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悶響,一面巨大的鐵盾插入地面,沉重的力道讓盾尖足足深入泥土數分。
緊跟著,以此盾為基點,數百面巨盾連綴一線,同時深插入地,發出一片整齊劃一的沉悶聲響,如同瞬間在地面冒出一堵鋼鐵的墻壁。
隨后,數百名全身包裹著厚重的連身鎧,手持戰錘的戰士齊齊上前一步,屈膝立于巨盾之后,隨著他們踏足的重響,似乎連大地都跟著震顫了一下。
這些戰士一個個高大無比,全身包裹在銀白色的連身重鎧之中,頭戴覆面盔,只在頭盔正面留有一道“t”字形的縫隙,供雙眼視物以及口鼻呼吸。他們一手持盾,一手緊握戰錘,紋絲不動,遠遠看去就像一尊尊鋼鐵的雕像。
在這些戰士的胸甲上,全都雕刻著一個巨大的閃電十字徽章,若是對宗教稍有認識的人,就知道那是神王泰倫在席多尼斯教派中所代表的神圣標志。
而能以這種圣徽做為軍隊徽章的只有一種士兵,那就是席多尼斯教派中赫赫有名的三大神選軍團之一:裝甲僧侶兵團!
這個軍團的士兵,全部選自教派中體格最強健,信仰最堅定的僧侶和教士,加以嚴格的訓練,身著厚重的裝甲,從而成為戰場上銅墻鐵壁般的可怕存在。
若是光比陣地戰中的殺傷力和堅穩防御,這塊大陸上的任何軍隊恐怕都要退讓三分。
做為席多尼斯教派絕對的王牌主力,裝甲僧侶兵團一直留在王都拱衛教派總部,應對克羅特軍方的精銳部隊:中央鐵衛軍,因此很少出現在別的戰場。
然而此刻,他們卻出現在了這里,究竟是什么樣的敵人。值得席多尼斯教派動用如此精銳呢?
若是將目光從這些裝甲戰士身上移開,放眼到整個戰場的話,就能看到,在裝甲僧侶兵團組成的銅墻鐵壁之后,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海。
這些人排列成大大小小的整齊方陣,分別以不同的位置列于盾墻之后。井然有序,赫然是一片整齊的戰陣。
從各個方陣間飄揚的旗幟,就會看出這是席多尼斯教派的軍隊。狂熱而又經過嚴格訓練的信徒不啻于最好的士兵,嚴整的隊列中衣甲鮮明,高高豎起的長矛在陽光下發出一片雪亮的寒光,所有人都一言不發,目光肅然,一股濃烈的殺氣彌漫在空氣中。
這支龐大的軍隊足有近十萬人,在上一次攻打拉維特聯邦的戰爭中。損失慘重的席多尼斯教派還能一次出動這么多部隊,這恐怕已是他們全部的精銳了。
那么,他們的敵人是?
若將目光向另一側移去,就可看到,在席多尼斯教派軍前方百米開外的地方,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城市。
這座城市立于一片開闊的曠野中心,數十米高的巨大城墻以正對席多尼斯教派軍的一面為中心,分向東西兩側延伸開去。在目力所能達到的極盡頭轉向,從而包繞出一座呈類圓形的巨型都市。
一條條寬闊平坦的道路如同匯向巨大湖泊的溪流般。從曠野中四面八方的匯聚到這種城市下,若是從高空俯瞰,城市就像是向四周放射著光線的太陽。從所處的地理位置來看,這座巨型都市無險可守,但卻坐擁著這片區域最為便捷的交通中心。
似乎當初的筑城者首先考慮的并非城市的防御,而是交通的便利性。而這座城市的存在,也是為了連接通往四方的交通要道。
這樣充滿了商人特質的奇特都市,整個維羅尼卡大陸只有一座,那就是拉維特商貿聯邦的都城——索納利!
在克羅特國內形勢岌岌可危的狀況下,席多尼斯教派將全部精銳列陣于索納利城前。顯示出他們孤注一擲,做最后一搏的決心。
一旦在索納利城下失利,就意味著攻取拉維特聯邦戰略的失敗,那么整個教派面臨的將是滅頂之災。
明白這場戰斗的意義所在,整個大軍盡管悄無聲氣,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氣勢,凝重得似乎連陽光都黯淡下來。
突然,寂靜的戰場響起一陣悠長的號角聲,兩個陣列的士兵開始緩緩前移。位于戰場后方的修女集體吟誦起鼓勵戰士為神王泰倫而戰的詩歌,悠揚的頌唱隨風回蕩在整個戰場,讓士兵們的目光越發的堅定。
同時,索納利城方面也有了回應,拉維特聯邦的旗幟高高揚起,一隊隊弓箭手出現在墻頭,張弓搭箭注視著敵人的接近。
盡管死靈法師將整個拉維特聯邦攪得烏煙瘴氣,但面對家園遭受侵略的戰爭,還是有很多雇傭兵和戰士拿起了武器,誓死保衛索納利。顯然他們也明白,一旦索納利失守,等待他們的就只有亡國。
雙方都沒有退讓的理由,戰爭便在這樣的情況下爆發了。
“射擊,殺死那些侵略者!”
索納利城墻上,負責指揮的傭兵軍官高聲下令,蓄勢已久的弓箭手紛紛松開弓弦,成千上萬的箭矢離弦而出,飛向接近的席多尼斯士兵。
噗唰唰唰…
隨著一連串的悶響聲,最前排的教派士兵齊刷刷倒下一大片,然而在狂熱的宗教信仰的支撐下,后面的士兵沒有絲毫懼色,腳步不停的繼續前進。
當索納利守軍射完第四輪箭以后,席多尼斯士兵沖到了城墻下。扛著高高的云梯的士兵合力將云梯架起,云梯頂端的鐵鉤死死咬住墻磚,隨后負責突擊的教派士兵開始奮不顧身的向上爬去。
然而單憑云梯是不可能攻下這樣的堅城的,守城的弓箭手紛紛讓到兩側,仍然不斷向城下的敵軍傾瀉著箭矢。同時,大量傭兵涌到了云梯前的位置。
很快。第一批教派士兵的敢死隊沖了上來,然而大多數人甚至還沒踏足墻頭,就遭到了無情的屠殺。
負責防守的人,全都是最為精銳的傭兵。這些人身經百戰,裝備精良,若在平日。每個人都有著極為驚人的雇傭身價,以單兵素質而言,連席多尼斯教派引以為傲的三大神選軍團都要遜色。
有他們防守城墻,可說是真正的銅墻鐵壁。
普通的教派士兵自然不可能是這些精銳傭兵的對手,盡管有著最為狂熱的信仰,但仍然無法彌補戰力間的巨大差異。雖然后面的士兵仍連續不斷的向上攀爬,但卻根本沒人能在城墻上站穩腳跟。
在傭兵們嫻熟而又高效的劍術斬殺下,很快每一座云梯前的墻頭都堆疊起一大片尸體,鮮血四溢。情形極致慘烈。
看樣子,這樣規模的強攻根本無法撼動索納利城嚴密的守備,縱然教派士兵前赴后繼,卻只不過都是送死而已。
然而,真正恐怖的事卻在后面。雖然進行著幾乎絕望的進攻,攀上城墻的人無一活命,但后面的教派士兵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他們就像被抽去了膽怯和恐懼,面對明知是死的攻擊。卻仍然毫不遲疑的涌上城墻。
殺死一個,又來一個。再將其殺死,又會爬上來兩個…源源不絕,守城士兵就如同面對的是一群將死亡視為無物的人偶。
盡管負責防御的傭兵全都是無數次在生死線上掙扎過的精英,對戰場上的殺戮早已麻木,但面對這樣一群無懼死亡,即使刀劍砍到身上仍面不改色的敵人。他們堅定的意志也不由得一點一點在流失。
長劍刺向人體,毫無意外的破開肌肉,斬斷骨骼,搗爛內臟,鮮血從傷口噴出。順著劍身的血槽嘩啦啦的流淌在地…
然而卻聽不到慣常的哭號和慘叫,面對刺入胸膛,砍開身體的武器,對面的敵人卻一聲不吭,頂多悶哼一下,讓你感覺自己擊中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只是一個會活動,會流血的肉塊。
隨后,對方噴著鮮血的嘴里高呼神王泰倫的名號,雙眼躍動著狂熱的火焰,無論自身有多么重的傷,只要還有一口氣,就高舉手中的武器不顧一切的砍過來,直到徹底氣絕,才會倒在地上。
這樣的對手足以削去任何人的意志,漸漸的,那些傭兵手中揮舞如飛的刀劍慢了下來,握著劍柄的手因為積了太多的血開始打滑,他們的目光中出現了遲疑和畏懼,原本像木樁一樣死守墻頭的腳步,也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后移。
不多時,隨著一聲高聲的慘叫,守城的傭兵首次出現了傷亡。一名高大的傭兵在刺穿一名教派士兵的身體后,終因來不及拔劍,被對方斬斷了手臂。
斷臂的傭兵滿臉驚恐的向后退去,在他眼中,被自己的巨劍捅穿身體,卻還滿臉狂熱,完全看不到一點痛楚的表情的敵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從地獄之中涌出的亡靈。
而對面的教派士兵根本不管還留在自己體內的武器,他眼中閃動著嗜血的光芒,踏著腳下的血泊,就那么揮舞著長劍向傭兵沖了過去。
他完全不懼死亡,因為現在的他心中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死教派的敵人,奪下這座城市!縱然因此喪命,死后靈魂也必定會去到神王泰倫所在的樂園。
參與這場戰斗的所有教派士兵…不,連同城下那10萬大軍,全都具有同樣的信念,在明白到自己效忠的教派已經沒有退路后,他們全都下定了必死的決心。而這,正是席多尼斯教派的軍隊最為可怕的地方。
“嗚啊啊,誰、誰快來阻止他!”驚恐的傭兵向周圍的同伴求救。
四周立刻有幾名傭兵揮劍砍了過來,然而利刃刺入那名瘋狂的教派士兵的身體,卻絲毫無法阻擋他的腳步。教派士兵渾身浴血,就那樣硬頂著沖上前,手中的劍高高揚起,眼看就要砍上斷臂傭兵的腦袋。
危急間,一名高大的傭兵沖上前。用手中的斧頭將教派士兵攔腰斬斷,帶著飛濺的鮮血與滾落的臟器,教派士兵終于栽倒在地。
然而沒等那名斷臂的傭兵松口氣,他只覺腳踝一緊,駭然下低頭看去,卻是只有半截身體的教派士兵掙扎著爬了兩步。伸手抓住了他的腳。
“快,快拉開他,這家伙根本不是人,都是怪物啊!”
斷臂的傭兵終于承受不了這樣可怕的狀況,他一邊拼命的踢著腳,試圖甩開那名教徒的手,一邊發出驚恐的大叫。
一旁的傭兵急忙手忙腳亂的試圖掰開教派士兵的手,但他人雖然已經斃命,五指卻像鐵箍一樣毫不放松。根本掰不開。
無奈之下,一名傭兵只好將手齊腕斬斷,隨后眾人才將精神幾近崩潰的那名傭兵帶了下去。
看著地上只剩半截,卻猶自怒目圓睜的教派士兵,四周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中不少人以前都曾和席多尼斯教派做過戰,然而此次敵人擁有如此強大的怨念,還是讓他們不寒而栗。
眾人面色蒼白的面面相覷,我們究竟面對的是一群什么樣的對手啊…
在席多尼斯教派兵悍不畏死的不斷沖擊下。守城一方開始漸漸出現傷亡。雖然這些傭兵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但敵人對死亡的漠然給了他們很大的精神沖擊。不少人心志被奪,最后飲恨于瘋狂的教徒們的搏殺下。
察覺到城墻上的異樣的指揮官,立刻派出了生力軍,替換下已經殺人殺到手軟的傭兵們。隨著新的守軍補上來,戰斗已久的傭兵撤往后方,盡管比起敵軍的傷亡。他們只有很少的損失,但這些人一個個面色疲憊,目光渙散,神情中帶著心有余悸的恐懼,足見剛剛那場戰斗給了他們極大的震撼。
接下來的戰斗并沒有持續多久。隨著大量的戰斗減員,教派的攻勢終于緩了下來。不多時,隨著席多尼斯軍陣營中吹響撤退的號角,余下的士兵終于撤走。
而這時,綿延的城墻上以及城下,尸體堆積如山,血流遍地,流淌的鮮血順著城磚的縫隙滲到外面,在城墻上掛出一道道猩紅的痕跡。
盡管戰死的絕大多數都是席多尼斯教派的士兵,守城的拉維特軍卻看不到絲毫勝利的喜悅。
剛剛那一戰,已經讓他們清楚的意識到敵軍奪下這座城市的決心,以及敵人那種將死亡視為無物的可怕戰斗意志。
因此盡管取得勝利,守軍中反而彌漫著一股絕望的氣息。
面對這樣的對手,我們還能夠守住索納利城嗎?看著城外那黑壓壓一片的敵軍,幾乎所有人都在心中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而在另一方的席多尼斯大軍陣中,所有的教派士兵目睹了這場慘烈攻城戰的全過程,看著一具具死尸不斷從城墻上拋下,在城下堆積如山,而殘存的同伴則從死人堆里后撤回來,卻沒有一個人發生動搖。
所有的士兵都目光堅毅,紋絲不動的緊守自己的崗位,嚴整的戰陣沒有出現絲毫波動,士氣如此之高,已經到了可怕的地步。
戰陣后方,一座原木搭建的指揮臺上,席多尼斯教派軍的指揮官們,也正看著剛剛結束的戰斗。
“奎法德大主教,我不明白,這只是首場戰斗,敵人銳氣正盛,您為什么要出動兩營最忠誠的突擊兵去送死呢?”
這時,一名年輕的指揮官正滿臉不解的向一名老者詢問道。
被稱作奎法德大主教的男子,約莫60來歲,身材高大,滿頭白發。他穿著一身代表大主教身份的長袍,滿臉肌肉緊繃,皺紋的線條如同刀削一樣深刻,目光冰冷堅銳,有著信仰最為堅定的信徒那如同巖石一樣剛強的氣質。
奎法德聞言轉過頭,冷冷看了那名指揮官一眼:“這里沒有人會送死,他們只是先一步到達神王泰倫的樂園中去。”
意識到自己話里的語病,指揮官額頭的汗水立刻冒了出來,他急忙道:“對、對不起,大主教閣下。請原諒我的無知,我絕沒有質疑他們的信仰的意思。”
“沒關系,我明白你的意思。”奎法德擺了擺手:“如果是普通的作戰,我的確應該先用一般的士兵輪番攻城,等到敵人的實力被消磨以后,再派出他們。不過。我已經沒有時間這么做了。”
“克羅特國內,軍方的大軍隨時都有可能發起進攻,光靠我們留守的那點部隊,絕對擋不住他們。現在幾十萬普通教徒和家屬還滯留在拉維特東部的占領區,急待我們攻下索納利。”
“如果不能在短期內解決戰斗的話,我們受到兩面夾擊,整個教派就只能被徹底消滅。”
“屬下也明白事情的緊急。”那名指揮官點頭道。
咬了咬牙,他直言不諱的道:“可是,這樣不惜代價的進攻固然能震懾敵人的士氣。也會白白消耗我們最精銳的士兵,最后恐怕只能得不償失啊。”
剛剛出動的那兩營士兵,由席多尼斯教派中信仰最為堅定的教徒組成。這些人是真正的不懼死亡,而且出于對教派的瘋狂效忠,戰斗起來異常狂熱,遠超普通的教派士兵,是除三大神選軍團外,席多尼斯教派最為精銳的戰士。
這樣的精兵。縱然在10萬大軍中,也不過幾個營而已。剛剛奎法德卻毫不可惜的消耗了其中兩營。但只是重挫了敵軍的士氣,對攻城卻沒起多大幫助,難怪年輕的指揮官會大感可惜了。
這時,一旁另一名年長的主教哼了一聲:“難怪奎法德大主教不知道嗎?但你別忘了,攻下索納利并不難,對我們真正有威脅的。是那支至今不見蹤影的亡靈大軍。如果不先解決他們,我們根本沒法全力攻城。”
“難道大主教您這么做,是為了…”年輕的指揮官漸漸明白過來。
奎法德沒有回答他,而是把堅毅的目光投向被血染紅的索納利城墻:“現在,敵人已經知道了我們的決心。城里藏著的那些死靈法師。也該明白到再不動手,城市就要淪陷了。”
“快出來吧,你們這些讓人作嘔的亡靈。”
同一時刻,索納利城內。
繁榮的索納利城中,綿延的屋頂像是波濤起伏的海洋一樣伸展開去,在靠近城門的一側,有一座高高聳立的鐘塔。
此刻在鐘塔頂端,德內克與埃米爾兩人,正注視著城墻上發生的戰斗。
“真是可怕的敵人。”看著守城的士兵將一具具教派士兵的尸體拋下城墻,埃米爾贊嘆道:“在摩季那大陸,縱然是魯林帝國的黑甲騎兵團,或是獸人帝國的軍隊,都沒有這樣驚人的戰斗意志。”
“會長您看,我們守城部隊的士氣已經被完全摧垮了。看來,索納利城是不可能守住了。”最后,他這么斷言道。
德內克卻并不驚訝,似乎索納利城失守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冷笑道:“那些瘋子一次派這么多人來送死,就是要向我們證明他們的決心。看來,是想把我們在外面的部隊給逼出來了。”
“那您打算怎么辦?”埃米爾問道。
德內克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那邊的事做得怎么樣了?”
埃米爾點頭道:“已經全部完成了。”
“很好。”德內克嘿然一笑:“那么,這座城市已經沒什么好留戀的了。”
“您真的打算這么做嗎?”埃米爾轉過頭。
德內克毫不猶豫的道:“沒錯,一切按計劃進行。你去告訴德佩羅,讓他派人通知愛德華和賽路斯,可以開始了。”
“哼,既然那些家伙想逼出我們的軍隊,那就如他們所愿好了。”
“明白了。”埃米爾點點頭,轉身向鐘塔下走去。
等埃米爾離開后,德內克又獨自站了片刻。他緩緩轉頭,看著鐘塔下城市的全貌,最后蔚然一嘆。
“雖然很可惜,但這里確實已經保不住了。不過在這之前,我們讓你們嘗到亡靈的可怕之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