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將田七抬到床上去。瑾兒打了盆溫水, 一邊擦拭著他額頭的冷汗,一邊擔憂地扯開衣服檢查,問道:“田七, 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有沒有受傷?”
“我沒受傷……好痛……我的頭好痛!”田七捂著頭痛苦地喊叫著。
見對方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 瑾兒只好掰開田七撕扯著頭發的手, 將他抱在懷里安慰道:“沒事, 沒事的, 睡一覺就好了。”
入夜后,鎮上城門緊閉,已經開始宵禁了, 瑾兒也不好給田七請郎中,只能到下溪去請聶隱。
帶著小裕和小豐匆匆吃過晚飯后, 瑾兒拜托盈盈照顧田七, 讓二毛在前方探路, 領著他們走下山去。村子里的路還算平整,他們借著月光, 很快就來到了下溪。
竹溪村是長守鎮北面三個村莊中最富庶的,竹溪村山上的溪水順流而下,澆灌了這里的田地,然后在村口處匯入到長守鎮的大河中。
住在下溪的大多是村里的鄉紳和富農家,擁有千畝良田, 萬貫家財。經營著鎮上最大的米鋪和最大的織布坊的夏家和楊家, 他們的府宅就在此隔溪相望。
將夏家的兩個孩子送回去后, 瑾兒走上鐵鋪旁的石橋。聶隱就住在楊府隔壁不遠處的一家農戶里。
“二毛, 跟上?!?
瑾兒見二毛還在橋邊前東張西望, 便折回去喊了它一聲。
“哎喲!”瑾兒吃痛地叫了一聲。
因為月光和路旁的燈籠的光線也是時明時暗,瑾兒不慎迎面撞到一個身穿一身黑衣, 頭戴黑紗帽的男子。
男子急忙伸手將她扶穩,說道:“姑娘小心!”
瑾兒尷尬地笑了笑,擺手說道:“我沒事兒。”
男子點點頭,剛想離開,不料二毛沖了上去,將男子撞倒在地。
“二毛!你在做什么!”
瑾兒呵斥了二毛一聲,命令它站到一邊去。二毛乖乖地推到一邊去了,但卻還是齜牙咧嘴地瞪著黑衣男子。
瑾兒上前將他扶起,說道:“抱歉公子,沒傷著吧?”
“無妨……無妨……”
男子像是被二毛嚇壞了,畏畏縮縮的避開瑾兒,自己連滾帶爬地站起,逃命似的跑走。
“誒誒誒!公子你……”
瑾兒分明看見對方的腿上有流著血,都滴到地上了。她伏底身看去,卻看見方才黑衣男子趴下的地上,有一個圓形的玉佩。
她將玉佩撿起,收到懷中,嘀咕道:“看他的打扮,難道是小偷?”
瑾兒回過頭來看向二毛,不禁打了個冷顫,怪不得二毛這么緊張,幸好對方沒有對自己做什么。
不多時,她來到了聶隱的家門前。
“叩叩叩叩……”
瑾兒等了半晌,也未見有人出來開門。她伸手輕輕推了一下,大門居然沒有上鎖,“咯吱”一聲被推開了。
“聶先生?”她往里叫了一聲。
里面黑漆漆一片,靜悄悄的,良久還是無人應答。
屋門沒有上鎖,家里應該有人的。按道理來說,這里不止住了聶先生一個人,農戶一家呢?難道出了什么事?
她打著火折子,帶著二毛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這間農舍不算小,但也沒有瑾兒家大。院落里只晾曬著還未收回的衣服,墻邊擺放著一些農具,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正當瑾兒想要推開屋里的房間門時,腳邊的二毛突然叫了一聲,瑾兒嚇得連忙轉過身去。
不知什么時候,一個黑影出現在她的身后,趁她還未發出尖叫聲時,就將她壓到門邊,捂住了她的嘴。
“噓――別出聲,是我!”
瑾兒將火折子湊近黑衣人。黑衣人摘下了臉上的黑布,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聶先生?”
聶隱點點頭,輕聲說道:“我們先進去再說。”
聶隱的房里布置很簡陋,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柜子,柜子上放著幾本書冊,擺在床前的矮桌上也沒有茶壺。
兩人席地而坐,二毛聽從聶隱的命令,乖乖地蹲守在門邊。
瑾兒迫不及待地問道:“先生為何這副打扮?而且……我還從來不知先生是會用劍的?!?
聶隱看了她一眼,將長劍擱在床鋪之下,沉默了半晌,答道:“這說來話長?!?
瑾兒確信道:“聶先生不是一般的教書先生?!?
聶隱輕笑:“沒錯,我是不一般的教書先生?!?
“先生莫要賣關子了?!辫獌郝裨沟?。
她瞥了一眼門口的二毛,心中的疑團更大了?,F在的她仿佛就置身于一片迷霧當中,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十年前的“瘟疫”、她死去的父母、楊家,還有面前的聶先生和白狼,好像都隱藏著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等著她一一去揭開。
“既然被你撞見了,巧合也好,命中注定也罷,是時候將真相告訴你了?!?
他喃喃說道:“五年前,我是一名殺手,江湖傳言,這要賞金夠多,這天下沒有我殺不了的人。死在我劍下的人,無論貧富,不計善惡,數以上千?!?
瑾兒大驚。沒想著面前這位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教書先生,居然從事過如此血腥的勾當。
“終于有一天,報應還是來了。十年前,我的妻子患上了不治之癥。我只好帶著她四處尋醫問藥,,途中一邊接下賞金千兩的懸賞令,一邊躲避仇家,無奈歷盡奔波,我妻子的身體每況愈下,我只好暫時將她安放到一戶人家中?!?
聶隱長嘆一口氣,定定地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愧疚。
瑾兒只覺手指冰冷。她低著頭,雙手緊握放在桌上,爾后看向對方,輕輕說道:“那戶人家,就是竹溪村的文家族長一家……”
聶隱愣了一下,搖頭苦笑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瑾兒如實說道:“是夏夫人轉告給我的。十年前我父親救下了一名女子,幾日后,村里爆發了瘟疫,村里的楊家族長以為是我父親指使‘妖女’禍害村民,就將我父母親活活地燒死了?!?
“你當時親眼目睹了一切,所以就失心瘋了……”聶隱嘆氣。
“所以,是你救了我?還特意馴養了大毛二毛,讓它們保護我?”瑾兒繼續平靜地說道。
“是。”聶隱臉色憂郁,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怪我嗎?”
瑾兒說道:“文家不是被聶夫人的病傳染害死了的,而是被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楊家害死的。聶先生可知,十年前的那場‘瘟疫’到底是什么嗎?”
聶隱語氣十分篤定地說道:“是有人在水里下毒。我妻子是苗疆人,她對□□的覺察能力十分敏銳?!?
“好歹毒的心腸!怪不得我們和鄰近的文家人都沒有感染到‘瘟疫’……是聶夫人救了我們?!?
瑾兒接著追問道:“那先生可有查出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
聶隱搖搖頭,說道:“我將你送回竹溪村后,就帶著我的妻子繼續走邊天涯海角,找尋名醫良藥,無奈最終無果,五年后我妻子就病逝了。爾后,我時不時都回來調查‘瘟疫’一事,可惜我什么都沒有查到。”
瑾兒咬咬唇,皺眉說道:“聶夫人可有留下什么線索?”
聶隱站了起來,打開柜子,拿出一張絹帛,遞給她,說道:“這是她臨終前交給我的?!?
瑾兒接過絹帛,只見上面只殘留著一灘污黑的血跡。
聶隱唏噓道:“這是從十年前死去的村民身上收集來的。文家對我妻子有恩,她本想以此來查出此毒,可惜她整日昏迷不醒,根本沒有精力,只好當成遺愿,交由我來徹底調查此案?!?
聶隱說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一年前,我方才處理好江湖之事,隱姓埋名,定居此處,將全部的精力放都放在這上面。一個月前,終于讓我找到了一絲線索。”
“是楊家嗎?”瑾兒抬頭,緊張地問道。
聶隱點頭說道:“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認定這毒到底是誰下的。但我可以確定,無論是大成織布坊的楊家,還是竹溪村的楊族長一家,都脫不了干系。”
瑾兒聽罷,面上神色微變,沉聲說道:“楊家和縣令的關系非同一般,就算我們有證據再手,也不能輕易報官?!?
瑾兒想起白天的種種,又說道:“今日楊顧星找過我和田七,開頭說要與我們結為生意伙伴,后來才講明是要我協助他在縣令那里拿到什勞子契約和花名冊,不知這與十年前的案子有沒有關系?”
“有這種事?”聶隱一驚,連忙問道:“這契約和花名冊是作什么用的?”
“楊顧星道是楊不休設計,竊取了他的織布坊和米鋪的,花名冊是織布坊和米鋪的重要生意伙伴名冊,是兩家鋪子的命門。”
瑾兒看著聶隱,繼續說道:“這些都在縣令手里,他是縣令的幕僚,按道理來說,拿回這兩樣東西他是易于反掌的,不知為何要我幫忙……我想事有蹺蹊,便沒有立馬答應。”
聶隱點頭,說道:“瑾兒聰明。不過,縣令看似是站在楊家的那一邊,但兩個楊家之間不和,縣令已經淪為夾在他們之間,相互牽制對方的工具,他們三者之間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瑾兒一拍桌子,說道:“十年前的案子,縣令也被牽涉其中!只要我們可以找出影響到縣令的利益的證據,他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也許就不會再袒護楊家!”
聶隱將她按回座位上,說道:“冷靜,我們不能高興得太早,這事還需從長計議。”
瑾兒點點頭,想起此行的目的,連忙說道:“田七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從山上回來后就一直抱著腦袋喊頭痛,鎮上宵禁了,我不敢貿然尋醫,只好找先生求救了?!?
聶隱聽罷,連忙換了一套衣服,帶上藥箱隨瑾兒回到上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