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都插肚子上了,孩子還能有嗎?顧朝北伸手抹去沈歸燕臉上的血,指尖冰涼顫抖:“等會再去說吧,母后和端文可以先出去嗎?朕想陪燕兒一會兒。”
沈歸燕深吸一口氣,哭笑不得地看著顧朝北。平時那么聰明的人,這會兒怎么傻了,怎么解釋都不聽,沒見她肚子傷口的地方都沒半點血嗎?
她也不好大聲說話,外頭還那么多人呢,只能拉了拉顧朝北的袖子,然后將那劍一把拔出來,掀開了宮裝。
顧朝北嚇得呼吸都停了,生怕下一刻燕兒就要口吐鮮血而亡。
但是,那宮裝下頭竟然不是肚子,而是個奇怪的…笸籮?
竹篾編的圓圓的笸籮,上頭被劍穿了個洞,拿起來一看,嚯,里頭塞著棉花,還有一層金絲軟甲。
沈歸燕的肚子還沒那么大,取開笸籮,也就剛好突起一點兒罷了。
顧朝北傻眼,眼里的血絲都僵住了。
“這是臣妾跟年太后學的保胎之法,胎兒無恙,還請皇上放心。”沈歸燕將笸籮捆回去,小聲道:“只是皇上要配合臣妾出去說一番話,讓臣妾這肚子藏于宮裝之下,不受人覬覦,不遭人毒手。”
這一切簡直是順理成章,感謝黑衣人的推動作用,誰也不信她這孩子還能留下來,那就干脆說沒了。之后有太后送的宮裝在,她肚子大也沒人能看出來,可以學太后的法子,成功把孩子生下來。
顧朝北喉結上下動了動,眼眶突然濕了。
沈歸燕還正等著他夸獎自己呢,沒想到一抬頭,冰涼的東西就砸在了她的臉上。
整個人都呆住了。
年太后與端文也察覺了皇帝的異常,站在旁邊輕聲道:“皇上被嚇著了?”
“以后,莫要開這樣的玩笑,做什么事情,都先告訴我一聲。”顧朝北伸手將沈歸燕臉上的濕潤抹干凈,深吸一口氣道:“朕不是神,不會什么都想得到的,朕會擔心。”
剛剛那片刻之間,他甚至都已經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事。燕兒沒了,他去哪里?做什么?繼續坐在這皇位之上,身邊卻空了。
沒人叫他起床,沒人懂他之心,沒人會心甘情愿等著他,目盡之處,滿是寂寥。
以前從未想過,要是有一天燕兒沒了,自己會是什么心情。今日卻體會到了,也把自己嚇了一跳。
原來她在他心里,這么這么重要。先前,怎么就一點也沒有察覺。
沈歸燕莫名地覺得鼻酸,看著顧朝北的表情,小聲道:“以后臣妾會先知會皇上的,但是今日,實在是事出突然,沒有人想到那些人會是刺客。”
年太后抿唇輕咳一聲:“皇上就當燕貴妃已經流產,先出去做做樣子,也免得這一場驚嚇白費了。”
刺客的事,還是她來追究吧。
顧朝北點頭,深深地看了沈歸燕一眼,轉身走出去。
“皇上?”方才外頭的人被掃倒一片,個個女人心里都不太好受。皇帝出來還是沉著臉,也就沒人敢多嘴。
“皇上節哀。”宇文長清道:“臣護駕不力,也甘受懲罰。”
顧朝北沉著臉道:“朕知不怪愛卿,是燕兒福薄,留不住這孩子。”
眾妃心里一跳,相互看了幾眼。
皇上的第一個龍子,當真就這樣沒了。
華妃蹙眉道:“貴妃姐姐一定很難過,皇上還是先進去陪著會兒。”
“朕知道,她要養上好長一段日子去了。”顧朝北長嘆一聲,隨口道:“六宮雜事,就先交給華妃協理吧。”
華妃一愣,這當真是意外之喜了,連忙跪地謝恩。
襲妃皺了皺眉,也沒多說什么。看皇帝這樣難過,這時候爭這些也不合適。
一場意外刺殺,燕貴妃失去皇子,圣寵就更是單薄了。宇文長清沒進房間,自然是不知道沈歸燕那肚子的真相,心里仍舊在后悔,為什么當時黑衣人涌上來的時候,他沒堵住燕貴妃離開的那條路,反而去幫端文了?
他對不起燕貴妃啊…
好在性命無憂,不然,他當真是要后悔一輩子。
顧朝北陪燕貴妃去了,端文從房間里出來,看著一臉沉痛的宇文長清,張嘴想告訴他真相,但是母后說,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了想,還是不說了。
“將軍先歇息吧。”端文道。
宇文長清抿唇,苦笑一聲:“微臣想喝酒。”
端文下意識地就退后了一步:“本宮不想。”
“臣知道禮數,不會再冒犯,只想托公主拿些酒來,這北宮臣不熟悉。”
端文看了宇文長清好一會兒,扁扁嘴,轉身吩咐宮人去拿。
結果三柱香之后,兩個人還是一起坐在了屋檐上,抱著兩壇子花雕,喝得直比劃。
顧朝北躺在沈歸燕身邊,手捂著她的肚子,一直沒肯放手。
沈歸燕哭笑不得地輕聲道:“皇上放心吧,這孩子可厲害了,最先臣妾還有腹痛小產的征兆呢,結果他挺下來了。這次遇刺,他還救了燕兒一命,不然劍往其他地方刺,臣妾就不可能完好無損了。”
顧朝北淡淡地“嗯”了一聲,閉著眼問:“刺客的出處,你知道嗎?”
沈歸燕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太后娘娘不是說她去查嗎?”
“她能查出什么來?”顧朝北睜開眼睛:“后宮之事,朕向來睜只眼閉只眼,但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能進宮這么多人,還悄無聲息,只能是母后的安排。不過怕是給人鉆了空子,來的不是母后要的人。”
沈歸燕心虛地低頭,她與太后只是想撮合公主和宇文長清啊,哪里知道會鬧出這些事情來。現在更是不好意思給皇帝說了。
“太后在宮里的時間久,皇上應該相信太后的。”沈歸燕道。
皇帝不置可否。
傅嬪本來是不滿一場精心準備落空的,但是聽聞是燕貴妃小產了,她還是十分開心,除掉一個大麻煩,少一天寵幸又如何?
結果聽說皇帝不知怎么被華妃迷住了,從燕貴妃流產之后,天天去華妃宮里,不僅將六宮協理之權給她,更是經常賞賜。再也沒來合歡宮。
宮里的風,還真是說變就變,剛剛還吹的是她傅嬪的春風,現在就變華妃的東風了。
傅嬪特意去讓人打聽了,說華妃是穿了沈妃做的那個“寶貝”去御書房送湯,結果皇上就乖乖跟她回去了。
一時間宮里爭相購買沈寒露的文胸,沈寒露還因此小賺了一筆。
“真是傳什么信什么。”寶扇把今日的八卦給沈歸燕說了,說完還自己評價一句:“宮里的娘娘們都太閑了。”
沈歸燕笑而不語,顧朝北正坐在她旁邊看折子。
“華妃懂事,不會問朕去了哪里。”顧朝北邊翻折子邊道:“所以這幾日借了她宮里的地,沒想到還能給傳成這樣。”
沈歸燕看他一眼道:“沉迷在愛戀里的女人,沒幾個是懂事的。”
想了想又補充上一句:“除了我。”
顧朝北合上折子,輕哼了一聲,順手就拿去敲了敲沈歸燕的額頭:“燕兒好生不害臊。”陣匠麗弟。
本來就是么?她懂事還是因為皇帝在她這兒,想著她念著她。要是換她是華妃,心里的不甘心都能裝一笸籮了。
上回也跟顧朝北說過,華妃襲妃對他的心思不簡單。可惜這主兒不聽,或者說,聽了也當沒聽見。
沈歸燕有些弄不明白醉花陰這幾個人在顧朝北的心里是個什么地位。
“休息吧,不是說你最近不好眠,對孩子有影響么?”顧朝北起身將沈歸燕按到床上,看了寶扇一眼。
寶扇麻利地去收拾東西然后關門退下。
沈歸燕笑得溫暖,靠著帝王,十分安心地睡下。
一連幾日,說皇帝去的是華妃處,但其實,半夜偷偷都來了沈歸燕這里。但是華妃也得了不少光,早上妃嬪請安,統統都去她那兒了。
沈歸燕也是樂得清閑,借著小產休養的名頭,躲在永和宮里大吃大喝養身子。
顧朝北的恩寵成為后宮爭奪的目標,偏生這皇帝閑不住,今兒在華妃那兒,明兒在襲妃那兒,除了沈寒露的宮殿,其他的地方他都去。
沈寒露是打算韜光養晦的,但是這長長久久地等下去,她一點光也看不見。
“有多少銀子了?”沈寒露問繡屏。
繡屏道:“三百多兩,夠尋常人家快活一輩子了。”
沈寒露瞇了瞇眼睛。
偽裝了這么久,壓抑了這么久,她現在找到后路了,也是該時候想辦法活動活動,萬一不成,那她就帶著銀子逃之夭夭。要是成了,那她就繼續留在這宮里享受榮華富貴。
沈歸燕的孩子沒了,她躲在被窩里已經笑了個夠,看見她不好過,自己也算是心里平衡了。沒了沈歸燕,那龍位上那個人的心,誰都有機會,就看誰高明了。
“你去給華妃娘娘送東西去。”沈寒露伸手拿了包她的專用武器給身后的繡屏:“別讓人看見了。”
“是。”繡屏應了。
華妃正坐在宮殿里發呆,兩個宮女在打掃四周,一個在外殿,一個在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