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哭，回到家裡，默默地收拾好了一切，整理好一些必需的文件和材料，打開電腦寫下了我對這個世界的最後遺言。

媽媽：

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原諒我的懦弱和固執，我曾經以爲自己是那麼的堅強，我曾經以爲自己能做個勇敢的女人，能從容面對所有的苦難。曾經我是那麼鄙視那些因爲創業失敗而自殺的人，我曾經天真得以爲只要心中的夢想不滅，人就有機會，哪怕是卑微地活著，也要等到機會降臨的那一天。但是我錯了，當我領悟到生命的價值，我已經失去了活著的價值。

和那些人一樣，我不是因爲失敗而離開，更不是不敢面對失敗的結果，逃避責任，而是我失去了人生最寶貴的財富——信任。當週圍的人都不再信任你，放棄你，連你最依賴的人都棄你而去、厭惡你的時候，堅持和信念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公司所有的債務已經還清了大部分，剩下的我想我名下的三套房產如果拍賣應該可以抵消一些欠款，加上公司的一些庫存應該可以衝抵所有的債務。只是庫存商品以後可以讓柯楠聯繫宮宇，他一定會盡他所能去幫助柯楠。

媽媽不要去責怪任何人，沒有任何人有義務去無條件、無休止的幫你。創業的道路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堅強地走完，我感謝生命中每一個幫助過我的人，帶給我溫暖的人，此生盡負恩情，來世定會回報！

媽媽，原諒我！

我走後請將我的骨灰撒向大地，我願意化身到每一片綠葉中，在朝霞映照的晨露下去祝福每一位親人；我願意化身在每一縷微風中，在輕風拂面的春風裡擁抱每一位親人。

媽媽，原諒我！照顧好自己。下輩子我還要做你和父親的女兒！

女兒先行一步了！

女：海燕字上

2016.3.8夜

寫完遺書我早已是淚流滿面。對這個世界我已經沒有半點留戀，只是我擔心我的離開會讓年邁的母親無法承受，一位七十多歲風燭殘年的老人卻要被迫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我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地方。

寫完了遺書，我把它存在電腦的桌面上。我給柯楠寫了封郵件設置好定時發送的時間，是3月9號的早上9點，交待了家裡一些物品的存放。最後告訴他，我的所有物品都已洗乾淨，捐贈給貧困地區不要焚燒，只要把牆上的那幅情思圖，和我一起焚化，那棵春蘭就替我埋在我父親的墓前吧。

我不想給樊慕樺留下隻言片語，我從來沒有恨過他，怨過他，我想我這樣默默離開可能是我們倆最好的結局了吧！這一世我看盡了紅塵，卻煙花易冷，來世如果可以，我願

用三生煙火換君一世紅塵。

我換上最喜歡的那件桔色的旗袍，給自己畫了一個精緻的妝容。鏡子裡的自己幽怨和清瘦，那不是大家喜歡看到的那個圓圓的臉龐，永遠揚溢著甜美微笑的那個海燕，以前想盡一切辦法去減肥，如今不減自瘦！我梳理好長長的頭髮，這一頭青絲只能是盡負韶華了。

我打開手機，清理了所有的通話記錄和聊天信息，所有所有的一切就讓它隨著我的離去而煙消雲散吧。正在我清理圖片的時候，敏力忽然發來了一條微信：生日快樂！後面還有一玫瑰。

這恐怕是這個世界裡最後一個能想到我的人了吧！在這個時候還有人記得自己總是欣慰的。就讓我和這個世界做最後的告別吧！

“謝謝！此生負君恩，來世報君情！”

我知道我無數次拒絕了敏力，總以爲自己和他緣分太淺，相識20年，敏力卻始終不能走進我的心裡，沒想到他卻是給我送行的那個人。也罷，至少漆黑的夜裡有個朋友相送也不至於太過淒涼。

微信發出我就沒有再看。可是手機卻無休止地響了起來。是敏力打來的，我根本就不想去接，我只想悄悄地退出這個世界。可是敏力卻不依不饒，手機一個接一個地響著，我知道他一定是對那兩句話起了疑問。

就讓一切都結束吧！我關上了手機。最後一次環識那間再熟悉不過的房間，依然是那棵頑強的綠雲，頑強得讓我感動，一個只剩下兩片綠葉的柔弱蘭草況且求生，而它的主人卻要舍它而去一心求死，人在大自然面前真的是太渺小了。

從此之後，你就代替我守護在父親的墓碑旁只能自生自滅了。

那幅情思圖，是在裝修這個房子的時候，樊慕樺送我的水墨畫，不是什麼名人字畫，但那幅畫最有靈氣和寓意。一枝老梅，樹叉上下分別停留著兩隻畫眉，瘦的那隻在上面，昂首翹尾，驕傲清高，胖的那隻在下面，擡頭仰視，愛慕之情意於言表。樊慕樺總是和我打趣說，那隻蹲在下面的肚子圓滾滾的胖畫眉就是他，因爲肚子太大所以飛不上枝頭，永遠都只能用仰視的目光關注著上面那隻輕靈雀躍的畫眉。每次我都會笑得前仰後合。如今這幅畫依然靜靜地掛在那裡，只是上面那隻畫眉就要折翅而去......

看著看著，就不由得淚溼衣襟，這屋裡的一針一線，一物一幾無不鐫刻著樊慕樺的印記，只是從今後，它再也不會屬於我。

我拿起薄薄的刀片，找到手腕上那道青色的血管，閉上眼睛，終於可以卸下所有的包袱了。

後面的路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我唯有縱身一躍。每個人都會死，但不是每個人都曾經活過，

我很慶幸自己曾經轟轟烈烈地活過。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那是我扣響了地獄之門嗎？外面剎時喧鬧起來，一羣人叫嚷著，拍打著房門，清晰地喊著，我們是110，屋裡有人嗎？我放下刀片，打開了房門。幾個民警警覺地打量著我，問我：

“你是這個屋裡的業主嗎？”

“是的。”我沒有表情的回答，空空的軀殼裡彷彿靈魂已經離去。

“我們接到雲陽的電話報警，說蘭德小區１號樓1單元1616號有人輕生。請把您的身份證和房產證都出示一下。”

我皺了皺眉，該死的敏力。嘆了口氣，拿出了所有的證件，民警還有物業的人相繼走進了屋裡。民警拿出了手機撥通了電話，然後遞給我。

“喂？海燕？你到底在幹什麼？有什麼事情不能解決？你要這樣？”電話裡是敏力氣急敗壞的聲音。敏力在我的心裡一向是個不緊不慢、從來不發火的溫吞水性格，認識他20年了，就從來沒見他和誰急紅過臉，即使當年在海天因爲工裝交貨時間問題我在電話裡狠狠地罵了他，也沒見他如此著急過。

“敏力？爲什麼要救我？”我冷冷地問道，那聲音寒徹骨髓。

“海燕，你聽著，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情或是困難，但是沒有過不去的坎，在我的心裡你一直都是打不死的小強，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絕望？你能不能和我說說？”

“沒什麼事。”冰冷的聲音似乎不是我發出來的。好像是從遙遠的冪界裡傳來的聲音。我感覺自己在那一刻早已踏入了冥間地府，留在世上的只是那空空如也的軀殼。

“海燕，你聽我說，你想死可以，但是你想過你母親嗎？你父親去世的早，她把你培養長大不是到老看著你躺在棺材裡，爲你送終的，你是阿姨唯一的女兒應該是你爲她送終，你這一走，你讓七十多歲的老母親還怎麼活下去？你考慮過嗎？你的外婆已經因你而去，你還想讓多少人再受到你的連累？”敏力幾乎是用喊叫的語氣，不停頓地說出了那番話。

我像是被什麼驚醒，突然間醍醐灌頂般從地獄被人拉回，冰冷的聲音漸漸有了溫度。“敏力.......”我微弱無力地叫著敏力的名字，彷彿失憶一般被人從夢中喚醒，而喚醒我的那個人卻是敏力。

“回來吧，如果在中州生活得不開心，就回雲陽，我在雲陽等你回來，永遠都等著你！只有雲陽纔是你的家！”如果說有什麼力量能把人從死亡中喚醒，那只有愛的力量。

我鼻子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

原來生與死真的只是一念之差，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