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回了皇宮,沈歸燕擦了擦顧朝北嘴角的雞血,正想松口氣,車卻停了下來,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過來道:“顧夫人,皇后娘娘有請。”
沈歸燕一愣,掀開車簾看著他:“還要進宮么?”
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搖頭:“皇上已經(jīng)回宮,皇后娘娘在前頭的馬車?yán)锏饶l(wèi)會先送顧提轄回府,請放心。”
皇后娘娘?沈歸燕有些疑惑,回頭看了顧朝北一眼,便隨著下車,往前頭走。
今日一事,看得出皇后也并非無情之人,只是權(quán)利熏心,太過要強。沈歸燕想,大概這會兒見她,是有什么想問的吧。
結(jié)果上了馬車,迎上的就是文皇后一張冰冷如鬼魅的臉。沈歸燕嚇了一跳,按捺住想后退的沖動,她還是老老實實行了禮:“皇后娘娘。”
文秀麗伸過手來,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好一會兒之后道:“你是個美人,也是個聰明的女人。”
沈歸燕垂著眼,沒敢答話。
“本宮知道,你不過是侍郎之女,能嫁進丞相府,全是因著你的‘命數(shù)’一說。”皇后沒松開她的下巴,反而是越捏越緊:“含著鳳玉生,是皇后命?”
“民婦豈敢!”沈歸燕臉色微白:“那不過是路過瘋和尚的戲言,也不知是誰傳了出去,口口相傳,越來越離譜。稍有學(xué)識之人就該知只是瘋言,民婦已經(jīng)嫁了顧四少爺,與皇家沒有半點關(guān)系。”
見她這樣急急地解釋,皇后倒是輕笑出聲:“本宮同你開玩笑呢,瞧你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沈歸燕捏緊了手。
笑了兩聲,文皇后眼神慢慢地涼了:“可是,你這樣多管閑事,讓本宮很不喜歡,怎么辦?”
“當(dāng)個小官的女人,就該有自覺,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松開她的下巴,文秀麗又替她理了理衣裳:“聰明是好事,太過外露則會危險。你明白嗎?”
睫毛顫了顫,沈歸燕張口想說話,卻被皇后一根食指按住了。
“你這張嘴巧得很,但是本宮不愛聽。說的都不是你該說的話,什么天下蒼生,什么百姓疾苦……這些話,只有等你坐到本宮這個位置來的時候才能說,懂嗎?”
沈歸燕懂了,她今天算是將皇后得罪了個徹底,而她現(xiàn)在只是一只小麻雀,連鳳凰的尾巴毛都比不上,人家爪子一合她就得死了。
而現(xiàn)在,要怎么才能讓皇后的爪子不合起來?
“民婦螢火之光,哪里能與皇后相提并論。”沈歸燕渾身發(fā)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磕頭道:“皇后娘娘恕罪,民婦只是一時同情,所以在大殿上口不擇言,娘娘恕罪。”
看她抖得厲害,好像著實是被自己給嚇著了,文皇后淡淡地笑了一聲,睨著她道:“一時同情?也就是說,你與今日那臟兮兮的女孩兒,沒有關(guān)系?”
心里一驚,沈歸燕連忙否認(rèn):“自然是沒有。”
“是么?”皇后移開目光:“你起來吧,本宮今日,只不過是想教你該怎么守本分,也不做其他的。”
沈歸燕一愣,抬眼就見皇后臉上已經(jīng)是笑得溫和:“你回去吧。”
就這樣放過她了?沈歸燕背后一層薄汗已經(jīng)將衣衫濕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文皇后只擺擺手,靠回墊子上去,像是累了。
退出馬車,沈歸燕深吸一口氣,在秋風(fēng)里打了個寒戰(zhàn),有些劫后余生之感。
皇后也不過是女流之輩,竟然有如此逼人的氣勢,怪不得能在朝廷上垂簾如此之久。
文家因著太后和皇后,也一直是世家中的大家,天下能與之相提并論的,怕是也只有年家了。這次年貴妃封了皇貴妃,說不定以后還能爭上一爭。
可惜那年貴妃是個怪脾氣,與顧丞相素來不和,年家就算上位,對顧家也沒多少好處。
搖搖頭,沈歸燕轉(zhuǎn)身便尋了車回丞相府。
顧朝北正在北院門口站著,見她回來,才松了口氣道:“我以為你被那母老虎吃了。”
沈歸燕頓了頓,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皇后。雖然口無遮攔,不過這個稱呼真是倍兒貼切。
“丞相已經(jīng)親自在查戶部之事了。”上前去拉著他往院子里走,沈歸燕道:“相公這次運氣好,定然又能高升。”
說起來顧朝北這運氣也真是,大起大落好幾回,每次都在別人覺得他很慘了的時候又蹦跶起來了。短短時間內(nèi)換了好幾個官職不說,現(xiàn)在又有機會升為裨將。
雖然人都說她旺夫,但是沈歸燕自己都覺得有些不敢相信。這也太神了吧?
“難不成真有旺夫一說?”沈歸燕小聲嘀咕了一句。
顧朝北聽見了,抓過了她的手來,眼里滿是戲謔:“為夫一定會竭盡所能,維護娘子旺夫的命數(shù)。”
沈歸燕一愣,看進他的眼里去,竟然有些感動,正想喚他一聲,哪知這人嘟著嘴巴就上來了:“看為夫這樣好,賞一個吧?”
忍不住低頭,羞惱地踩他一腳。
“講好的你還不愛聽,踩我做什么?”痞子模樣又出來了,無賴地抱著她的腰道:“女人就是別扭,愛聽好聽的,聽了又要罵人家壞。說一句‘親親娘子為夫好想你’,定然被你說成不正經(jīng),非要說‘思卿千百回,終得月下見’,娘子才歡喜。”
沈歸燕有些驚訝,倒不是別的,而是這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肚子里竟然還是有些墨水的,還能說出句詩來。
“過于直白的話本來就沒多少人喜歡聽。”沈歸燕拉著他往房里走:“也虧得漢字博大精深,一個意思千種說法,對不同的人,總有不同的話叫人開心。”
顧朝北不太高興地道:“娘子與我何必太見外?想什么說什么不就是了。場面話是說給外人聽的。”
哼了哼,沈歸燕關(guān)上房門看著他道:“不拿我當(dāng)外人?那我什么話都能說了?”
顧朝北點頭:“自然,夫妻之間與旁人不同,你對我當(dāng)然什么都可以說。”
挑眉一笑,沈歸燕學(xué)著他的樣子,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痞痞地問:“外頭的女人美,還是我美?”
眼波流轉(zhuǎn),眉目間萬種風(fēng)情,看得顧朝北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冷不防地往她嘴唇上輕輕一啄:“自然是你美。”
被調(diào)戲慣了,沈歸燕已經(jīng)不會臉紅了,接著道:“既然我美,那為什么相公總是被外頭的妖精勾了魂?”
很顯然,她還對上次寶扇說的話耿耿于懷。
顧朝北一愣,接著就十分興奮地看著她:“娘子吃醋了?”
“沒有。”沈歸燕松開他,抿唇道:“就是學(xué)著相公的模樣逗個樂,但是相公這樣皮厚,好沒意思。今日也有些累了,早些休息吧。”
說罷,越過他的身子就往床邊走。
顧朝北一把將人撈住了,嘖嘖兩聲盯著她的眼睛道:“是我沒意思,還是娘子更沒意思?對誰都藏著掖著,心里生氣或者傷心難過統(tǒng)統(tǒng)都不叫人知道。就像建了城墻一樣不讓人進去。”
雖然成親已經(jīng)這樣久了,兩人尚算和諧,但是他覺得燕兒太平靜了,沒見過她生氣的樣子,也沒見過她失態(tài)的樣子,永遠(yuǎn)是那一張溫和大方的臉,初看還好,看久了就讓人覺得著惱。
就好似只有他一個人有情緒,她什么感覺也沒有。
沈歸燕愣了愣,掙開他的懷里,輕笑道:“女子的心里沒有城墻,有的只是水池。你若是非叫我拆了那池子邊兒叫你看看里頭,我怕你被水淹了又來怪我。”
水池?顧朝北哼笑一聲:“就是火坑娘子也盡管拆了,為夫不怕。”
說得輕松,那池子里是女人都有的嫉妒、小心眼、計較、猜疑。沒有男人會喜歡,他會這樣說,也不過是因為沒看見過,太好奇而已。
轉(zhuǎn)頭將床鋪了,沈歸燕沒有應(yīng)他,只道:“就寢吧。”
顧朝北皺了皺眉,抿了唇有些不悅地上床去,背對著她躺下。
這別扭的女人,他才不管那心里是水池還是城墻,總要看了才算數(shù)。
第二天沈歸燕起來,顧朝北已經(jīng)走了,桌上留了紙條,寫了些菜名。
“這是什么?”沈歸燕好奇地拿著看。
“燒瓤菜花、群蝦戲荷、杏仁豆腐。”寶扇道:“是少爺說中午想吃的,他今日不得回來,午膳要在校場用。”
又要去送飯了,沈歸燕點點頭,這些菜她勉強還能做,中午給他做好就是。
整理了賬本,又在廚房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沈歸燕看了看桌上自己的飯菜,干脆一起放進食盒里,過去和他一起用吧。
今天的豆腐格外嫩,蝦也新鮮,沈歸燕心情不錯,馬車顛簸都覺得沒什么,只催促著快些,別讓菜涼了。
滿心歡喜地到了校場,結(jié)果顧朝北已經(jīng)放下了碗筷。
“好吃。”
旁邊的女子笑得開心極了:“承蒙大人不嫌棄。”
“怎么會嫌棄呢。”顧朝北余光看著門口站得的人,笑得十分刻意:“你的手藝是我嘗過之中最好的,喜歡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