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枯。
這種藥劑是人類農(nóng)業(yè)史上所發(fā)明出的最重要的除草劑之一。
因為其藥性遇土鈍化的特點,所以不會殘留在土壤和農(nóng)作物當中,價格也不高,深為廣大農(nóng)民群眾所喜愛。
而且最初面市的時候,在百草枯的外包裝上所標注的是“低毒”兩個字。
但所謂“低毒”,是指這種藥物在接觸土壤后會失去活性,不再具備傷人的能力。
——“百草枯,一旦喝下去的話,就是無藥可解的。”
孔陽想著秦妍所說的那句話,不由得又加快腳步,追上走在前面的齊修靈。
按照秦妍所給的病房號,他們找到了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的白飛羽。
雖然穿著病號服,但白飛羽臉上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一點也不像是個剛剛喝過毒藥的人。
當齊修靈和孔陽走進病房的時候,剛好就有一個醫(yī)生狼狽出來,白大褂上滿是被人潑上去的水漬。
白飛羽手里拿著水杯,看著走進來的齊修靈和孔陽,臉上的神情飛速變化著。
原本,在齊修靈推門的瞬間,她眼中還燃著希望。
但當她看清齊修靈和孔陽的面容之后,這份希望飛速黯淡,直至熄滅。
“是你們?”白飛羽冷言冷語道。
“是我們。”齊修靈回答。
而孔陽看著白飛羽的眼神則是異常的凝重。
他可以看見黑色的死煞正不斷從白飛羽的身體中彌漫出來,一寸一寸將她的身軀染成黑色。
當然,死煞蔓延的速度并不快。
按照現(xiàn)在的進度來看,距離白飛羽變成一個完整的非洲少女至少還需要一周左右。
可是誰又知道,這個過程實際上卻是不可逆的。
“來干嘛?看我怎么撲街嗎?”白飛羽壓低了聲音沖齊修靈說道。
她并不確定昨天夜里發(fā)生的一切是不是幻覺,但卻依然記得齊修靈掌心的溫度。
那個溫度讓她如此的迷戀。
以至于白飛羽此刻再度看見齊修靈,明明是想用生硬的態(tài)度將對方擠兌走,但語調的末尾卻不自禁的帶上了無法抑制的顫音。
“你,你真的喝了?”孔陽從齊修靈背后走出來,愣愣問道。
白飛羽故作灑脫的一笑,道:“對,我喝了,味道超惡心,要不要我吐點給你嘗嘗?”
孔陽皺眉,退了一步。
而白飛羽的目光繼續(xù)向齊修靈看去,冷哼道:“假惺惺,看完了沒,完了趕緊滾。”
“我們來的路上遇到秦警官了。”齊修靈忽然說道。
“秦妍?”白飛羽的眼神立刻亮了起來,道:“她去找我爸媽了對嗎!我知道的!他們什么時候過來?”
他們還在大街上打架。
齊修靈面色如常,沒有將真相告訴白飛羽,而是說道:“已經(jīng)在路上了,你再等一等吧。”
“是嗎,我就知道。”白飛羽終于笑了,臉上有著孩子般的期待和滿足。
叛逆、刻薄和放縱形骸都只是她的偽裝而已。
她其實還是個孩子。
但是這個孩子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么。
百草枯作為一種除草劑,具有極高的水溶性和脂溶性,而人類的身體,恰巧有70%都是水和脂肪。
因此,人體對百草枯的吸收極快、吸收率極高。
一旦百草枯進入人體,首先會灼傷消化系統(tǒng),然后進入血液循環(huán),入侵全身。
而首當其中的器官就是肺部。
病人的肺會逐漸纖維化,失去彈性,變得好像木頭一樣。
明明還活著,思維還是清晰的,但偏偏長大了嘴卻無法呼吸,就像一條干涸的魚,活生生被憋死。
更加可怕的是,這一過程還會持續(xù)上數(shù)天到一月不等的時間。
在殺死你的肉體之前,它會先一步摧毀你的精神和意志,讓你惶恐、后悔、絕望,散盡家財只為再爭一次呼吸的機會,但卻無法阻止死亡的到來。
這些,白飛羽知不知道呢?
“知道?那你知道你喝的是什么嗎?”齊修靈向白飛羽問道。
白飛羽眉梢一挑,回答:“切,不就是百草枯嗎。別聽那傻嗶醫(yī)生瞎結巴說,等我爸媽來接我,我就出院給他們看看!”
好吧,顯然,白飛羽并不知道。
齊修靈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病房。
臨走前,他將一枚香囊放在白飛羽的床頭,作為最后的禮物。
有這香囊護身,姑獲鳥就更加找不到她了。
其實,就算找到了,姑獲鳥也沒有辦法讓一個死人生孩子。
白飛羽不知其中深意,但對于這個精巧的小物件,倒是和其他的少女一樣,欣喜的收了起來。
當齊修靈走出了病房之后,孔陽站在門前,猶豫了半晌,看著白飛羽望著窗外期待的模樣,欲言又止。
最終,他一咬牙,追出去,一把掰住齊修靈的肩膀。
“有辦法救她嗎?”孔陽急吼吼的向齊修靈問道。
齊修靈走得極快,并沒有回頭理會孔陽,卻也沒有從電梯下樓。
在樓梯的轉角處,他驟然一個加速,甩掉了孔陽掰在自己肩頭的手,直奔醫(yī)院的天臺。
孔陽雖然不明白齊修靈為何會有這個反應,卻還是緊追在身后。
這個時候正是上班時間,本該是醫(yī)院里人聲鼎沸的時候,但在兩人奔跑上樓的過程中卻一個人都沒有遇到。
而通往天臺的鐵柵欄竟然也敞開著,鐵索斷在一旁。
齊修靈沖上天臺,立刻就看見了之前從病房里狼狽退出的那個醫(yī)生。
這位醫(yī)生昏倒在地上,衣衫凌亂,胸膛微微起伏,一只灰白相間的大鳥踩在醫(yī)生的胸口上。
“被算計了。”齊修靈看到姑獲鳥,沉聲說道:“我以為你會去找白飛羽,卻沒有想到,其實你一直跟著我們。”
孔陽緊跟著沖上天臺,見到姑獲鳥的瞬間,春分劍之影已經(jīng)握在了手中,隨時準備再與其搏殺。
但姑獲鳥此刻似乎已經(jīng)沒有再戰(zhàn)的力氣和意志了。
她變回美麗女人的形象,原本羽翼豐滿的羽衣卻已經(jīng)斑駁不堪,暗紅色的瞳仁中神采全無。
“這個人的記憶,我已經(jīng)看過了。”姑獲鳥指著昏迷于地上的醫(yī)生,喃喃說道。
“她真的死定了?真的?”
提問的時候,姑獲鳥卻是看著齊修靈的,眼中尚存一絲僥幸。
齊修靈點頭,回答:“除非,你有能活死人、肉白骨之法,否則她必死無疑。”
“不!”姑獲鳥尖嘯一聲,嘶吼道:“你是巡界御史!你一定有辦法救她的!對不對!”
在姑獲鳥的尖嘯聲中,天臺上的玻璃齊齊都被震碎,孔陽也不自禁退了一步。
但他的目光在這一刻卻從姑獲鳥的身上移開,落在了齊修靈的身上。
“巡界御史”四個字是孔陽第一次聽說,他卻并不解其中含義。
齊修靈沒有在意孔陽的目光,而是搖頭道:“原來你知道啊。但很可惜,我不是。就算我是,我也不會干涉凡人的生死。”
“但是,如果你真的愿意舍舍棄一切去救她的話,其實也還有一個辦法。”
齊修靈說完,姑獲鳥猛然抬頭。
“什么辦法!”姑獲鳥厲聲問道。
齊修靈依舊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淡然道:“我告訴你方法,事成之后,請將你手中的傘交還給我。那不是你們妖怪可以掌控的東西。”
對于手中的紙傘,姑獲鳥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留戀。
“可以!”姑獲鳥斬釘截鐵的回答。
齊修靈輕輕點頭,于是手指遙遙指向自己頭頂,逐字逐字的說道:
“昆侖,西王母,瑤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