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露臉,連姨如逢大赦般望向我,一臉的無可奈何。
那大媽黑著一張臉,鼻梁塌扁,單眼皮耷拉著多道深深的皺紋,想來也有六十歲左右。
這便是張景華的母親?我想起他曾提起,他父親頂罪入獄后兩人相依為命的情形,有那么幾秒鐘心里是有惻隱之心的。
只是她一張嘴,便激起了我的憤怒。
“妹子,是你為我家景華生了女兒嗎?”她上下打量了我,扯著嗓門喊著。
我喝道:“誰跟胡說八道這些事?我女兒跟你兒子沒關系!你認錯人啦!”
大媽挺起腰桿大聲喊:“我兒子的前女友告訴我,有個叫林詩瑤的女人生下了我的女兒。他這女友真心好啊,看我膝下無孩,孤單寂寞,千辛萬苦的把我張家的骨肉找了回來。妹子,既是我張家的孩子,就還給我。我感激不盡,如果你心腸太壞霸占我家的孩子,我就把你告上法庭。我就不信法官還站你這邊,不讓我這親奶奶認回自己的孫女。”
我氣得渾身發抖。袁萱這賤貨,不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團糟不會善罷甘休。我已經落魄至此,她還要怎樣!
我克制著沒有發作,只毫無溫度的說:“我是叫林詩瑤沒錯,不過我女兒跟你張家沒有任何關系,你要還在這里胡攪蠻纏,我可喊警察說你私闖民宅,拉去關上個三兩天再放人。”
她眼里有一絲絲的慌亂,左顧右盼發現擺在沙發旁的相框,如獲至寶般撲過去,拿在手里仔細觀摩。
我順勢道:“看見沒有?這女孩有哪一點像你們張家的孩子。亂認別人的孩子就不怕你家祖宗怪罪嗎?你再不走,我真喊警察了。”說著作勢要撥號碼。
那女人沉吟了半刻,最后依依不舍的把相框放回原處,不甘的問:“真不是我兒的孩子?”
我頓時怒不可遏:“你瞧見她眉眼里哪里像張景華?我不是他的女人,怎么會有他的孩子!誰腦子有病為一個潛逃在外的人生孩子還自己養?”
她早前的氣焰漸漸弱了下去,滿臉疑惑的又再次打量了我一番。連姨在一旁幫腔道:“大姐,說句不好聽的,你兒子很有錢嗎?我家詩瑤這樣的條件,要相貌有相貌,要學歷有學歷,要想找個富豪,隨便一勾手大把有。要真為了錢,你兒子得出多少錢她才可能那樣做;要不是為了錢,為了感情?你不是說他之前還有個女友嘛。我家閨女得多傻,巴巴的看著你兒子左擁右抱還為他生孩?無論是情理上還是現實中,我家樂樂都不可能是你張家的孩子。你趁早走,不然我們真不客氣。”
那女人垂眸思索著什么,最后仍不忘扔下一句:“你等著!我會查清楚后再來。是我家的骨肉,我不會讓她流落在外。”
她后腳剛出去,我“嘭”地一聲狠狠的關上了門。
手握在門把上,靠著門板,身子一點點的往下滑。
連姨趕忙上前來把我扶進房間。
“小瑤……”
“嗯……”我知道連姨有話要問。
“我一直想著,不管是誰的孩子,我們好好將養,過過太平日子也就行了。只是這幾個月來,先是沈先生,再是今天這個自稱張什么母親的女人,不知道往后還會有誰找上門來。你要是不在,我還真不好應對……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我呆呆的望著墻壁出神。兩年多前,我拿到人生第一筆年終獎后,將這破舊的老式房子簡單粉刷了一遍,這才讓它看起來干凈明亮不少。轉眼,我在這小房子也住了六年了。比之從前的樂家大宅,那是熒光對皓月,遠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我含辛茹苦,嘔心瀝血,最大的寄托便是這個孩子,以及心底里那點小小的奢望。如今一個兩個探問這孩子的身世,我又該如何說起。那個男人是我一輩子都不愿再觸及的傷痛。只是眼下這情勢,連姨必須知道一些情況,才不至于在我不在家的情況下疲于應對。她善良正直,最不擅撒謊,讓她瞎掰孩子的身世,那是登天難的事。
我整理了思緒,轉向連姨,有氣無力的告訴她:“之前也有透露過,孩子是前面那個人的。”
連姨問:“沈先生?”隨即點點頭,“這也說得過去,我仔細看過,樂樂鼻子像他。也難怪他倆感情好。”
我接著說:“他當年多次傷害過我,我父親的死可能與他有關。他家還霸占了我家的產業。”
連姨這回驚得嘴巴半天合不攏,許久才道:“鬧了半天你倆有家仇。這事確定嗎?你說可能,那就是還沒查清?”
我道:“這個案子在我離開時還懸著,也不知結案了沒有。我已經六年沒回n城了。我一直不愿提,只不愿以前的事影響了現在的生活。那些過去都不復存在了。”說著,嘆了一口氣。
連姨喃喃著說:“你不說出來,連姨也沒法替你分擔。我雖幫不上忙,好歹也做個聽眾,說出來你心里也舒坦些。只是,你父親的死因一直不明,你跟沈先生就永無轉圜之地。難道樂樂一輩子都無法與生父相認嗎?”
我呆呆的沉默著。父女相認?曾經那么苦,那么痛,那么心酸,那么絕望,即便六年前他和父親的死無關,我又怎么能甘心就此妥協。而如果真是他害的,那更不能讓樂樂認賊作父,寧可她一輩子都不知道。已經缺了六年的父愛,就讓其他人來續吧,樂樂。
想到這,我突然特別堅定的看著連姨,緊緊握住她的手說:“連姨,我心里亂。現在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樂樂的身世,你要替我守著這個秘密,更不能告訴沈劍鋒。我自有打算。你如今是我最親的親人,我只能信任你了。至于樂樂,她生作我女兒,便要忍受和別人不一樣的苦,只能說那是她的命。或許真有命中注定這一說。”
連姨見我堅決,只無奈的點頭:“好吧,我都聽你的,知道怎么做了。”
結束和連姨對話后我重又躺回了床上,不過睡意全無。張老太這回走了,不代表不會再來。袁萱這是卯足了勁跟我作對,怎會輕易放過我?只她這種做法對她又有何益?只為一時的痛快?她對沈劍鋒一直念念不忘,自然打好了算盤要挽回他的心。只是,即便沈劍鋒認定孩子是張景華的,又如何?如若他懷疑樂樂的身世,dna驗證即可,她繞這么大的彎又有何用?
這個女人的心我永遠不會懂。
拆開紗布回去上班的早上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賀電,一一回復都花了好些時間,不過一下子讓我的好心情瞬間秒回。
開小組會的時候,馬明不忘一番慰問,之后切入正題安排工作。之前計劃的有款新品包裝即將最后定下設計風格,是一款美白霜,是之前一個系列產品的延伸。hj接手bc后的這一周據說在對每個品牌的產品線進行梳理,不過這個產品早已確定保留。
上周我請假,這些工作都由馬明親自處理并推進,如今見我到崗便又交了回來。
她說:“我這兩周主要進行品牌規劃和梳理,carol你也協助我一下,另外,你原先手頭上的工作也繼續跟緊。這段時間可能出現人心渙散的狀況,跨部門溝通如果出現問題及時找我處理。”
我點頭答應。思考了一周,最終還是回到了崗位上。如今馬明公事公辦的態度讓我不安的心獲得稍許安慰,加之聽聞沈劍鋒也并非時刻都在bc總部,畢竟hj總部在n城,旗下那么多子公司他不可能常駐g城,這也就避免了狹路相逢。對于為仇家賣命這件事,我也思量了再三。他所言沒錯,借助平臺讓自己獲得快速成長,才是目前我所需要。
我埋頭做著自己的事,決定讓工作時間再心無旁騖。
馬明確實擁有豐富的品牌管理經驗。在她主導下,bn品牌重新定位、重新梳理產品、重新確定傳播點。我主要協助她撰寫品牌故事、宣傳廣告語,搜集競爭對手行業信息等。她教我從哪幾個點考慮定位,撰寫故事的方向……自然,我也不遺余力的配合。
一周下來倒也得到了她的肯定,與新上司的磨合進入良好狀態。
張羅也加快了他的攻勢。如今我與他同屬hj員工,自然又增添了不少話題。他對我生活的滲透延伸到了衣食,并送了我價值不菲的金項鏈。我不再拒絕他的好意相送。
人總要往前走,既然想明白了就勇往直前、不再退縮。
沈劍鋒近段時間都不在g城,袁萱似乎也因此消停了。樂樂是g城少年宮文藝團幼兒組的一員,這個暑假一開始便隨團去北京參加文藝匯演,連姨作為家長隨行。我擔心張老太再次上門找茬,跟張羅商量著讓連姨在樂樂演出結束后留北京多玩幾天,恰好張羅一個表姐在北京,照應著一老一小。
一番妥帖安排令我感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