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韓約信任的大內侍衛領了命后,找了許林幫忙,偷偷摸摸,做賊一樣地出了宮。
第二天天亮之后,安錦繡留下袁義跟暗衛們看護白承意,自己帶著袁章一行人去天歲殿。
安錦繡的步輦剛到了千歲殿的大門前,還沒有落地,齊妃就帶著人迎了出來,離著老遠就道:“安妹妹,我還想著一會兒去千秋殿看你呢!”
安錦繡被袁章攙扶著下了步輦,望著齊妃一笑,說:“齊姐姐昨天沒有回去休息?”
齊妃說:“我倒是想,可是想想還是算了,反正第二天一大早我還是得來,還不如就在天歲殿里歇一晚上。”
安錦繡跟著齊妃往天歲殿里走,小聲道:“這事本該我來做的,只是姐姐也知道,我那里走不開,所以辛苦齊姐姐了。”
齊妃沖安錦繡擺了擺手,說:“你說這種見外話做什么?我幫你做這事有什么可謝的?我聽到千秋殿出了剌客,險些沒被嚇死,當時我就想去千秋殿看看你和九殿下,只是圣上給我們下了旨,不讓我們這些人去打擾你們,所以我才沒去。”
世宗還下了這道圣旨?安錦繡心里嘆口了氣,她一點也不知道這事。
齊妃細心地打量了安錦繡幾眼,說:“看著你的樣子,好像還好,不像受弓之鳥。”
安錦繡笑了一下,道:“這個時候害怕有什么用?有圣上在,我不會害怕的。”
齊妃也笑了一下,只是這笑容里帶著苦澀,勉強還是安慰安錦繡道:“你這話說的對,有圣上在,他一定會護著你和九殿下,你不用害怕。”
安錦繡看著齊妃,突然伸手握住了齊妃的手,道:“到了今日你還要傷心?八殿下走了那么久,你老是這樣,讓他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
齊妃自嘲地搖了搖頭,說:“我昨天晚上把天歲殿走了一遍,這里的房子還不錯,老死在這里,也不錯。”
“齊姐姐!”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齊妃跟安錦繡小聲道:“我現在名下有兩個兒子呢,輪到誰也輪不到我住進這里來。可是,妹妹啊,那兩個是沈如寧那個女人的兒子,我靠著誰也不能靠著她的兒子!一個人終老也沒什么不好的,至少最后我能堂堂正正地去見承賦,告訴他他母妃,這輩子沒活的茍延殘喘,沒跟仇人之子搖尾乞憐,沒丟他的人。”
安錦繡扭頭看看自己身在這座天歲殿,隆冬里,天歲殿到處都彌漫著燒炭后生成的白煙,宮屋的門窗都是緊閉,偶爾能聽到人聲從這些宮室里傳出來,小心翼翼地,怕被人偷聽了去。整座天歲殿都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暮氣,不知道歷朝歷代,有多少女子在這里默默無名地死去,安錦繡想到這里,嘆息了一聲,跟齊妃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在這里老死的,大不了日后我讓九殿下接你出宮。”
齊妃噗得一笑,一陣傷感過后,她又是那個爽利的貴妃娘娘了,跟安錦繡說:“你就不要操心我了,我跟你說,這個剌客一天不抓到,你就不能讓圣上身邊的暗衛們撤走,這些人在你那里讓你過日子不方便,可是現在還有什么比九殿下的性命重要的?”
“知道了,”安錦繡說:“齊姐姐……”
齊妃沖安錦繡搖手,不讓安錦繡再說下去,道:“我們不說這些讓人愁的事了。你說,你的千秋殿進了剌客,這個敬太妃怎么會驚死了呢?”
安錦繡嗆咳了一聲,這事就是不讓人犯愁的事了?
齊妃說:“你還當宮里的人都不知道呢?都說太子殿下這一次被圣上關在了御書房,封了東宮,千秋殿的事跟東宮一定有干系。這個敬太妃給了太子妃一尊觀音像,我就想,她會不會是為著這尊觀音像死的?”
安錦繡說:“她送出觀音像,是內廷司的意思,跟她能有什么關系?”
“你傻啊?”齊妃說:“她若是不肯,內廷司的那幫太監敢從她這里搶嗎?”
安錦繡說:“那是她大方割愛啊。”
“虧你也在佛堂呆過,”齊妃說:“天下間有哪個求神拜佛的人,肯把自己供奉的佛像送出去的?送佛是這么好送的?弄不好就犯忌諱了。”
安錦繡心中冷笑一聲,嘴上卻還是跟齊妃道:“敬太妃最多就是不想跟內廷司對著干罷了,她一個無兒無女的人,得罪慎刑司日子不是要難過?人都死了,你就不要再說她了,好好送她上路,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也算是盡到心了。”
安錦繡都這樣說了,齊妃卻還是不肯罷休,跟安錦繡說:“扯,天歲殿里別的不多,就是佛像多,那幫太監怎么誰都不找,就找到了她的頭上?我跟你說妹妹,這事你最好跟圣上說說,這事得查,內廷司的那幫太監,我看著也沒多少好人!”
安錦繡笑著沖齊妃搖了搖頭,說:“好了,你都快趕上大理寺的刑官了,她一個無兒無女,在這里終老的人,參和這些事做什么?”
齊妃這才道:“這倒也是,嫌活著太煩,她往井里一跳不就行了,參和這種事做什么?”
安錦繡輕輕拍了一下齊妃的手。
齊妃說:“你也別怨我對死人不敬,我這也是為你和九殿下著急,這都讓人殺到頭上來了,這還得了?”
“齊姐姐,謝謝你,”安錦繡真心實意地跟齊妃道謝道:“這宮里,除了圣上,也就是你會為我著想了。”
齊妃反過來又在安錦繡的手背上輕拍了一下,說:“別瞎說,小心讓人聽了去,你當這宮里就我們兩個女人嗎?”
兩個人最后默不作聲地走進了敬太妃的靈堂里。
靈堂在吉和向齊妃傳了安錦繡的話后,重新布置過,比一開始的那個看起來莊重肅穆了不少。
靈堂里坐著的幾位太妃,見到安錦繡進來后,雖然按禮還是端坐著沒有動,但都沖安錦繡點頭致意。
“安氏見過諸位太妃娘娘,”安錦繡沖這幾位太妃團團地行了禮。
在座的太妃里,年紀最大的一個開口道:“安妃娘娘免禮吧。”
安錦繡直起了腰身,跟幾位太妃道:“幾位昨天都守夜了?”
一個太妃抹淚道:“這個老妹妹走了,總要有給她守靈的人啊。”
安錦繡說:“安氏只是怕累著了諸位太妃娘娘。”
另一個太妃忙道:“我們累不著,橫豎天天就是坐著,坐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齊妃這時道:“安妹妹,你給敬太妃娘娘上柱香吧。”
安錦繡走到了敬太妃的靈位前,有一個小宮人點好了香,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安錦繡的手上。安錦繡給敬太妃磕了三個頭,看著也是恭敬地把香插進了靈案上的香爐里。
齊妃走到了安錦繡的身旁,小聲道:“還滿意嗎?”
安錦繡道:“齊姐姐辦的事,我有什么不滿意的?”
齊妃說:“你滿意就行,按理這靈堂在宮里設三天就得移出宮去了。”
安錦繡看著敬太妃的牌位,上面的字還是用了金粉和墨寫成的,平添了幾分貴氣。“宣和葉氏,”安錦繡念著牌位上的字,跟齊妃道:“沒想到敬太妃娘娘是宣和人。”
齊妃說:“宣和是什么地方?”
安錦繡搖搖頭,聲音說的在場的太妃們都能聽到,說:“我也不知道,祈順這么大,好多地方我都不知道呢。”
齊妃說:“你還別說,我也才知道敬太妃母族是姓葉的。”
安錦繡回頭看了太妃們一眼,太妃們個個端坐在那里,表現得就像完全沒有聽到齊妃的話一樣。
齊妃看安錦繡看太妃們,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紅了一下,天歲殿里的太妃不少,她哪能個個都認識?
年歲最長的那個太妃這時跟安錦繡道:“安妃娘娘,我這個老妹妹平生最信佛,能否在她的靈位移出宮后,多請些僧尼為她做幾場法事?”
“好,”安錦繡一口就答應了,說:“這是我們這些做小輩的,應該為敬太妃娘娘做的事。”
這太妃滿意了,點頭道:“安妃娘娘的心,我這個老妹妹會感激的。”
安錦繡又回頭看了敬太妃的靈位一眼,跟守在靈堂上的太監宮人們道:“你們都好好在這里伺候,要是伺候不周,我一定不會饒過你們。”
“奴才不敢。”
“奴婢不敢。”
靈堂上的太監宮人們忙都異口同聲地跟安錦繡說道。
安錦繡這才跟齊妃說:“帶我去看看敬太妃娘娘住的宮室。”
齊妃跟安錦繡耳語道:“死了人的屋子,你去做什么?”
安錦繡也跟齊妃耳語道:“做樣子。”
齊妃這才無奈地沖安錦繡一撇嘴,說:“跟我來吧。”
“諸位太妃娘娘,”安錦繡又給太妃們行了一禮,道:“安氏還有事,就先行告退了。安氏改日再來看望太妃娘娘們。”
太妃娘娘們都沖安錦繡點頭。
安錦繡這才跟著齊妃走出了靈堂。
安錦繡走了后,靈堂里的太妃們互看了一眼。千秋殿剛剛進了剌客,這才過了一天,安錦繡就能神情自若地來給敬太妃上香,看著完全就像無事人一樣,這個女人的心性可一點也不弱啊。
齊妃帶著安錦繡走到了敬太妃生前住著的宮室門前,說:“要我陪你進去嗎?”
“害怕,你就在外面等著吧,”安錦繡說著就進了這間宮室。
齊妃念了一句:“我怕過什么啊?”也跟著安錦繡進了宮室。
宮室已經被人收拾過了,敬太妃用過的東西都被歸置到了三個大木箱里。
齊妃看安錦繡盯著這三只木箱看,便命身后的宮人道:“把這三只箱子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