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覺得沈子寒的失蹤一定和沈子遙受傷有關,可這事和冀州壓根就沒有關係。他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的關聯(lián),只能告訴雲(yún)居雁,在眼下這個當口,不管出於哪方面的考量,皇帝知道沈子寒失蹤,不可能坐視不理。因此或許很快就能找到他。
聽到這話,雲(yún)居雁立馬想到了前世。那時在沈子寒戰(zhàn)死之後,皇帝立刻降罪威遠侯。之前她一直覺得皇帝這是痛心沈子寒之死,遷怒他人。可魯氏先前的暗示很明顯,皇帝對沈子寒未必真心。另外,沈子寒比皇后所生的皇長子年長也是事實。皇后不可能完全沒想法。
其實,真要說起來,沈子寒的真實身份被爆出來,整個經(jīng)過也有很多疑點。等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看似有聯(lián)繫,卻又找不到真正的交點。
兩人沉默片刻。沈君昊摟住雲(yún)居雁的肩膀,勸道:“其實消息尚未被證實,我們不必現(xiàn)在就急著擔心。或許明日他就回來了。現(xiàn)在,你的重點是他。”他復又摸了摸雲(yún)居雁的肚子,“怎麼樣,他今天乖不乖?”看她點頭,他又低聲咕噥:“我就不明白了,爲什麼你吃什麼都不胖?”
雲(yún)居雁明白,沈君昊這是要她保持心情愉快,這是馬大夫交待的。她也不希望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孩子,因此她順著沈君昊的話說:“你不是也聽到馬大夫說了,太胖可能導致生產(chǎn)時有危險……”
“不要胡說!”沈君昊急忙打斷了她。隨著她的肚子一日大過一日,他心中的擔憂越來越甚。他甚至不止一次夢到她難產(chǎn),然後穩(wěn)婆不停問他。保大人還是保孩子。他想大叫:當然是保大人,可是卻怎麼都發(fā)不出聲音,隨後就被嚇醒了。他很怕這個夢是一種預示,可是又不能對任何人說。
雲(yún)居雁看沈君昊臉色都變了。奇怪地看著他,問道:“大夫和穩(wěn)婆都說,孩子很好。我也很好,你爲什麼這麼擔心?”
沈君昊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激動地抱住她。他知道她也一樣緊張他們的孩子,所有人都說,從沒見過像她這麼配合的孕婦,更沒見過她這麼堅韌不拔的。她的肚子已經(jīng)快七個月了。走路很累,可她還是堅持每天上午和傍晚散步半個時辰以上。她一直覺得羊奶很羶,但還是堅持每天都喝,眉頭都不皺一下。在她懷孕之前,其實她是很挑食的。現(xiàn)在反而什麼都吃。她告訴他,這叫“營養(yǎng)均衡”。
每當層出不窮的事讓他覺得無比心煩的時候,他就告訴自己,她比他更不容易,可是她從沒有抱怨半句,總是無條件地站在他身旁。她似乎從沒有氣餒想放棄的時候。
“你不是現(xiàn)在就開始擔心生產(chǎn)的時候吧?”雲(yún)居雁試探著問。她在現(xiàn)代的時候聽過一個詞:產(chǎn)前憂慮。
“誰說我擔心了?”沈君昊急巴巴地否認。
聞言,雲(yún)居雁抿嘴輕笑。當下的每一天都是她白白賺來的,所以她要格外珍惜,特別是他對她的珍視。她知道自己不能面面俱到。但一定要在有限的範圍內做到最好。生產(chǎn)在這個時代就像是一隻腳跨入鬼門關,可是她是死過一回的人,還有什麼可怕的。再說,只要她做足了準備功夫,就沒什麼可怕的。
她依偎著沈君昊,對著他說:“沈將軍不會有事的。你不用擔心。對了,下午長順送來的曲譜是怎麼回事?”她試圖引開話題。她相信,還未到興瑞八年,沈子寒不會死的。
聽她提起這個話題,沈君昊放開了她,說道:“我正要問你,這不是你讓我找人修補的書冊嗎?怎麼會是二弟的?他看起來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雲(yún)居雁愣了一下,把事情的經(jīng)過詳細對沈君昊說了,又問道:“這不會又是想挑撥我們的關係吧?”
“應該沒這麼簡單吧?”沈君昊說著,看到了被雲(yún)居雁隨手扔在一旁的錦盒。他走過去,拿出曲譜交至她手中問道:“你看看這東西有什麼特別之處。二弟好像十分堅持,一定要交給你似的。”
“雖說是孤本,可是能有什麼特別?”雲(yún)居雁隨手翻了兩頁,猛然間想到,這曾經(jīng)是她在前世求而不得的東西。在重生之前,她很想得到這本曲譜,還曾經(jīng)埋怨雲(yún)平昭沒有仔細幫她尋找。死過一次之後她明白,這些東西都是身外物罷了,人最應該珍惜的是陪伴在身邊的親人,愛人。
等等!
雲(yún)居雁猛然擡頭看著沈君昊,問道:“你還記得那朵玉蓮嗎?”
“什麼玉蓮……你是說陸航……”沈君昊邊說邊搖頭,又理直氣壯地說:“當初我又不知道你這麼喜歡我,他又這麼癡纏,我自然會覺得……”
“誰和你說這個!”雲(yún)居雁說著,似扔開燙手的山芋一般,把曲譜扔在了桌上,擡頭對沈君昊說?:“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送我的那塊玉石,第一反應就是,看玉色與紋理,如果把玉石雕成一朵碧蓮,一定十分漂亮。之後,看到陸公子送來的玉蓮,我嚇了一大跳,因爲它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你明白那種震驚嗎?就像是夢中的東西變成了現(xiàn)實。”
“還有這樣的事。”沈君昊十分驚訝。他一直懷疑玉蓮是幕後之人故意給陸航的,目的是讓他誤會雲(yún)居雁和陸航的關係。若不是親眼看到他送雲(yún)居雁的東西一直被她好好保存著,根本沒有轉贈他人,說不定他還要氣她很久。他至今仍在懊惱自己居然白白氣了一場。想到另一個問題,又問雲(yún)居雁:“你說夢,難道玉蓮也在你的夢中?”
“沒有。”雲(yún)居雁搖頭。前世她和沈君昊壓根沒有關係,和陸航也沒有往來,玉蓮又怎麼會出現(xiàn)?
“那這本書呢?和玉蓮有什麼關係?”
“玉蓮是我想象中的東西。而這本書,在好幾年前,我讓父親幫我去找,但是一直沒找到。當時我還與父親鬧了一場。不過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你想表達什麼?”沈君昊有些糊塗了。
被沈君昊這麼一問,雲(yún)居雁也有些糊塗了。一個是她想象中的東西,一個是她想要的東西。一樣嗎?她低頭看看桌上的曲譜,轉而問沈君昊:“你說二叔知道三妹會找我?guī)退扪a此書嗎?”若是沈君燁知道,而他又把書拿給沈君昊,就足以證明他別有居心。可是又像沈君昊說的,整件事沈繡完全知道,很容易就能解釋清楚的,又怎麼能讓她和沈君昊生出嫌隙呢?
雲(yún)居雁越想越不明白。沈君昊亦是。不過他又想到了另外一點。說道:“我記得你說過,陸航是從一個遊僧手中得到玉蓮的,而二弟是從一個江湖賣藝人手中買來琴譜的,會不會他們受了同一個人的指示……也不對啊,你想象中的東西。別人又怎麼會知道?”
兩人說來說去都沒有結果,一時間不知道應該留下琴譜,還是把它還給沈君燁。
當天夜裡,在他們睡下之後,昌邑伯府突然傳來蔣明軒的口信,他天一亮就要出城去壽安寺,問沈君昊約他第二天早上見面,是否有要事。若並不是什麼急迫的事,等他回來再說。
就算蔣明軒要去壽安寺參佛也不必半夜打包行李。再說沈君昊一直知道,蔣明軒經(jīng)常進出廟宇,根本不是因爲他是信徒,他不過是去躲清淨的。
壽安寺位於永州城外,是永州去冀州的必經(jīng)之路。沈君昊感覺事情可能與沈子寒的失蹤有關。他一邊對雲(yún)居雁說,他去問問怎麼回事。一邊已經(jīng)穿上了衣裳,很快便匆匆離開了凝香院。
沈君昊走後,雲(yún)居雁睡得昏昏沉沉的。她一會兒想到之前做的那兩個夢,一會兒又想到前世,緊接著玉蓮、琴譜接連不斷出現(xiàn)在她眼前。當她睜開眼睛,中衣都已經(jīng)汗溼了。
她命丫鬟準備熱水,洗過澡穿了衣服出來,沈君昊派人回來告訴她,他差不多傍晚才能回來。
雲(yún)居雁像往常一樣用了早膳,章氏如期而至。章氏的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是哭過了,精神看起來也很差。雲(yún)居雁心中擱著事,又不想管她和沈君燁之間的家務事,索性沒問,只是問她早飯吃過了嗎?等天氣放晴了,要不要邀楊氏、趙氏出去逛逛。
章氏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沒有向雲(yún)居雁訴苦,只是說了幾句閒話就走了。
雲(yún)居雁在她走後照例像平日一樣在廊下散步,花了大半個時辰。其間沈繡送了兩盆迎春花過來,開得十分熱鬧,說是謝謝雲(yún)居雁的。
無論是沈子寒的失蹤,還是沈君燁一定要塞給她的琴譜,都讓雲(yún)居雁覺得不安。爲了以防萬一,她命玉瑤叫了青杏和阿里耶一家馬上進府見她。
一個多時辰之後,雲(yún)居雁在書房見了他們,再次詢問起了前年在葡萄園發(fā)生的事。玉瑤和青杏對她復又提起那件事十分驚訝。雲(yún)居雁不知道怎麼解釋,而阿里耶一家是吐蕃人是不可抹滅的事實。
再三思量過後,雲(yún)居雁拿出了一筆銀子,藉口辦貨,讓阿里耶一家返回吐蕃。至於什麼時候運葡萄酒上京,等她的通知再行決定。
雲(yún)居雁心中很清楚,若是有人要利用阿里耶吐蕃人的身份生事,他們走了就更加說不清楚了,甚至會被人當成心虛。但是他們若是不走,真的發(fā)生什麼事,她保不了他們,而沈滄絕不會爲了外人犧牲沈家的利益。
衆(zhòng)人雖疑惑雲(yún)居雁爲什麼一定要他們今天就走,但主子下了命令,他們只能馬上回去整理行裝。
待玉瑤送了阿里耶等人離開,她折回書房問雲(yún)居雁:“大奶奶,青杏讓我問您,是不是大叔他們做錯了什麼事?”
“沒有。”雲(yún)居雁趕忙搖頭,“晚一些你去送送他們,代我告訴他們,若是到了今年年末我都沒有通知他們運葡萄酒上京,就讓他們用那筆銀子好好在吐蕃過日子。”
“大奶奶,發(fā)生了什麼事?”玉瑤一下子慌了。
“沒事。”雲(yún)居雁衝玉瑤笑了笑,“或許是我太過緊張了,只不過我們現(xiàn)在有了他——”她輕輕撫摸著肚子,“有了他,做任何事我都要分外小心。”想著這是她和沈君昊的孩子,她輕輕笑了起來,又感嘆道:“我也是有了他才明白,其實做父母的最希望孩子平安喜樂……我一點都不希望將來他也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日子……”
玉瑤聽到這話,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跟著雲(yún)居雁一路走來,無論是在永州還是京城,她都親眼看著主子小心翼翼地過日子。有時候行差踏錯半步,結果很可能永遠都無法翻身。現(xiàn)在,爲了保護未出世的孩子,她甚至不敢跨出院門。任何一對父母都不希望孩子過這樣的日子。
當天傍晚,當阿里耶一家離京而去之後,婉菊匆匆忙忙進了雲(yún)惜柔的房間,焦急地說:“姑娘,阿里耶一家突然回吐蕃了。”
“什麼!”雲(yún)惜柔一下子站了起來,恨恨地說:“所以,她果然——”她緊抿嘴脣,擡頭看著陰沉沉的天空,許久才從牙齒縫中擠出一句:“果然一步錯步步錯,想必他現(xiàn)在一定在怪我。”
“姑娘,主子一向大量。主子要的只是結果。”婉菊說得又快又急。他們誰也沒想到,僅靠那麼一點點的破綻,沈子寒居然能查到那麼多事。
雲(yún)惜柔坐回椅子上,雙拳依舊緊握著。沉默許久,她問婉菊:“沈大強那邊有什麼消息?”
“沒有。”婉菊搖頭,“自從四夫人下葬之後,大爺把外院管得很嚴,就算是不當值的時候,也不能隨便出府的。”
雲(yún)惜柔心中更恨,冷聲說:“永州那邊,她派瞭如意去看著五姐,那薛氏呢?難道還是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守著?”
婉菊稍一遲疑,還是硬著頭皮說:“雖然沒有十二個時辰守著,但是我們也沒辦法和大夫人說上話。”
雲(yún)惜柔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下地上,恨恨地嘟囔:“不行,一定要弄出點事,讓她忙不過來!否則就有大麻煩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