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羽明明記得自己撲在了那位花店老板的懷里。
但是隨后而來的卻不是她所期待的溫暖,而是撲面的涼風。
她站在巷子口,背后是幽靜的巷陌,而面前則是她所熟知的那個小區。
白飛羽退了兩步,想要轉身折回到巷子里。
但是還不等她付諸行動,后背就已經抵在了冰冷的墻壁上。
巷道消失了,變成了一段灰色的墻壁。
“我這是在做夢?”白飛羽掐了自己一把,疑惑道。
她踢了踢墻壁,墻壁則回以塵土,表示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疼痛是真實,風中的寒意也是真實的,先前被她脫掉的上衣此刻也完完整整的穿在了身上。
一切都是真實的。
唯有片刻之前,巷陌盡頭燈火融融的花店,還有花店老板掌心片刻的溫暖是虛幻的。
如果不是夢的話,那該是什么?
難道是靈異現象?
白飛羽想到這里,緊了緊自己身上單薄的衣物,抬頭看向面前的一棟居民樓。
此刻該是萬家燈火正盛的時候,獨獨在這棟樓上,有一扇窗里卻是漆黑的。
白飛羽下意識掏了下褲兜,一枚鑰匙出現在她的掌中。
已經很晚了,她再無處可去。
那就,先回到那個屋子里去吧。
這樣想著,她的腳步已經帶著她穿過了漆黑的樓道,站在一扇老舊的防盜門前。
插入鑰匙之后,隨著鎖芯轉動的聲音,大門敞開,屋里冰冷的空氣涌了出來。
白飛羽走進屋里,熟練的打開了客廳的吊燈。
隨著燈光的降臨,屋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茶幾上堆積的外賣盒,沙發上散亂的襪子、衣物,還有窗臺上快要枯死的綠蘿。
屋里所能見到的情景,與上一次來時所見到的并無變化。
白飛羽深吸了一口氣,擼起袖子來,將所有能看見的垃圾通通打包扔在門外,將散亂的衣物丟進洗衣機,最后還給綠蘿澆了水。
“希望我下次來的時候,你還活著?!卑罪w羽最后對著綠蘿說道,然后四仰八叉的躺進了沙發里。
墻上的掛鐘“滴答”行走著,時針指向午夜12點。
樓道里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白飛羽原本在睡意朦朧間,而當她聽見腳步聲時,卻立刻清醒了過來。
然后,大門處鎖芯轉動。
一個稍稍有些謝頂的矮胖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飛羽?”中年男人見到白飛羽的瞬間稍稍有些吃驚。
他臉上的表情變化得很快,從吃驚到恢復平靜不過一息。
而在平靜之后,他再看向白飛羽的眼神之中所透出的卻是濃重的厭煩。
“爸,你回來了?!卑罪w羽從沙發上起身,叛逆少女的形象從她身上消失了。
她快步走到門前去,將準備好的毛絨拖鞋擺在中年男人腳下。
男人不動聲色地換好拖鞋,看著被打掃干凈的客廳,沉默了片刻,他問道:“你媽叫你過來的?”
白飛羽正在收拾著男人換下的那雙鞋,動作忽然一僵。
“沒,我就是想回來看看?!卑罪w羽回答道。
男人轉過身,看著白飛羽,顯然并沒有相信白飛羽的說辭。
“別編了,又沒錢了?你媽喊你過來拿錢的吧!”說著,男人忽然暴怒了起來。
他粗暴的將白飛羽扯起來,接著吼道:“我究竟欠了你們這些人什么東西!你們要這樣一直纏著我!”
一只巴掌高高揚起,眼看著就要扇到白飛羽的臉上,卻在最后一刻停了下來。
白飛羽看著距離自己臉頰不足一寸的那只手掌,微微有些發愣。
她的父親終于還是沒有打她。
“爸……”白飛羽哽咽道。
這一刻,她堅信父親是愛自己的。
“回你房間去。”中年男人頹然將白飛羽推開,手指指向一扇緊閉的房門。
“爸……”白飛羽又叫了一聲。
“進去!”中年男人無動于衷,反而低吼了一聲。
終于,白飛羽沒有選擇僵持,而是默默退開,往那扇房門緊閉的屋里走去。
那是屬于她的房間。
房間里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個衣柜。
桌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床上的褥子因為長期沒有晾曬而散發出腐朽的味道。
床頭上那瓶喝了一半的水也還在那里。
在白飛羽上次離開之后,這間屋子里就再也沒有進來過其他的人。
或許,正是因為這間父親始終留給她的屋子還在這里,原封不動的保留著屬于她的一切,所以白飛羽的心中才始終存有執念。
她還始終相信,這個家里有一處留給自己的位置。
白飛羽拉開書桌前的椅子,有些失神的坐在那里,又從抽屜里翻出一本相冊來。
迫切的,她想要從這些相冊里找到自己擁有愛的證明。
不是那種可以用身體去換取的一夜溫存,而是,真正的愛。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被推開了,白飛羽的父親走了進來。
“爸……”白飛羽回頭,喚道。
中年男人臉上的暴怒和猙獰已經收斂,而是用盡可能柔和的神色與白飛羽相對。
“剛剛是我太沖動了。”白飛羽的父親說道。
這句話令白飛羽大喜過望,然后她就看見自己的父親放下了一只厚厚的信封在床頭上。
“這里面有兩萬塊錢,拿去吧。”白父語調平靜,但白飛羽卻覺得他此刻異常的可怕,更甚剛才怒火中燒的模樣。
“我不要錢,爸?!卑罪w羽低聲道。
白父卻不聽白飛羽在講些什么,只想把自己要說的話一次說完。
“我馬上就要準備再婚了,求求你和你媽兩個放過我好不好!我也有開始新生活的權力!”
“還有這間屋子,你清一清,有要的東西明早就帶走,不要的我直接就扔了。”
白父說完話,再看向白飛羽,卻見少女的臉上已經是淚珠漣漣。
但他咬咬牙,繼續說道:“求求你,以后也不要再來了!”
說完之后,他退出了屋子,“轟”的一聲緊閉了房門。
白飛羽坐在椅子上,連一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只覺得渾身冰冷。
最后,她猛的將桌上的相冊掃到地上,然后不顧一切的將手探進書桌抽屜的最深處。
“我不信,我不信……”白飛羽低聲喃語。
她不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是真的,一句都不信!
她要證明,父親剛剛親口說出的一切都只是違心的謊言!
用她自己的方式。
“找到了!”
白飛羽從書桌抽屜里掏出一只小瓶子。
這瓶子里的東西,是她在很早以前準備的,如今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
擰開瓶蓋,一股惡臭更甚下水道的氣味隨即飄散出來。
但她依然仰起頭,將藏在瓶中的液體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