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肩離開,緊緊相牽的手,看在公子玉簫眼底是那樣的刺眼。他僵直了身子望著他們,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依舊安靜的站在那里。
“皇上,眾人都看著呢。”于忠見公子玉簫發呆,有些無奈的提醒到。
公子玉簫微微頷首,收回目光,這才款款往大廳走去。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干人等忙行禮,然而,李婉兒似沒有看到公子玉簫般,依舊直直跪坐在那里,重復著燒紙的動作,沈離蹙眉,忙道:“婉兒,還不快快起身給皇上行禮。”
李婉兒緩緩抬眸,空洞的雙眸似被抽干水的河般,她啞著嗓子喃喃道:“皇上?哪個皇上?莫不是那個為了一個女人,而犧牲了戰功累累的護國侯之命的皇上?”
“婉兒!”
公子玉簫擺擺手,示意沈離莫要阻止,望著靈堂內那兩張畫像,他搖搖頭,沉聲道:“是朕對不起沈家上下,沈老將軍一生為我璃國效力,立下無數汗馬功勞,若沒有他的支持,朕根本無法在最早的時候,保得江山安然無恙。”
說至此,他微微嘆息,“至于護國侯,他年紀輕輕,卻是朕的左膀右臂,沒有他,朕不可能打敗姜國,統一天下,不可能給百姓一個安定祥和的生活。是朕愧對于他們,愧對于沈家,事到如今,朕無力補償……”
公子玉簫掀起衣擺,旋即,“撲通”跪了下來,認真道:“請受朕三拜!”
“皇上,使不得啊!”沈離慌忙上前攙扶,而其他人已經全部跪了下來。
公子玉簫心意已決,沈離無奈長嘆,同樣下跪,沉聲道:“為國效力乃是我們臣子天經地義之事,為皇上喪命同樣也是值得榮耀的事情,我相信,我爹和我兒,絕對不會后悔,更不會怨怪皇上的。”
公子玉簫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旋即搖搖頭道:“不,這次是朕的錯,一切都是朕的錯……沈大人若不怪朕,朕才覺得罪大莫及。”
他起身,緩緩來到棺槨前,望著右邊棺槨內,沈墨濃那蒼白的俊顏,手緩緩撫上棺槨,他搖了搖頭,低聲道:“墨濃,你知不知道,朕……多希望躺在這里的人是我?”
一句話,讓所有人白了臉。
一時間,“皇上節哀”的話語此起彼伏。眾人都以為公子玉簫是愛才心切,與沈墨濃感情甚篤才會如此,卻不知,公子玉簫的心思,只為顧天瑜而生。
若那日,死的是他公子玉簫,顧天瑜會不會如此傷心呢?
還是會覺得解脫?
護國侯沈墨濃與天策上將軍去世,皇帝公子玉簫為表對二人的感激和看重,不僅為兩人磕頭,還追封沈墨濃為“德王”,沈墨濃亦因此成為第一個外姓王爺,而天策上將軍沈年被追封為璃國第一將軍,李婉兒被封為護國一品夫人。
但無論多么厚重的獎賞,都無法彌補沈家的悲痛。
下葬那天,長安街上所有百姓自發披麻戴孝,安靜跟在沈家隊伍身后,送葬隊伍從街頭排到巷尾,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三四歲幼兒,所有人都痛哭流涕,一路來到墓地,安靜陪沈家人送走這爺孫倆。
天空下著蒙蒙細雨,似是老天爺在不住抽噎。沈夫人險些哭瞎了雙眼,李婉兒也已經只能由人攙扶著,才能勉強往前走。
顧天瑜始終跟在隊伍的后面,徐徐前行。歐陽少衡陪在她的身邊,緊緊拉著她的手,不斷給她安慰,才使得她沒有倒下去。
墓地前,當眾人開始埋土,慟哭聲如雷聲滾滾,驚天動地,方圓數十里,一片白衣素縞,隨風在細雨中飄散。空中飄灑的紙花,如雪片一般一片片落下,而陵墓前,李婉兒望著越埋越多的土,突然厲聲高喊:“夫君!”,下一刻,她已經撲上前去。
“婉兒!”沈夫人面色大變,驚呼道。同時沈墨濃的幾個屬下奔上前來,慌忙拉住李婉兒,這才避免她跳入坑中。
顧天瑜撥開眾人,急急奔到前方,嘶吼道:“嫂子,你這是作甚!”
李婉兒抬眸,滿面倉惶,兩眼含淚。她搖搖頭,掩面慟哭道:“我怎么忍心他一個人下黃泉?我怎么忍心他一人躺在這陰冷的地方?他還沒有愛上我,我也已經習慣了照顧他,可是……他怎么能就這么走了?”
沈夫人慟哭流涕,沈離這幾日一直隱忍,到這會子也終于忍不住,失聲慟哭道:“好孩子,墨濃不值得你這么對他……”
李婉兒搖搖頭,堅定道:“不,墨濃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他值得最好的女子去愛,我不配愛他,所以他才不愛我,我知道……他心里一直住著別人,現下……他也許解脫了呢?”說到這里,她抬眸,望著那只露出一腳的棺槨,高喊道:“夫君啊,你終于不用再牽腸掛肚了,到了陰曹地府,去找你愛的那個女人吧!再也沒有人會和你爭搶了,夫君!”
顧天瑜望著李婉兒,潸然淚下,哽咽道:“不,你才是配得上他的人,我……那個女人有何資格,有何資格……”
李婉兒再說不出一句話,她撲入顧天瑜的懷中,失聲痛哭道:“云升,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他再也不會敷衍我了……我好痛,我真的好痛……”
“對不起……嫂子,對不起……”顧天瑜擁著李婉兒,亦悲聲慟哭道。
不遠處,公子玉簫望著那瘦弱的淚人,長長呼出一口氣,大手緩緩撫上欄桿,喃喃道:“天瑜,你是真的恨不得朕死罷。”京城上下自發守孝三個月。自喪禮后,連花街柳巷都低調許多,家家戶戶門口均掛上白燈籠,百姓們甚至連葷腥都不沾,而沈墨濃和沈年陵墓前每日里香火不斷,去祭奠和打掃的人絡繹不絕,那些非京城人士也不斷趕來,為的便是在二人墳前燒紙。
皇宮內的氣氛亦十分壓抑。
公子玉簫除了上朝之外,一直把自己關在御書房,誰也不見。那新封的賢妃,自第一日見到公子玉簫外,根本沒可能看到他,空有一身媚術,卻無從施展。
不過最慘的人還是梁貴妃。自公子玉簫知道云升便是顧天瑜時,他便對自己和梁貴妃厭惡至極,更為自己當初的魯莽和固執而感到羞恥。
梁貴妃失寵,一瞬間從天堂跌入了地獄,她自覺委屈,以為公子玉簫是在氣沈墨濃因她而死,便將罪過丟到她的頭上,每日里哭哭啼啼,甚至摔砸謾罵,東娥宮中的丫鬟們更是凄慘可憐,每日都要當出氣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