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羽走進小巷后不久,一只灰白色的飛鳥也落在了巷子口。
夜市之中,人來人往,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只奇異的鳥,以及這個突然出現在拐角處的青石巷。
飛鳥側目,用血紅色的眼珠向著巷道中打望。
它的目力可以穿透云層,看清草叢間蠕動的蛇鼠。
然而,當她從空中俯瞰,卻看不見這巷中的一磚一瓦。
它記得這條巷子。
但是,這巷子的入口卻不該是在這個地方。
要進去嗎?
飛鳥躊躇著。
終于還是一步踏入這小巷中。
和白天的小巷不同,此刻的巷子里已然布下了重重針對妖物的禁制。
可以在天空中輕靈翱翔的飛鳥,一旦落足于此,便似陷入泥濘之中,難以行動。
但飛鳥繼續前行著。
它每走出一段距離,身上的羽毛便散落一些下來。
散落的羽毛在空中懸浮,不過片刻就變作綠色的磷火在其身邊飄飛。
當它走出十步時,身形漸漸拔高,原本屬于鳥類的模樣不復可見。
磷火中走出的是一個身著白色麻衣,手里拿著紙傘的青年女人。
女人的臉很美,美得好像從稀世名畫中走出的淑女,叫人挑不出一絲的不好來。
除了美之外,便是白。
這個女人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嘴唇的顏色也是極淡,好似一個行走的雪人。
皚皚雪色中,她的雙瞳則透出令人不安的暗紅色。
還有左側眼角下,一粒淚痣也是朱紅色的,宛如落入雪中的紅梅。
也許是這粒淚痣的緣故,不管這女子是驚、是怒、是笑,給人傳遞的都是抹不掉的悲傷味道。
而此刻,她便一臉悲傷的看著站在巷道前方的那個男人。
“姑獲鳥夜飛晝藏,蓋鬼神類。衣毛為飛鳥,脫毛為女人。”齊修靈平靜的看著那個迎面走來的女人,說道。
然后,兩個人的動作同時停了下來,彼此看著對方的眼睛。
雙方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不容商榷的意思。
“那個孩子,很可憐,請讓我保護她。”女子對齊修靈說道。
她的聲音低垂,尾聲里帶著宛如哭泣的顫音。
齊修靈搖頭,他豎起一只手指,指間有白色的符文忽明忽暗。
“世人皆有命數,非你所能干涉。”齊修靈對女子說道:“回歸山海界吧。”
“不!我要保護那個孩子!她真的很可憐!”女子說著,肩膀顫抖,眼角的朱砂淚痣令她恍若哭泣。
巷道中,密密麻麻的文字忽然從巷道的青磚紅瓦間浮了出來。
“冥頑不靈。”齊修靈冷冷道,并指如劍,猛然朝著女子一劃。
銀色的光芒自文字間騰起,交織如梭,密密麻麻向女子的身體絞去。
可那女子并不愿坐以待斃。
她以傘為劍,轉瞬間便向著身前的光之網一劍刺出。
令齊修靈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繪制的光之網在這把紙傘的攻擊之下,竟然如同薄紙般一觸即破。
女子的身影從網中掙脫出來,只聽“颯”的一聲,下一劍就已經到了齊修靈的跟前。
千鈞一發之際,一股蠻力直接從身后將齊修靈拎起,扯向后方。
下一息,孔陽已經與齊修靈錯身而過,手中青鋼劍抖出一條匹練,迎向了追擊而至的紙傘。
經歷上次與巫祝陳老的一役后,孔陽已經能自行喚出一道春分劍劍影為自己所用。
春分劍乃神兵利器,縱然只是一道影子,也遠勝凡間的武器不知許多。
然而當劍與傘相撞擊的剎那,只見一片濺起的火花中,看似纖薄的扇面分毫無損,而孔陽手中的劍卻磕破了刃。
“小心!”齊修靈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孔陽又怎敢不小心。
那女子忽然將油紙傘撐開。
今夜明明是晴天,然而從黃色的油紙傘面上,淋漓的水珠憑空生出,如銀針般撒向了孔陽。
孔陽不知這水中藏著什么門道,只能收劍。
他的劍光自身前一掃,劍氣森然,將這層水珠破開,灑向他身體兩邊。
女子手中的紙扇乍又收攏。
她再次以傘為劍,劍勢分作七路,自上而下,順著孔陽雙目、咽喉、心口、小腹、胯間、膝蓋,一路啄下。
孔陽甚至連皺眉的時間都沒有。
這七劍看似接連刺出,實際卻是同時刺到。
倉促間,孔陽只能險中求勝。
他不退反進,手中春分劍宛如穿花蝴蝶,從七道油紙傘的殘影中繞過,咬向那女子握著扇柄的手腕。
他在賭,他賭這女子不敢受他一劍。
果然,他賭贏了。
女子眼見著孔陽手中的劍刃就要斬下自己手腕,立刻撤了劍勢,身形后掠。
七道劍光的殘影轉瞬消失,改為一道橫掃,想要將孔陽蕩開。
孔陽再進,以手中春分劍去硬格那道掃來的油紙傘。
但孔陽沒有想到的是,他手中的春分劍之影再次與紙傘撞在一起的時候,只聞“鏘”然數聲,春分劍立時斷作數截。
紙傘的傘尖從孔陽胸口一掃而過,直接將孔陽掃飛出去。
緊接著,女子反手又是一傘刺出,追向倒飛出去的孔陽,就要將其釘在巷道的青石地面上。
“汝的真名!姑獲鳥!”齊修靈的聲音便在這時猛然炸響。
他一手接住人仰馬翻的孔陽,另一只手向著追擊而來的姑獲鳥凌空握去。
那女子的身形一頓,竟似被齊修靈給拿住了。
她周圍的空間變得扭曲起來,仿佛五指漸漸合攏。
掙扎中,女子的口中發出一聲攝人心魄的尖銳鳥鳴,同時紙傘猛然刺向天空。
“撲”的一聲,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刺破了,女子的身形便自齊修靈的禁錮中脫出,麻衣間抖落無數磷火。
火光中,灰白色的姑獲鳥扶搖直上,消失在夜幕之下。
齊修靈看著飛鳥遠去的方向,面色凝重,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手腕。
鮮血如同紅珊瑚的珠子,從他的指間滾落。
“難怪它明知有陷阱,也敢進到這個巷子里來,原來是有重寶護身。”齊修靈沉聲說道。
“那把傘?”孔陽按著胸口問道。他僅僅是被傘尖在胸口掃了一下,一大塊皮肉便不見了蹤影。
齊修靈點頭,眼神無比凝重,同時還有些疑惑。
“那可不是普通的傘,那是谷雨。”
“是和春分劍同級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