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勇之, 就是前世背叛父皇,聯手害死自己三姐妹的鐵甲軍主帥……
瑾兒的手在顫抖,滾燙的茶水沾濕了她的衣裙, 風一吹, 轉眼就變得冰涼。
“瑾兒?怎么了?”
顧瑜嚇了一跳, 他從未料到對方的反應會是如此之大, 連忙拿來干毛巾, 為瑾兒拭擦干凈。
他焦急地問道:“怎么這么不小心?有沒有燙傷?”
“我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瑾兒一臉呆滯,像一只被絲線牽拉著的木偶, 眼神空洞,只是僵硬地搖搖頭, 輕輕推開他, 徑直地走出廳室。
“瑾……”
顧瑜想伸手挽留, 但見此刻的狀況實在太詭異了,話在嘴邊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難道爺爺生前也與文家有瓜葛?”
接下來的兩天, 瑾兒一直待在房里,只許盈盈送飯進來,對其他人都閉門不見。顧瑜無法,只好決定回京調查。
盈盈打開食盒,閑談道:“我早上去竹林里挖竹筍了, 原想洗把手再回來, 但那溪水好冰, 又好渾濁, 里面都是泥沙, 臟死了?!?
瑾兒像是沒注意到她進來,仍是埋頭奮筆疾書。
盈盈擺放好飯菜, 將筷子遞到她面前,語氣小心地輕聲問道:“姐姐,你和瑜哥哥吵架了?”
瑾兒握著毛筆的手頓了頓,只是冷冷地說道:“你去忙吧?!?
盈盈一跺腳,拉著她的衣袖嘟起嘴說道:“姐姐!你還把不把盈盈當成妹妹了?姐妹之間應當互相分享心事?。《遥粗憬氵@幾天愁眉苦臉的樣子,盈盈心里也不好受……”
瑾兒抬頭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無奈說道:“你吃過了沒?要不坐下陪我吃?”
盈盈一聽,連忙答應,拿出早先在食盒里準備好了的另一副碗筷。
瑾兒細嚼慢咽了一會兒,悠悠說道:“我沒有和他吵架,是我自己心情不好罷了?!?
她心里拎得十分清楚,自己奪舍重生的事實在太過荒誕了,怎么能與他人講?
今生的她已與前世的一切闊別了,本該不應再如此糾結。但是……顧瑜居然是皇叔的外孫,還是顧勇之的孫子!這其中的恩怨情仇……又如何能讓她輕易釋懷?只怪這命運太會抓弄人了。
吃過飯后,大毛二毛跑了進來,纏著瑾兒要與她玩耍。
她揉搓著二毛的耳朵,對正在收拾的盈盈說道:“我帶著它們去桃花村逛逛,黃昏后再回來?!?
盈盈驚喜:“那我也陪姐姐去!”
“不必了,這兒還有兩本賬本要核對,交給你了。”
看著不住哀嚎的盈盈,瑾兒頓時心情大好,領著兩只大白狼出門了。
桃花村景如其名,此時漫山遍野都是粉紅一片,山上融雪,流下清冽的水,紛飛的桃花落在水面上,在山澗中穿梭,煞是好看。
大毛二毛在新長出草芽兒的地上翻滾著,時不時撲蝶,追逐小動物,難得盡興玩耍。
瑾兒走到一塊巖石上,深呼吸一口氣,遠遠眺望著著山景,全心放松下來。
突然,她意外瞥見對面的山頭,竟冒出絲縷渾濁的黃煙,還仿佛能聽到山體沉悶的轟鳴聲。這不像是普通的炊煙,近日天氣潮濕,融雪持續了十多天,這更不是山林之火。
而且,約莫記得吃中飯時,盈盈好像有抱怨了一下溪水渾濁?難道……這是山洪爆發的預兆?
竹溪村就在那邊的山腳下!瑾兒大驚,連忙叫上白狼趕回家。
她急匆匆地回到家,找到正在下棋的盈盈和聶隱,說道道:“快去告訴所有群民,后山山洪暴發,召集他們趕緊撤離!”
盈盈大驚失色:“?。浚∩胶楸l?”
聶隱站了起來,問道:“你確定?”
“嗯!先生武功高強,運內功聽一下便知!”
聶隱凝神屏氣,片刻過后臉色大變,嚴肅地說道:“山頂的山泥崩塌,估計幾個時辰內就會湮沒到這里!”
“沒錯,時間緊迫,我得去轉移糧食!你們趕緊!”
“好!”兩人異口同聲地答應。
此時,天空開始下起了綿綿細雨,烏云逐漸籠罩在上空,黑壓壓一片,令人窒息。
事發突然,只有大部分的文家族人相信瑾兒的話,放下手里的說兒,抓緊時間收拾細軟,安置家中的糧食和畜生。
瑾兒正召集壯丁將村里糧倉里的糧食搬走,轉移到別的山頭去。
盈盈趕來說道:“姐姐,那些楊家的族人都不聽勸,說是楊族長不下命令,他們堅決不會聽我們的!”
瑾兒氣結,扶著額頭冷靜片刻,說道:“雖然不是我們的族人,但都是人命??!楊族長他算什么?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置百姓與死地??!”
“那該怎么辦?”
瑾兒思索片刻,說道:“去鎮上找楊顧星,他在楊家族人里有些威望,還要告知縣令大人,我們人手不夠,還需要官府的幫助?!?
盈盈領命,領著兩個家仆跑向鎮上。
這時,楊族長聽聞動靜,風風火火地沖了過來,指著瑾兒破口大罵:“文族長,你這是在作甚?妖言惑眾擾亂人心!”
瑾兒站直身子,直視對方::“楊族長!這后山上的林木被砍伐了不少,開荒過度,本來就土質不穩,碰上連日的陰雨天氣,又是開春融雪,我方才在桃花村的山頂上看到沙泥崩塌!再不抓緊時間轉移,我們都活不成!”
見對方仍是一臉不服的樣子,她只好說道:“我們只搬走屬于我們的糧食,我會盡量召集村民們轉移到桃花村避災,楊族長,悉隨尊便?!?
雨越下越大了,還耳邊還傳來不知是雷鳴還是山鳴的巨大轟鳴聲,眾人不禁頭暈腦脹心慌意亂。
冰冷的雨水像飛舞的石頭,無情地打在瑾兒的臉上,她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大聲喊道:“大家鎮定一點!只要我們齊心合力,抓緊時間,一定能安全轉移!”
“是!”
楊族長尷尬的站在一旁,花白的胡子被雨水浸成一團,萎靡地堆在臉下。
這時,楊顧星來了,領著兩隊衙差走到兩人面前,說道:“縣令大人安排了五十人幫助我們轉移村民,還有幾輛大一點的推車?!?
瑾兒感激地回答道:“多謝楊老板!”
楊顧星看向楊族長,說道:“如今災情刻不容緩,還請楊族長出手相助!”
楊族長愣了一下,點點頭,繼而轉身離開。
瑾兒見狀,心里不屑,這山野村人,危難之際竟也是這般的固執排外,真是可笑至極。
兩個時辰過去后,大部分村民都撤離了,只剩幾戶老弱病殘的。
瑾兒帶著四五個衙差,來到一間農舍門前,渾濁的黃泥水已經蔓延到眾人的小腿肚上了。
她艱難地拉著路旁的小樹干,踱步過去拍門,大喊:“長生姑媽,快出來!”
屋內無人應答,她只好走了進去。
只見長生的姑媽跪坐在床邊,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孩。
“我不走!不不能丟下我的孩兒!”
原來寡居的長生姑媽還有一個常年臥病在床的兒子,估計是她抬不動孩子,就執意不走。
瑾兒走上前安慰道:“要走!你和你的孩子都要走,你和孩子一起活下來!”說完請衙差將兩人背起來。
長生姑媽一邊對她千恩萬謝,一邊“嗚嗚嗚”地哽咽著。
衙差背著兩母子走出農舍,瑾兒緊跟其后,正當她走到一個岔路時,瞥見樹底下拴著一只哞哞叫的小牛犢。
牛可是村民耕作的重要家畜。
瑾兒不假思索地走過去,解開繩索,把小牛犢牽在手里。
她轉身先要走向衙差的方向,不料兩邊的山溝上突然涌出翻滾的黃泥水,霎那間在她面前撞擊在一起。
瑾兒連忙抱起小牛犢,爬到樹頂上。
衙差和那兩母子安全地走到一邊的高地上,慌張地遠遠地看著她。
樹底下的黃泥水漸漸漫了上來,并不算粗壯的樹干也搖搖欲斷。
“糟了……”
瑾兒一手抱著小牛犢,一手緊緊抓著樹枝,一時不知所措。
“瑾兒!”
忽然,右前方的高地上傳來一聲呼叫。
是顧瑜!瑾兒猛地抬起頭,呆呆地看向對方。
“瑾兒別怕!我來救你!”
顧瑜說完,竟然施展輕功,向她飛來。
滔滔泥水在他的腳下翻滾,強勁的風與冰冷的雨水向鞭子一樣抽在身上,顧瑜與她相隔幾百尺,看得瑾兒心驚肉跳的。
所幸顧瑜不是魯莽之人,他竟想到在腰間綁了一條繩子,繩子的另一端被顧見鋒緊緊地拽著,兩人像放風箏一樣。
眨眼間,顧瑜已飛到她面前,伸出手說道:“牛給我抱著,瑾兒你抱著我!”
瑾兒還在發呆,眼神恍惚。
顧瑜輕輕嘆了口氣,主動抱起小牛犢,又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從衣袖里抽出一條錦帶,將她和自己綁在一起。
瑾兒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推他:“你要做什么?”
顧瑜腳底一個不穩,身子向后傾斜,瑾兒不禁尖叫,連忙扯住他的衣襟。
他失笑:“瑾兒,你這是欲迎還拒啊?”
瑾兒臉一紅,嗔怪道:“都這種時候了,還不正經!”
“對呀,都這種時候了,瑾兒切記不要放手!”
顧瑜話音剛落,就飛身躍起,帶著一人一牛飛離樹干。幾經折磨的小樹終于“咔嚓”一聲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