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已經連著三日都是我上早朝了,明兒是不是該你去?”
昭和殿偏殿內,看著御案上那厚厚的幾摞奏折,杜轅有些頭疼的沖杜軒嚷道。
杜軒無奈的攤開了雙手,“當日是你爽快應下的,難道你是頭腦發熱一時沖動應下的?”
“我……我自然是深思熟慮過的?!?
嘴硬的反駁著,杜轅為自己辯解道:“大姐自出生便一直悶在宮里,這一年多又因為中了蠱而身心俱疲,如今我們在,自然該幫她分擔一點,讓她好好休息些日子才是。大哥,你也是心疼大姐的,而且那份心疼只多不少,對不對?”
杜軒正色應道:“我自然心疼她。可是,這朝政之事,可是馬虎不得的?!?
說罷,一副“辛苦你了”的表情,杜軒鼓勵的拍著杜轅的肩膀道:“過完年,我就要回去了。你肯定是要留在這里幫襯大姐,順帶照顧母后的,所以,如今就當是練練手了,???我相信你,你是有這個能力的?!?
說著,杜軒忽的站起身,一臉懊惱的說道:“糟了,母后說讓我陪她用午膳,然后去御花園看看臘梅開了沒,我竟然給忘了。你趕緊看折子吧,我先走了……”
轉身疾步朝外走,杜軒臨出門時還一臉關切的叮囑道:“記得吃午膳,我們就不等你了?!?
杜轅想要抱怨幾句,可是話還沒出口,杜軒已經走的沒影兒了。
身邊的幾個內侍宮婢都不敢抬頭,可微微顫抖著的肩膀,已經泄漏了他們抑制不住的偷笑。
杜轅一臉的苦笑,提起茶壺對著茶嘴灌了幾口水,轉身走到御案后坐下,一本一本的拿著奏折看了起來。
按著玥姬教給他的法子,一些急需處理的問題,可以先放在一邊,等到看完后去玉芙殿和她商議。
而其中大部分,只是各地官員匯報實際情況,看完了解在心,御筆朱批“已閱”兩個大字便可以了。
看著那些官員們長篇大論的奏折,明明三五句話就能說完,非要浪費筆墨洋洋灑灑的寫上幾千字,猶如老太太的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杜轅滿心的郁結。
可是轉念一想,蘇伊爾納打從八九歲起就開始看這些,如今算來已經看了十幾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杜轅就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
想通了這些,杜轅心里的那些怨氣,便漸漸的消弭于無形。
那些讓他覺得有些頭疼的問題,他也靜下心來思忖起來,實在弄不明白,不是翻閱舊的案宗,便是請幾位顧命大臣來商議,半個月的功夫,雖然仍舊覺得頭疼欲裂,可杜轅已經能抓到一點兒門道了。
這一日午后,歇了午覺起來,杜轅正打算去玉芙殿看看玥姬,順便找彥哥兒玩一會兒時,殿外的小內侍進來通傳,說阿克拉親王求見。
“阿克拉親王?”
早朝時分,并未聽他上奏什么要事,此刻卻單獨進宮求見,杜轅有些費解。
可轉瞬,杜轅才反應過來,阿克拉親王,就是如今佑哲羅名義上的父親。
“宣?!?
杜轅沉聲應道。
下一瞬,杜轅就看到了昂首挺胸走進來的阿克拉親王。
這人一看便是個沒有什么文韜武略的,虎背熊腰像個武夫,腆起的肚子詔示著他奢靡的生活,而臉上,則泛著酒色過度的青黃。
便是每日上朝,阿克拉親王也都是濫竽充數的湊個人頭,有時還能瞧見他打瞌睡。
笑著叫了起,杜轅給阿克拉賜了座。
面上有些惴惴的,阿克拉親王開門見山的問道:“敢問佑真王,不知道,這些日子都城里的風言風語,您可聽見了?”
從前住在逍遙居,街上的風吹草動,杜軒和杜轅總是能第一時間知道。
自從搬進了宮里來住,宮里的規矩大,下人們都不敢嚼舌,外頭的事情,鮮少有人提起,杜轅自然不得而知。
怔了一下,杜轅狐疑的問道:“不知,都說了些什么?”
阿克拉一臉的躊躇,猶豫了半天,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只忐忑不安的看著杜轅。
“一個大男人,有什么說什么,痛快些,磨磨唧唧的像什么話?”
杜轅不耐煩的瞪著阿克拉道。
阿克拉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方吞吞吐吐的說道:“都城里流言四起,牽扯其中的,都是太后,還有犬子?!?
玥姬和佑哲羅。
杜轅似是一下子就猜到了阿克拉的來意。
眼眸微瞇,杜轅看向阿克拉道:“都說了什么?”
不自禁的顫了一下,阿克拉低聲說道:“不知從哪兒走漏了消息,都城里都在傳,說佑哲羅是太后的私生子。起初,有人猜測說孩子的父親是已經被處置了的臬兀沙,還牽扯出了許多年前的舊聞,說臬兀沙就是太后青梅竹馬的那個沙胡。”
見杜轅臉色不變,阿克拉繼續說道:“這些日子,那些謠言傳的愈發不堪,還有人信誓旦旦的說都城里都有哪些人是太后的入幕之賓,對太后很是不敬,他們說……”
“夠了……”
出聲阻止了阿克拉還要繼續往下說的話語,杜轅眼神冰冷的看向阿克拉,“這謠言,大抵與你逃不了干系吧?”
“佑真王明鑒,我可沒有這個膽子。”
阿克拉起身跪倒,惶恐的說道。
“明鑒?”
冷聲笑著,杜軒質問道:“佑哲羅已經五歲多了,我來到樓蘭也有一年多了,此前,怎么從未聽聞有這樣不堪的謠言?堪堪等到臬兀沙死了,佑哲羅沒有了被立為儲君的希望,這謠言就鋪天蓋地的出來了?你倒是好好跟我說說,我該怎么個明鑒法?”
阿克拉沒想到,杜轅會猜疑到他身上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替自己辯解。
再抬頭,便見杜轅又恢復了方才那副處變不驚的模樣,“佑哲羅是你的兒子,如今都城里有這樣不堪的傳聞,你不想著如何讓謠言不攻自破,反而有功夫進宮來跟本王說這些話,阿克拉,難道你以為,本王是那么好算計的?”
“阿克拉不敢,請佑真王恕罪……”
這已經不是阿克拉第一次見識杜轅的厲害了,顧不上想太多,阿克拉復又磕頭請起了罪。
離開昭和殿時,阿克拉的背后,傳來了杜轅幽幽的話語聲,“記著,阿克拉是你的小兒子,莫要因為你的家事,而牽連了太后娘娘,否則……”
后半句話,杜轅未往下說,阿克拉的心,卻瞬時涼了。
此時的阿克拉,腸子都要悔青了。
聽信了臬兀沙的話,阿克拉原本以為,佑哲羅被立為儲君,他們一家都能跟著沾點光,到時候,他一步登天,榮華富貴也觸手可及,都城里,便再無人可以壓在他頭上了。
可如今,佑哲羅的存在,讓他成為樓蘭都城里最大的笑話,而對他自己而言,佑哲羅更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不知該如何是好。
翌日,阿克拉的王妃進宮,到玉芙殿拜見了玥姬。
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么,阿克拉親王妃出宮后,玥姬一人悶在寢殿獨坐了好久,再出現,精致的妝容,也遮不住她面上的悲戚。
從杜轅處得知了阿克拉親王的來意,杜軒和白瓔珞已然猜到,玥姬為何會是這個樣子。
沖杜軒點了點頭,白瓔珞上前攙著玥姬出了正殿。
“母后,從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如今,我們一家人能聚在一起,正是老天爺對我們的眷顧,所以,我們更該珍惜才是。至于旁的事,大姐也好,軒郎和杜轅也罷,他們都會想辦法處理的,您就別憂心了,好不好?”
白瓔珞軟語勸道。
蘇伊爾納不在身邊,白瓔珞又溫婉柔和,這些日子,玥姬待白瓔珞像親生女兒一般的親厚。
聽白瓔珞這般說,玥姬的眼淚,簌簌而落,“都是我造的孽。若不是我,囡囡和你們,還有先帝和樓蘭皇室,便不會因此蒙羞。還有,還有那個可憐的孩子……”
想到那張可愛童真的笑臉,玥姬的心里,似是有刀子在捅一般的痛徹心扉。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握住玥姬冰冷的手為她暖著,白瓔珞勸慰的話語愈發溫柔小心,“母后,他的身份雖然不太光彩,可是,有大姐在,有杜轅在,將來,他們都會照拂于他,相比出生在宮里,豈不是好太多?即便如今流言四起,那又怎么樣?謠言止于智者,不去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話,總有一日,那些謠言都會消失殆盡。”
“這世間的事,落在有心人手中,都會成為他們的話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事也好,謠言也罷,說的久了,若是無人理會,旁人便再也懶得花心思在上面了,終歸,還是為了滿足一時的好奇心罷了,等到有了新話題,那些事失了新鮮度,便沒人再說了。”
白瓔珞信心滿滿的寬慰著玥姬。
滿腹的心事,被白瓔珞這樣一勸說,好像都云淡風輕了,玥姬長出了幾口氣,欣慰的嘆道:“珞娘,你真是個好孩子,軒兒有你伴在身邊,是他的福氣,也是我的福氣?!?
白瓔珞抿嘴淺笑,“這一世,我們還能和彼此在一起,是我們兩個人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