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詞剛從笙院回到筎院,便迎來了幾位姨娘。
多日不見,禾姨娘風采依舊,“四娘可算回來了,老太太日日惦記你,總算松了一口氣。”
“四娘回來,咱們何嘗不是也松了一口氣。”云姨娘道。
“多謝各位姨娘關心,荊詞讓大家擔心了。”荊詞伸手請眾人入座。
爾后,若干丫鬟進來奉茶。
“幾位姨娘近來過得可好?”
姨娘們不禁互相看了幾眼,猶豫了幾番,有人開口,“實不相瞞,自阿娘臥病后,咱們過得不如從前。”
“四娘有所不知,阿郎癱了,阿娘臥病,如今楊府上下皆在大娘子的掌控之中,咱們……如同夾縫中生存啊。”
“四娘你不在長安的這段日子,有的姐妹已轉而投靠大娘子。”
荊詞看著愁眉苦臉的眾人,語重心長,“這段日子,辛苦各位姨娘了,各位姨娘面對長姐的壓迫仍未改變意志,荊詞感謝各位對我的信任!”
“四娘誠心待我等,我等自當永遠追隨。”
說罷,幾人不約而同起身,向荊詞行禮。
荊詞看著畢恭畢敬朝她福身的姨娘們,鄭重地道:“各位姨娘請起,荊詞定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
…………
自從回到楊府,荊詞還未正面同楊壽雁接觸。
楊壽雁亦未派人傳她。
雙方各自為自己的事籌謀。
是日,荊詞收到消息。
有人上書,宗楚客在民間大肆斂財,意圖叛亂。圣上將奏折遞給宗楚客,豈料宗楚客一口否認后竟然當面將其撕毀,圣上的表情頓時就僵住了,不悅之情顯而易見。
宗楚客見狀,跪地叩首明志,皇后在一旁勸說,圣上頓了好一會兒,才揮手作罷。
橫行霸道久了,終有一日會露出狐貍尾巴。
對于圣上這微小的反應,有人驚慌失措,有人喜聞樂見。
其中行動最快的要屬太平公主,隔日便有大臣上書,宗楚客之子侵占良田,逼死百姓。可惜,皇后黨派強盛,好些臣子指責此人純屬誣陷。兩軍對峙,朝堂變得吵吵鬧鬧,圣上看著心煩,最后誰也不追究。
不日,荊詞前往薛崇簡的府邸。
自從薛崇簡先她回長安后,她就再未同他聯絡過。他們要一同共事,有些事,她想捋一捋。
薛府。
薛府婢仆不多,清靜得很。
“你怎么想起來拜訪我?”薛崇簡見到荊詞,甚為驚喜。
“不行啊?來恭賀你喬遷新居啊。”荊詞笑著道,示意青女將禮盒呈上。
“當然行!來,坐。”
不一會兒,茶水被一身段姣好的女子端上來,荊詞余光瞥到熟悉的身影,遂看向該女子。
女子福了福身,面含淡笑,“楊四娘,好久不見。”
荊詞起身向武韻回禮,“方城縣主。”
武韻識禮,性子比從前沉穩了許多,轉身朝座上的薛崇簡點點頭,“你們聊。”爾后,她轉身面無表情地退出。
“這幾日楊大娘子可有為難你?”薛崇簡的話把荊詞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她忙著為太平公主做事,沒空理會我。倒是你,你果真和太平公主斷絕了母子關系?”
薛崇簡不禁苦笑,“母子母子,血濃于水,我是極不忍心的,好歹母親生我養我,可是……為了自己熊熊**行不義之事,害許許多多黎民百姓無家可歸的也是她,我既然不能阻止她,那就不能為虎作倀。”
荊詞輕嘆一聲,他陷入兩難,自然會痛苦萬分,“薛二郎,你做的是對的。”
“如今我唯一的欣慰是,荊詞與我在同一個陣營,感謝上蒼,我們沒有對立,這是我唯一的慶幸啊。”薛崇簡望著她,深邃的眸中終于浮現幾絲生機。
荊詞垂眸,微微低頭盯著地面,點頭輕輕笑了笑,“是啊,這也是我的慶幸,薛二郎是荊詞在長安結識的第一個知己好友。你三番兩次救我,甚至可以不要命。薛二郎是荊詞此生最看重的兄長,是荊詞愿意以命換命之人。若哪一日,您不再是荊詞的兄長,這會成為我最大的遺憾和痛心之處。”
一席話道得很含蓄,于明白之人而言卻字字錐心。
薛崇簡含視著不敢與之對視的她,深邃的雙眼不知不覺紅了。
良久,雙方皆沉寂。
仿佛過了幾百年……
強顏歡笑終于一絲絲浮上面無表情的俊朗面容,他忍著心中如刀絞的疼痛,舉杯道:“好,我薛崇簡為有你這個妹子感到開心!來,兄長以茶代酒,敬妹子一杯!”
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兩難之痛,他不愿意看到心愛之人陷入這種痛苦,他不要她哪怕有一點點的心理負擔,他希望她永遠快樂自在,他甘愿退出。縱使,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快裂了……所有的難受與痛苦,都讓他一個人來承受吧。
荊詞亦舉杯,內心著實不好受,她知道,薛崇簡在自我勉強。
二人飲過茶之后,一小廝走了進來,“二郎君,三郎君、四郎君前來拜訪。”
“傳。”
荊詞見狀,起身告辭,“兄長先忙,荊詞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咱們書信聯絡。”她知道,薛崇簡現在的主要任務是留意太平公主黨派的行動,所謂的三郎、四郎,其實已經是他獲得消息的途徑之一。
“好,路上小心。”
…………
路途中,馬車內的荊詞一直沉默不語。
一旁的芳年感覺得到主子情緒不甚好,方才她見薛二郎那般極力掩飾自己,本還覺得主子狠心,現在一看……看來主子也不好受啊。
“四娘,恕奴婢多嘴,您為何一定要如此生硬地拒絕薛二郎呢?將二人的關系撇得一清二楚,難道都是為了崔郎君?”方才主子說的話未免也太讓人難受了,完全是生生斷了薛二郎的念想嘛。薛二郎對主子的深情,芳年是看在眼里的,連她都忍不住默默同情薛二郎。
荊詞緩緩搖頭,“欠錢可以還錢,欠命可以還命,欠情如何還情?”
她承認,她還不起無價的情誼。
尤其是薛崇簡的情誼,她既還不起,更不忍心欠。
但愿一切能就此終止。
荊詞剛回到筎院,便有丫鬟來通傳,長寧公主有請。
“哼,她真不要臉!一看就知又是陷阱,真當我們四娘傻么!”芳年一臉憤怒,沖著通傳的丫鬟罵到。
“知道了。”荊詞朝通傳的丫鬟揮了揮手。
“四娘,您可別說您要去啊。”主子該不會真想赴約吧?不行,她說什么也要阻止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