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百姓,幾乎都不認識曹禾和曹其。
對劉宣的舉動,也不理解。
今天是祭拜英靈的日子,怎么突然帶了兩個人來,還跪在了衣冠冢面前?
一雙雙目光,落在劉宣的身上。
劉宣擺手指著兩人,朗聲道:“跪在地上的兩個人,一個名叫曹禾,另一個名叫曹其,都是曹璋的人。他們曾幫助曹璋,以便曹璋和襜襤人交易。”
一席話,引發了潑天的爭論。
無數百姓,議論紛紛。
一個個看向曹禾和曹其的眼神驟變,透著濃郁的憤怒和恨意。
曹家沒好人!
曹禾和曹其協助曹璋,也該死。
就在剛才,許多的百姓潸然淚下,忍不住痛哭流涕,懷念死去的親人。劉宣把曹禾和曹其拉出來,百姓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了。
“殺了曹禾,為我死去的兒報仇!”
“殺曹其!”
“殺死他們,曹家的人不死,高柳城永無寧日。”
“殺了他們!”
此起彼伏的喊殺聲,不斷響起。
越來越多的百姓吶喊著,甚至面目通紅,憤慨不已。
那浩蕩的聲勢,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的曹其和曹禾,跪在地上表情尷尬,更無奈。
他們是幫兇,但已經知錯了。再者,他們之前是曹璋的人,在曹璋的收下做事,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如今被百姓喝罵,心中很是難受。
兩人默默的承受著這一切,既然劉宣讓他們來謝罪,劉宣會負責化解百姓的怒火。
這一切看劉宣怎么做了。
劉宣靜靜的看著,沒有開口打斷百姓的話。
百姓哄鬧,仍在繼續。
此起彼伏的哄鬧聲,約莫持續了一刻鐘。
忽的,不少百姓發現事情不對勁。作為監軍的劉宣,他把曹禾和曹其帶上來,卻不說話,這是怎么回事?
百姓心頭疑惑,一個個竟是自發的不再說話。
所有目光,齊刷刷落在劉宣身上。
哄鬧的山坡,恢復了安靜。
即使偶爾還有百姓出聲,卻被身旁的百姓打斷,最后也靜靜的等待。
劉宣在百姓的心中,是一個能夠信任,更能夠依靠的人。在百姓心目中,劉宣已經樹立了極高的威望。
劉宣見百姓安靜了下來,心中松了口氣。
他最擔心的,是百姓群情激奮下,直接沖上來打殺曹禾和曹其。
如今看來,情況還不錯。
百姓還能保持冷靜,劉宣為曹禾和曹其脫罪就容易許多。
劉宣目光一一的掃過身前的百姓,俊朗的面容透著一絲鄭重,緩緩道:“鄉親們,曹禾和曹其兩人,出身曹家,幫曹璋做了很多的壞事,是有罪的。”
“正是如此,本官才讓他們到衣冠冢面前謝罪,向死去的英靈道歉。”
“但兩人雖然有罪,卻已經戴罪立功。”
“他們是受曹璋指使,本意并不壞,本官懇請你們原諒兩人。”
劉宣最后的話說完,頓時引爆了場面。
無數人,再一次怒目而視。
一個個盯著曹禾和曹其,恨不得生吞了兩人。
安靜的百姓,徹底哄鬧了起來。
一名老者握緊拳頭,憤慨說道:“劉監軍,曹璋勾結襜襤人,導致襜
襤人攻破了高柳縣。”
“您知道老朽的情況嗎?”
“我鄭家自先父開始,到老朽的孫子,四代單傳。老朽只有一個獨子,只有一個孫子。”
“因為襜襤人燒殺搶掠,老朽的兒子被殺了,孫兒也死了,甚至連兒媳也被擄走。若不是老朽當時外出辦事,不在高柳縣,肯定也會蒙遭大難。”
“劉監軍啊,老朽一家的血脈就此斷絕了,老朽如何能甘心?”
“這一切,都是曹璋造成的。”
“曹家的人都該死,他們不死,老朽死后到了地下,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啊。可憐我鄭家,再無人繼承家業。”
一名老者痛哭流涕,無比的悲傷。
老者的話,引起了無數百姓的共鳴,更勾起了眾人心中的痛苦。
百姓紛紛開口,全部指責曹家。
哭訴喝罵聲不絕于耳,百姓心中無盡的悲慟,以及滿腔的憤怒,徹底爆發了出來,再也無法壓制。
劉宣殺襜襤人,宣泄百姓的怒火,更立下衣冠冢撫慰百姓。
然而,百姓心中的創傷難以撫平。
高柳城內死傷慘重,有的人是兒子死在了戰場上,有的人是女兒被擄走,有的人家破人亡……
總之,百姓的苦難數之不盡。
劉宣聽著七嘴八舌的話,心中也有感觸。
不曾經歷,永遠不知道其中的痛苦。
家破人亡的錐心之痛,不曾親自遇到,不可能真正的理解。
劉宣曾遇到過,那種無助,那種彷徨,甚至能令人崩潰。他很清楚這樣的仇恨難以放下,但目前的情況不同,曹其和曹禾雖然有罪,卻不是罪魁禍首。
再者,曹璋已經死了,而且曹禾和曹其的確立功了。
真正的兇手,是草原上的襜襤人。
要報復,也是找襜襤人。
曹其和曹禾,都是無足輕重的人,他們不該承擔曹家的罪孽。
劉宣沒有打斷百姓,繼續讓曹禾和曹其跪著。
近兩刻鐘的時間,山坡上都是哭聲一片,無數的百姓痛哭流涕,發泄著心中的不滿,不斷指責著曹禾和曹其,更詛咒兩人。
山上的情況,一團亂麻。
劉宣清楚堵不如疏,強行打斷百姓,終究難以化解。
等百姓冷靜了,再來勸說,才能開始疏導。
漸漸的,聲音平息了下來。百姓紅著眼,但看向曹其和曹禾時,仍有憤怒和仇視。
劉宣朗聲道:“安靜,聽本官說。”
他一開口,百姓都停止指責了。
劉宣繼續道:“本官有幾句話要說,說完了,鄉親們還執意殺曹禾和曹其,本官也無話可說。”
百姓聞言,沒有插嘴。
在百姓的眼中,劉宣有很重的分量。
劉宣盡量讓聲音洪亮,說道:“曹禾和曹其是曹璋的下人,他們協助曹璋,的確是有罪在身的,這是討論兩人事情的前提。”
“但本官要說,他們不該承受這么多的指責。”
“很多人心中會有疑惑,為什么劉宣這小子老是為他們開脫呢?”
“本官的理由有三。”
“第一,曹禾和曹其身不由己。他們是曹家的人,是曹璋的奴隸,生是曹璋的人,死是曹璋的鬼。”
“曹璋安排了事情,他們難道能抗拒曹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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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曹家的人,
肯定不可能。”
“尤其兩人知曉曹璋的秘密,卻拒絕執行曹璋的命令,這是找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曹禾和曹其的身份和地位,決定了他們沒有選擇。”
劉宣語氣盡量的平靜,盡量的不添油加醋:“換一個位置來思考,曹其和曹璋的身份不如你們,他們是奴隸出身,沒有自由,也是可憐人。”
這番話說完,有的百姓心有觸動。
然而大多數的百姓,心中仇恨并未化解,眼中仍是恨意濃郁。
劉宣的話,無法消解他們的怒火。
即使劉宣說換一個位置思考,但百姓心有仇恨,根本聽不進去。
劉宣沒指望一個理由,就讓百姓放下。
家破人亡的事情,擱在誰身上,都不可能輕易放下。
劉宣停頓了片刻,等百姓稍稍的消化了剛才的話,又繼續說道:“第二,他們只是協助曹璋的人,不是主事人。”
“該死的人是曹璋,勾結襜襤人的也是曹璋。”
“這一切,是曹璋所為。”
“不論是曹其,亦或是曹禾,都只是執行的人。”
“他們有罪,但不能和曹璋一樣對待。”
“曹家勾結襜襤人,導致高柳縣被攻破,無數人慘死。這一切,是曹家所為,是曹璋造成的。曹家是曹家,曹禾是曹禾,曹其是曹其,不能混為一談。”
“本官希望,大家對他們多一點寬容。”
說到這里,劉宣臉上神情有些無奈,讓百姓放下仇恨并不容易。
甚至吃力不討好。
但這件事他必須要做,他答應了曹其和曹禾,要為他們脫罪。
劉宣繼續說道:“本官是一個旁觀者,讓受傷的人多一點寬容,很不妥當。但消解仇恨的手段,從來不是報仇。”
“報仇,只能是怨上加恨,只會讓事情更糟糕。”
“唯有放下,方得解脫。”
劉宣道:“不管怎么說,曹其和曹禾是自己人,是高柳城的人。他們犯了錯,難道要一棍子打死嗎?”
“殺了他們,他們的子嗣和兒孫,又該怎么辦呢?”
“曹其正值壯年,上有老下有小,都需要他來贍養。如果曹其死了,他的妻兒父母誰來贍養和?然后他被逼死了,他的兒孫能放棄殺父之仇嗎?”
“同樣的事情擱在曹禾身上,也是一樣的道理。他已經垂垂老矣,是行將朽木的人,卻被人必死。他死了,他的兒孫能放下仇恨嗎?”
“冤冤相報,終無消解之日。”
劉宣神色誠懇,拱手道:“懇請大家,多一點寬容和包容。”
一席話說完,百姓臉上多了沉思。
令他們動容的,不是曹禾和曹其并非真正的兇手,是因為劉宣提到了曹禾和曹其的家人。
家人,是觸動百姓的關鍵。
百姓失去了親人,知曉這樣的痛苦。
如今他們要作為劊子手,要殺死曹其和曹禾,令曹其和曹禾的家人失去親人,百姓也于心不忍。
對襜襤人,百姓不會有不忍。
曹禾和曹其終究不同,兩人畢竟高柳縣的人。
百姓臉上,多了柔和,少了暴戾。
劉宣見一個個百姓臉上的神情稍稍的舒緩,長長的舒了口氣。只要百姓的情緒有了緩解,接下來再勸說,他的把握就更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