她可不要他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若墀擡腕看看時間,一個沒注意,身邊的小朋友突然湊過小腦袋,一下撞向她的手肘。雖然對她而言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可對方只是三四歲的小女孩。“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邊道歉,一邊輕輕揉著小姑娘的額頭,“疼不疼?”
小姑娘擡起頭,轉著圓乎乎的大眼睛看著她,嘟著小嘴也不做聲。
倒是一旁,小女孩的媽媽笑瞇瞇的對若墀客氣道:“不礙事,小孩子太調皮了!”
若墀訕笑著撥了撥額前的碎髮,“都怪我不小心!”
魚油微微側過頭,注意著周圍的動靜。犀牛轉身靠著他身側,自覺自願的分享自己此時此刻的烏龍狀況。
聽完之後,他笑著搖頭,“你哦……”
可是何從想到,一旁的小姑娘將小腦袋湊了過來,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魚油。不等犀牛答話,她掙脫了媽媽的手,想八爪魚一樣抱著魚油的腿,軟糯糯的聲音響起:“哥哥!”
犀牛傻傻的瞪大眼睛,看著身旁這一大一小兩個人,自己全然處在狀態外,只有傻眼的份兒!
“妞妞,到媽媽這來,聽話!”
犀牛適時的安慰起一旁尷尬的年輕母親,“沒關係沒關係,你們家寶貝太可愛了!”
“我真是拿她沒辦法,以後真不敢帶她出來。”年輕的母親頗爲無奈。
小姑娘軟乎乎的小臉埋在魚油的膝蓋上,他順勢抱起小人,輕輕問她。“腦袋還疼嗎?”
小姑娘眼睛睜的大大的,樣子頗爲無辜的摸了摸腦門。“還有一點點痛,哥哥呼呼好不好?”
犀牛鬱悶的想,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吧,剛纔她好說歹說人家小姑娘都懶得搭理她,現下可好主動和周宇由搭訕起來。
他好脾氣的答應她的要求,輕輕的幫她呼呼,逗的小姑娘“咯咯”的笑出聲。
不帶任何先兆,小姑娘抱著魚油的臉頰,左一個右一個留下兩個晶瑩透亮的印跡。“哥哥好看,妞妞喜歡哥哥!”
一旁的犀牛越發的傻眼,這是什麼情況嘛?!
在小姑娘的哭鬧不捨中,他們到站和母女倆道別。犀牛挽著魚油的手臂,瞇著眼睛,表情不善。“周宇由同志,打好腹稿,準備回去寫檢查!”
他但笑不語,出了地鐵站才冷不丁的反問道:“若墀,你不覺得這小姑娘很有你當年的風範嗎?”
wWW▲Tтkā n▲¢ ○ “哪、哪有?”她被噎的有些口吃,“比我境界高多了,當街吃豆腐我可不敢。”
“是有賊心沒賊膽吧。”他的聲音悅耳。
犀牛耷拉著腦袋,無限鬱悶:又被拆穿了!
吃了晚飯回去,已近十點,蔡斌的電話打來,周宇由剛好從浴室裡出來。
“最近陳獻勇和各大董事接觸密切,有意向參加新區科技園軟包工程競標。”
周宇由坐在牀邊擦著頭髮,樣子有些漫不經心,他問:“說說你的想法。”
“就目前而言,我們幾個大項目在手,參加這個項目競標不現實,何況‘明譽國際’志在必得。沒必要蹚渾水,是不是該阻止一下?”
周宇由微擰著眉角,語氣淡淡的。“富力城一期的軟包案陳獻勇顯然參與其中,可我不信他有那麼大能耐。”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這次的競標倒不如先由著他,我倒想看看他們還要怎麼折騰。”
蔡斌算是明白過勁兒來,難得輕笑起來。“好的,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