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柱子灌了一口酒,顧朝北忍不住輕笑,他家大哥這一向被人稱贊的正直男兒,沒想到遇見女人的事情,也還有卑鄙的時候。
二哥家的夢蝶已經有了身孕,柳姨娘那一房正是占著風頭。大哥直接娶了這沈家五小姐,想必也是沖著人家肚子里的孩子,拿個籌碼保地位,轉頭再去將沈三小姐哄一番就是。
他倒是有些好奇,萬一那沈家三小姐沒那么好騙,不原諒他了,顧朝東又當如何?
“這兩天你幫我先安撫著沈家那頭,不許讓人給了燕兒委屈受。”顧朝東又吩咐了奉孝一聲,聽奉孝應了,才轉身走去新房的方向。
奉孝是個機靈會做事的,雖然天色已暗,但是他還是立刻打算套馬出府。沈家就在城北的官院兒里,離這里騎馬也就幾盞茶的功夫。
等奉孝走了,顧朝北便從柱子后頭出來,想了想,將酒壺往花叢里隨意一丟,跟著奉孝就出了門。一匹馬先走,他打馬便跟了上去。
沈歸燕給秦姨娘布置了靈堂,因著只是姨娘,連死了都不能在正堂設靈,也不能停尸祭拜。尸體早讓人送去了義莊,只能在她的院子里掛了白布,擺了靈位。
雨還在下,也不知顧府是怎樣的熱鬧。沈歸燕跪得端端正正,將紙錢一點點丟進火里,臉上干干凈凈的,沒有淚水,只是眼眶紅得不成樣子。
“嗚……”寶扇在門外屋檐下站著,捂著嘴巴嗚咽,裙角都被雨水打濕了也不敢進去。
奉孝一路披著蓑衣急匆匆地來了,進了院子看見寶扇這個樣子,便急急地問:“姑娘這是怎么了?三小姐呢?”
沈歸燕與顧朝東因著禮數不能常見面,奉孝與寶扇兩個倒算是熟絡了。寶扇一把將他拉得遠些,小聲道:“我想哭得厲害,小姐卻說莫哭,會驚了姨娘的魂。可是我忍不住,所以不敢進去…小姐還在里頭。”
奉孝微微嘆息,眼珠子轉了轉看著寶扇道:“好了,別哭了,你隨我去個沒人的地方說話,這邊叫你家小姐看著我,指不定又得傷心。”
寶扇點點頭,被奉孝拉著走了。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被打發去義莊守一晚上,明天秦姨娘就得入棺下葬。寶扇一走,院子里就只剩沈歸燕一人。
醉醺醺的顧朝北大大咧咧地直接就跨進了院子里,身上翻墻時候蹭著的泥被雨水沖得有些糟糕,整個人狼狽得很,他卻絲毫沒介意,溜進靈堂就躲在墻角。
哎,他也不是要做什么壞事,只是多年以來一直聽得人夸贊這沈家三小姐,他想看看是個什么模樣而已。
沈歸燕也沒管周圍的動靜,只燒完紙錢,磕了頭就安靜地跪在蒲團上發呆。
風從門口吹進來,差點吹滅案上的香燭。沈歸燕回神,起身想去關門。
結果一轉身就撞上了正想偷偷摸摸轉移到她身后來偷看的顧朝北。
“啊!”
這一聲不是沈歸燕叫的,是顧朝北叫的。他不僅叫了,還十分害怕地退后三步對著門外吼:“抓賊啊!”
沈歸燕有些傻了,呆呆地看著他。
也是太過悲傷,對什么都沒什么反應。要是尋常時候她背后突然多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沈歸燕一定叫得比顧朝北還響亮。
叫完之后顧朝北才反應過來,這好像不是丞相府,是人家沈府。他作為一個賊,好像喊錯了。
傻笑兩聲,顧朝北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喝多了,于是朝著沈歸燕行了一禮:“在下只是路過,多有得罪,還請小姐莫要見怪。”
說完抬頭,卻愣在了原地。
“那邊院子鬧賊了?”外頭已經隱隱約約傳來家奴的聲音,而且明顯是往這邊來了。顧朝北應該跑的,但是他看著眼前的這張臉,莫名地就移不開眼。
作為京城風流四少之一,顧朝北聞香識女人,曾經蒙著眼睛將京城醉花陰所有女人的名字念了一個遍,沒一個念錯的。他見過的女人,少說也得排一條街長,卻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個讓他驚艷的。
好讓人覺得舒服的一張臉,粉唇柳葉眉,杏眼緋紅腮,眼神難得清澈如溪水,可惜了有些呆滯,眉間有一道淺色紅痕,顯得妖艷了幾分,不過大體看起來還是很端莊的。
再一看,也沒啥太亮眼的,就是比普通的女人好看了一點點,剛剛為啥有道亮光閃了他一下?顧朝北揉揉眼睛,是喝了酒的幻覺?
家丁已經站在門口了,沈歸燕看著眼前的人,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對身后的家丁道:“將他捆住交給管家處理吧。”
肩膀被人按住了,顧朝北才回過神來,皺眉道:“你把我當小毛賊?”
還交給管家處理?
沈歸燕上下看了看他,重新轉身去跪在蒲團上:“就算是江洋大盜,也請莫要擾了家母安寧。”
真是哀莫大于心死啊,他這么俊朗的公子站在她面前,她竟然都沒反應的,肯定是悲傷過度了。
顧朝北十分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甩開身后的家丁,呯地一聲就跪在了沈歸燕的旁邊。
“伯母是吧?在下顧朝北,想娶沈家三小姐為妻,還請您跟著看看。”顧朝北半睜著眼,一副醉醺醺的樣子,朝著上頭秦姨娘的靈位一點沒含糊地磕了三個響頭。
沈歸燕僵硬了身子,身后的家丁也有些傻了。
顧朝北?那不是傳聞中大名鼎鼎的顧四少爺么?
寶扇和奉孝聽得動靜急急地趕回來,就看見一個吊兒郎當的人影已經拉著沈歸燕在往外走了。
“四少爺?”奉孝看見那人的模樣,臉色一變,手都緊了些:“您怎么會在這里?”
幾個家丁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去拉人,聽著奉孝的喊聲,更是沒人敢輕舉妄動了。顧朝北跌跌撞撞地走著沒理人,沈歸燕就被他拉著,一路往主院而去。
還下著雨,身上沒一會兒就濕了,沈歸燕皺眉看著這人道:“你喝醉了?”
“沒醉!”顧朝北嘻嘻哈哈地道:“要不要看我給你走直道兒?”
沈歸燕:“……”
大半夜的,累了一天的沈家人都休息了,卻因著這個祖宗的到來全部被吵醒,沈老爺披著衣裳就出來看是怎么回事。
“我要娶你家三小姐。”顧朝北站在主院里,拉著沈歸燕的手朝沈老爺道:“把你三女兒嫁我!”
沈老爺白了臉,誰不知道這顧四公子嫁不得,后院里妾室甚多就算了,功名上還沒個什么建樹,就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敗家子。嫁了燕兒給他,還能有好日子過?
沈夫人卻是當看笑話的,秦氏已死,歸雅也嫁出去了,她心事都已經了了,要是沈歸燕嫁個紈绔,倒也能讓她樂呵樂呵。
“顧公子,這…”沈老爺不知道怎么說,連忙看向沈歸燕。
沈歸燕一直在掙扎,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像什么話?然而這人的手滾燙又有力道,根本掙脫不開。
“我不嫁。”她道:“生母剛亡,理應守孝。”
顧朝北笑得好不要臉,痞勁兒十足地道:“給生母守孝能守多久?我等著你便是。反正我是看上你了,你想嫁就開心地嫁,不想嫁就不開心地嫁,反正都要嫁。”
沈歸燕狠狠瞪他一眼,忍不住就往他腳背上使勁兒跺了一腳。這滿腔的委屈正沒處發,憑什么隨意來個人都能欺負她?
顧朝北被踩得臉都青了,咬牙看著她道:“踩斷了我的腳,你相公就是個瘸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