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市局領導說是要來下級單位進行半年工作驗收,一行六人,一個副局長帶著五個科長。去年的年底驗收,書瑤是新人,沒有參加,聽說是由三個局長和辦公室主任、五個股長陪同吃飯的。而現在,書瑤已經來單位大半年,工作也已經上手了,準備資料這種繁瑣的事情,當然要由她來做。她不敢怠慢,提前一週就開始準備,不懂的地方就問王哥,小陳也會幫著她一起弄。可是又過了兩週,領導還沒來,書瑤已經把資料整理了三遍,她覺得這和過年一樣,只有到年三十放了炮,忙碌才能停歇。
在將近一個月的盼星星盼月亮後,領導們終於姍姍來遲,下午先檢查資料後到工地實地檢查。書瑤站在自己股室對應的郝科長旁邊,回答各種問題,剛開始她非常緊張,說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好在郝科長看她緊張,就和她拉了幾句家常,她放鬆下來,檢查資料還算順利。
“這孩子專業不錯嘛,新來的?”市局楊副局長誇讚書瑤。
“嗯,我去年年底來的。”
“小黨是我們去年考公務員回來的,園林專業,科班出身,學得很不錯!”劉局長笑瞇瞇的介紹著她。
書瑤第一次聽領導這麼表揚她,心裡美滋滋的,但又有些難爲情,臉上僵硬的笑著,手上不停地摳著指甲。
晚上吃飯,劉局長讓每個股站除了股長再去一兩個人,說是要給大家更多的鍛鍊機會,多和上級領導接觸。而書瑤則是劉局長欽點的,這著實讓她受寵若驚而又十分不安。她偷偷看了看沒參加飯局的李姐和小陳,小陳倒是沒什麼異樣,而李姐則是一臉舊社會。本來這次是應該讓王哥和李姐去的,可能是因爲市局領導提到了書瑤吧,劉局長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很會察言觀色,馬上就把書瑤叫上了。
吃飯期間,劉局長殷勤的給楊副局長及各科長敬酒,快五十歲的人了,還是將二兩一杯的白酒一飲而盡。書瑤看著都有些心疼,人人都說當官好,人人都想當官,其實當官也不是那麼容易,當了官也是很辛苦的。
單位裡吃飯,幾乎每人都要提酒,而且都是排資論輩,先從官大的開始,之後是年齡大的。書瑤最小,當然最後一個提,好聽的祝酒詞都被前面的人說了,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第一次和楊局長一起吃飯,我很榮幸,希望以後能多有這樣機會,我就祝您身體健康、心情愉快吧。”
“這話我愛聽,身體健康、心情愉快比什麼步步高昇啦、升官發財啦都重要!”楊局長說完就端起酒杯。
書瑤竊喜,看來自己的祝詞領導並不反感,“您隨意吧。”
“按說初次見面,我應該幹了,但本人不勝酒量,只能讓小黨幫忙一起喝完這杯酒了,咱們一人一半吧。”
書瑤一聽,趕忙接過楊局長的酒杯,把一大半倒進空杯裡,只給楊局長留了杯底的一小半。雖然領導說一人一半,自己哪能真的和領導對分,怎麼也得多喝一些,又碰了一次杯後,書瑤揚脖幹了。楊副局長也把杯裡的酒喝光了,還稱讚她道:“小黨真是個實在孩子啊!”書瑤心想,不實在還能有什麼辦法?
“小黨是我們這裡的技術骨幹,以後一定會挑大樑的!”劉局長也隨聲附和。
接下來和各個科長喝酒,當然也不能少喝,否則顯得不一視同仁,這樣的飯局,這樣的酒,該怎樣拒絕呢?
書瑤這回真是喝多了,她感覺天旋地轉,單位司機先把領導們安排到酒店休息,又把書瑤送回單位,她扶著欄桿,一點點的挪到四樓。由於酒精的作用,她吐得連苦苦的膽汁都出來了,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覺,乾脆仰面朝天的唱起歌來:
“是誰在唱歌,溫暖了寂寞
白雲悠悠、藍天依舊,淚水在漂泊
在那一片蒼茫中一個人生活
看見遠方天國那璀璨的煙火…”
唱著唱著,她就笑起來,她的心好像歌一樣,已經在“自由飛翔”了。酒畢真是個好東西,能讓羞澀含蓄的少女如熟透的辣椒一樣奔放,能讓人忘卻所有,包括孤單、包括無奈,就這麼與酒痛而狂熱的糾纏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小陳就來接她一起吃早點,問她還難受不難受,他上班有幾年了,知道酒場的難應付,尤其是和領導一起。他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可書瑤就是沒什麼感覺,是對愛情疲勞了,還是沒有遇到對的人?小陳對她的好,她已經不可能再視而不見,可是,他什麼都沒說,她該怎麼拒絕?
“哎,小黨,這段時間我看小陳老往你那兒跑,你是在和小陳談朋友嗎?”竟是女人,就連孫股長也忍不住八卦起來。
“沒有,我們就是普通同事。”
“其實你倆挺合適的,他家境不錯,他爸是中心醫院院長。”
書瑤笑笑,沒說什麼,心想我又不是要和他爸談對象。
春去秋來,書瑤依舊孑然一身,單位的一些人都以爲她和小陳好了,就沒有人再給她介紹對象,這倒讓她省了不少心,因爲她覺得最難拒絕的就是別人的好意。
元旦來了,單位一起聚餐,領導一桌、退休職工一桌、老職工一桌、年輕的一桌。酒過三巡,大家熱鬧鬧的互相逗趣起來,有人提議跳舞,頓時一對對舞伴翩翩起舞,書瑤不會跳雙人舞,坐在一邊看著大家跳。
“下面有請單位的夫妻檔爲大家表演貼面舞!”爲了活躍氣氛,主持人拿單位的倆對夫妻開起玩笑來。他們被同桌的人推推搡搡的來到舞臺中間,扭捏著不肯跳,惹得衆人一片笑聲。
“等等,還要讓單位的情侶也一起跳,他們即將成爲單位的第三對夫妻!”一個不識時務的小夥子突然叫道。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書瑤和小陳,書瑤窘得無處可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和小陳跳舞是絕對不可能的,可是不跳要怎麼說呢?她在腦子裡迅速過著拒絕的話,怎樣才能既拒絕了他又不傷他的面子呢?可是來不及了,小陳已經笑著站起來看著她,不行,必須當機立斷,不然他就要走過來了!書瑤噌一下站起來,小陳以爲她要和自己跳舞,趕忙伸出手去作了一個請的動作。
“先不跳了吧,我們、我們還不想跳舞…”她笨拙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不停地擺著手。
小陳的眼裡充滿了疑問,訕訕的又坐回原位。而明眼人都看出了書瑤的拒絕,主持人趕忙把話題岔開,爲他們解了圍。書瑤這頓飯吃的如鯁在喉,她知道,從此以後,她和小陳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來到這裡後的唯一的朋友,又要失去了!
過年時,弟弟說他有女朋友了,這回是認真的,準備先處一段時間,感覺不錯的話明年國慶結婚。
“你著什麼急呀,你姐還沒結婚呢!”媽媽道。
“你過了年才二十三吧?還是再等等吧,男孩子晚點也沒事,二十五六也不遲。”爸爸也覺得書斌結婚有些早了。
“沒關係,誰先有了對象誰先結,這又不用排隊。”書瑤都是認爲結婚遲早要看緣分,弟弟先結婚也沒什麼關係。
“書瑤,你過了年就二十六了,還沒有對象嗎?”
“媽,你說的是虛歲,我才二十四周歲!”
“別打岔,這孩子!你和你哥一起長大,他比你大一歲,今年都準備要孩子了,你也得抓點緊啊,女孩子太大了就不好找了!”
“知道了,媽!”
其實書瑤知道媽媽是爲她好,除了父母,誰還會這麼關心自己呢?可是真不知道爲什麼,從初中開始,她一直都有喜歡的人,也有過正式的男朋友,可現在,她心裡空空的,好像誰都走不進來了。要是王龍沒去上海,也許現在他們已經結婚了吧?可是生活沒有假設,該分開的終究會分開。
又是一年大年夜,美麗的焰火照著書瑤落寞的眼睛,也許來年的就不會再一個人了吧。書瑤和家人說笑著,努力拒絕者心裡的孤單,可是這年輪,要怎樣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