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屏風后面終于再次傳來的一聲清越的鐘聲,在場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魏忠賢掃視了一遍所有人,目光最終落在了還跪在那里的夏俊澤身上,帶著溫和的笑容道:“夏大人,起來吧。你一片赤膽忠心,皇上不會怪你的。這兵部尚書你還得接著當。只要皇上不說話,沒有人敢要你的命,也沒人能要你的命?!?
夏俊澤沉默了一會,又對著屏風磕了三個頭大聲道:“臣夏俊澤謝陛下不罪之恩?!比缓笃鹕碇匦聦⒚媲暗臑跫喢贝髟诹祟^上。
“諸位大人,今天看來是議不出什么結(jié)果來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都請回吧?!?
魏忠賢的又看了一眼屏風的方向然后面對眾人說道。
“臣等告退!”一群人磕了頭依次退了出去。
先是七名大臣退了出去,再是司禮監(jiān)的四大秉筆太監(jiān)。然后飛快的從外面進來八個小太監(jiān),悄無聲息手腳麻利的將兩條紅木長桌抬了出去,屏風也被撤掉了。
坐在屏風后面的大明皇帝姬思遠站了起來,緩緩走到門前,看著外面悠遠的天空,半晌后忽然道:“魏忠賢,你說那個江川真的是個忠臣嗎?”
如同影子一般伺候在皇帝身后的魏忠賢眉毛動了動,不動聲色的道:“主子心中自有一桿秤,主子說誰是忠臣,誰就是忠臣。”
“魏忠賢,你也給朕耍花槍。朕命令你說實話,心里話?!被实坜D(zhuǎn)過身看著魏忠賢。
魏忠賢的頭更低了:“主子,奴婢在主子面前說的都是真話。奴婢覺得夏大人的話雖然魯莽,可是也是真話和實話。奴婢覺得,是忠臣還是奸臣,不是看他說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這就等于是間接的表達了自己的態(tài)度。
皇帝眉頭動了一下,喃喃道:“論跡不論心,論跡不論心,說的好啊。朕不想當亡國之君啊?!?
最后一句聲音很小,說完之后忽然沉默了下來,在地上走了走去,似乎在糾結(jié)著什么。
魏忠賢身子一動不動,如同一個雕塑一樣站在那個角落里,如同皇帝的影子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皇帝久經(jīng)在地上來回踱了多少圈,終于停住了腳步,回身看著魏忠賢,用一種很決絕的語氣道:“擬旨,加封武安侯,遼南總兵江川為秦王,授開府建衙之權(quán),統(tǒng)攝遼東諸事,遼東文武悉由秦王府認命,事后報備朝廷即可。并加封江川太子太師,兵部尚書銜,一應(yīng)禮儀規(guī)制比同親王?!?
“另旨,圣旨所到之日,命遼王江川率兵入關(guān)勤王,擊退李逆,大同,山海關(guān)一應(yīng)兵將官員皆受秦王轄制。并特賜天子之劍,見天子劍如朕親臨,若遇忤逆不忠之人,可行先斬后奏之權(quán)。”
皇帝一口氣說了兩道圣旨,魏忠賢都一一記下。聽到皇帝終于下定決心封江川為王,節(jié)制遼東,他心中實在是松了一口氣。
魏忠賢看著憨厚,其實聰明勁絕對不亞于任何一個朝中大臣。否則也不能從內(nèi)廷的十萬宮女太監(jiān)之中一步一步走入司禮監(jiān)這個內(nèi)廷之中的內(nèi)閣,成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這個名副其實內(nèi)相,當今皇帝最寵信的人。
他在皇帝面前永遠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該說什么。
他對皇帝也是絕對的忠心耿耿。
可是忠心皇帝并不意味著他不會為自己尋找一個強有力的外援。當今的局勢誰都清楚,他在內(nèi)廷之中每天看著無數(shù)雪花般飛來的戰(zhàn)報,戰(zhàn)局的糜爛他比外人更清楚。
所以,上次去傳旨的經(jīng)歷雖然當時給了他驚嚇,但是卻也讓他有機會跟江川這個如今最大的實力派綁在了一起。
可以說,他現(xiàn)在跟江川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guān)系了。
江川的地位越高,實力越強大,他這個內(nèi)相的地位就越穩(wěn)定。所以,這一次江川派人向朝廷送來滿清皇帝玉璽的時候,也通過黑冰臺的人告訴他:武安侯希望這才能夠封王。
對方就留下這一句話,所以魏忠賢在思量一番后趁著皇帝在怒罵一眾大臣的時候不失時機的去向皇帝報喜,捧上滿清皇帝的玉璽。
這一下子就讓皇帝對江川生出了極大的好感和希望,所以才會有了廷議的事情。
其實,在廷議之前,皇帝就已經(jīng)有了打算。他只是想借著司禮監(jiān)的口來說出他想說的話,來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跳出來反對的。
周廷儒,劉孔昭,錢謙益三個人的態(tài)度都在意料之中,首輔溫體仁的態(tài)度也不難想象。一個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跡可循的。
唯一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就是新晉的兵部尚書夏俊澤。
他的直接和毫不掩飾讓魏忠賢很是意外,但是一想到夏俊澤的上位是皇帝親自點的將,他又有點明白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夏俊澤說的話其實也是皇帝自己想說的話。
所以,夏俊澤這些擱在其他皇帝面前大逆不道的話在當今皇帝面前卻最后什么事情都沒有。
沒有態(tài)度本身就是一種態(tài)度了。
魏忠賢暗暗為自己的小心而慶幸,不過好歹也是完成了江川的交代,讓他成功的獲得了王爵。
只是他忽然意識到了一點古怪之處:自古封王,都是按照封地所在而確定名號。江川如今身在遼東,又是從遼東起家發(fā)跡,可以說江川的一切都在遼東,可是皇帝竟然給他封了一個秦王。
秦地如今是李自成的大本營,秦地所在的西安府已經(jīng)成了李自成大順國的京城了。
把一個遠在遼東的王封到了敵人所在的區(qū)域,這里面的意思就很明顯了:周廷儒等人的話在皇帝心里還是起了作用了,皇帝對江川有了防范之心。
想到這一點,魏忠賢脊背上有些發(fā)涼。他不知道江川在接到這道圣旨的時候到底會怎樣想。
只是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任何多余的話都不能多說,因為這是一個多疑的皇帝。
魏忠賢收斂了心緒,恭敬的道:“陛下的旨意奴婢一一都記下了,這就去擬旨?!?
皇帝道:“且慢。再擬一道旨意。閣臣劉孔昭身為朝廷重臣,國難當頭,不思報國,反而污蔑報國忠臣,其心可誅,令錦衣衛(wèi)緝拿下獄,嚴加審訊。凡有為劉孔昭上書言情者,一律與其同罪?!?
魏忠賢身子抖了一下,知道皇帝終于要向東林黨動手了,急忙道:“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