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賣掉我們的感情嗎?
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不會再回來了。
猛得睜開眼,白色的墻,凌亂的桌,靜悄悄地一片,只有墻上的掛鐘在“滴答滴答”地走著。我抹了一把臉,這才想起自己是在醫院的實驗室里。
“曉蓁姐,你醒啦?”小葵抱著資料走了進來。
我捏著眉心,疲倦地說:“現在幾點了?”
“哦,天快亮了。你要不要回賓館睡一會,你好象很疲倦的樣子。實驗室我看著就好。”
“不用了。”我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白袍,“時間差不多了。你回去睡吧,接下來的我必須親自動手。”
“可是……”
“回去睡吧!”我淡淡地笑了下,走出門外。
頭隱隱地作痛著,難以忍受的疲勞排山倒海地襲來。雖然很痛苦,我卻從不后悔當年將歐陽葵逼走,也認為那是當時最正確的做法,可是看到歐陽葵那冰冷的眼神,聽到他狠狠地說著他的痛苦和怨恨,我開始迷惑起來,或許這只是我認為最合理的做法而已。
我摘下口罩,脫下手套,拿起整理好的報告走出門外時,外面已經有著一大群人在等著。
“言醫師,聽說結果已經出來了。”見我出來,院長搶先開口道。
我摘下眼睛,揉著脹痛著的太陽穴,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
“言醫師?”院長再問。
我掃了一眼他身后兩位看起來是高木小姐父母的人,“希望你們要有個準備。”
“請醫師你直說。”高木先生深吸口氣,沉聲說。
“是A病毒沒錯。”我輕輕吐出這幾個字。
“醫生,不會有事的是吧?那個什么病毒聽都沒聽說過,我們明美不會有事的是吧?”高木太太緊張地抓住我的手臂。
“聽她說完。”高木先生穩住她顫抖的身子,示意我說完。
“A病毒以損害中樞細胞為主。一般感染兩周后就會出現輕微的癥狀,看到的東西和它實際存在的位置會有偏差,記憶也會出錯,因為不太明顯,所以很多人都不會察覺到。接下來會行為會漸漸地不受控制,然后是高木小姐的情況:皮膚出現出血點和發高熱。”
“肯定嗎?畢竟A病毒的病例實在少見。”院長皺著眉再問。
“是。雖然案例是很稀少,但高木小姐確實是感染了A病毒。”我不無遺憾地說,“A病毒會通過血液感染,請醫護人員注意了。”
“會死嗎?”高木太太掙脫開高木先生的雙手,揪起我的衣領,“明美她不會死吧?”
“太太,”我垂下眼瞼,“A病毒會不斷侵蝕中樞系統,漸漸地高木小姐的手腳都會出現麻痹現象,說話吞咽也會困難,然后是呼吸系統……”
“不會的,你是專家!”她用力地搖晃我,“他們說你是最好的專家。”
被她搖的天旋地轉,我吃力地說:“對不起,我沒有辦法。A病毒在感染過程中會不斷變化,沒辦法預料,所以……”
高木太太用力地把我推倒在地,“什么專家!騙人的!像你這種丫頭根本就是騙人的!”突然呼吸一窒暈死了過去。
“高木太太!”院長急喊。一伙人趕忙過去幫忙,不到一會兒,走廊里已空蕩蕩的一片。
我廢力地撐起身子,頭眩暈著。
“你還好吧?”幾乎不帶什么溫度的嗓音從上方傳來。我抬頭看去,是正皺著眉頭的歐陽葵。
“只是睡眠不足而已。”我吃力地站起來,“抱歉,我幫不上你們什么忙。”
撿起散落了一地的文件,我扶著墻壁搖搖晃晃地走回辦公室。我的工作到剛才已經結束了,我,該回京都了,那就是又要和歐陽葵說再見了。也許這樣也好,我曾期待可以再看見他,可是他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卻發現面對他好累,困惑、愧疚、迷茫重重地壓來,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言醫師……”院長輕輕地喊道。
我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東西,行禮問:“院長,還有什么事嗎?”
“言醫師,你要回京都了?”
“是。我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可不可以請你再留些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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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困惑地望著他,“可是我也幫不上什么忙了,您應該知道,我只是個獸醫。”
“但是,只有你最清楚A病毒。”院長誠懇地說,“對于它下一步的狀況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一天也好,一小時也好,請讓高木小姐再活些時候吧。”
我很想拒絕。身體上的疲憊,我并不怕,在田中教授手下做研究時,幾天不睡是常有的事。我怕的是精神上的勞累。但是頭卻不受控制地點了下。
“好,我盡量配合。”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這么說道。
“那太謝謝你了。”院長激動地握住我的手。
望著院長離去的身影,我不由地苦笑起來。為什么會答應啊,也許我的潛意識里還是舍不得他吧!即使他如此恨著我。
“高木小姐,麻煩你用力握一下手。”看了她緊握的拳,我趕忙記下,然后對身后的歐陽葵說道,“用力的程度現在還是正常水平。那可以先幫她退燒。”
歐陽葵看了我一眼,對身邊的護士囑咐起服用藥和注意事項。
“醫師……”
歐陽葵挑眉看向靠墻坐著的高木小姐。
“我不是叫你,而是叫她。”高木小姐笑著指指我,“你可以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嗎?”
我看了看歐陽葵,歐陽葵點點頭,對護士小姐道:“我們出去說吧。”
看到房門關上,我拉開椅子坐下:“高木小姐……”
“叫我明美就好了。”她笑著看向我。她的臉色很差,卻一點也不影響她精致的五官,笑起來依舊甜美動人,完全不象是一位身患絕癥的人。
“明美。”我點點頭,按她的要求直呼她的名字。
“聽說你是專門研究我這種病的專家。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她歪著頭,眨著漂亮的大眼睛問。
“言曉蓁。”我笑答。她真的很漂亮,像個電眼娃娃,上帝真的很殘忍,要奪走這樣一條鮮亮的生命。
“你和歐陽醫師一樣,都是中國人啊?”她猛地直起身子。
“你不喜歡中國人嗎?”我按下她的身子,整理好被她扯歪的輸液管。
“才不是。歐陽醫師雖然話不多,也沒什么表情,可是他很溫柔。”她的眼睛骨碌一轉,“你和歐陽醫師早就認識?歐陽醫師喜歡你?”
我一怔,“為什么這么問?”
“看他眼神就知道了。歐陽醫師的眼睛通常都是黑的很深邃,但是看見你的時候,就會很亮!”
我有些無奈地笑著,“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但是現在他憎恨我,即使他以前很喜歡我,現在也不會剩余一點愛意。”
“言醫師,你很痛苦吧!愛情,真的很讓人痛苦。”我看向她,那雙漂亮的眼睛漫上了迷霧,“言醫師,其實我的病不會好起來了,是吧?”
我微一愣。做過那么多的實驗,早對生死麻木了,但現在,我卻無法像面對她父母一樣對她平靜地說出真相。“不會,你也說我是專家,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言醫師,我會死是吧!可是,我一點都不怕,我真的不怕。”淚水滑下她的臉頰,“早從他憎恨我的那天起,我就不怕了。可是,如果我真的會死,我想再見到他,想跟他在一起,哪怕是最后的一段時間,我真的很希望……”
我慢慢地在走廊上走著,腦袋里轉的全是明美的故事。那樣漂亮的女孩子,有具有那樣優渥的家世,本應該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生,卻讓她遇上了那個男孩子,與她完全相反,一個一無所有的男孩子,并且還從事著為人們所不恥的行業——男公關。除去那不堪的職業,他應該算是個優秀的男生,盡管明美家很有錢,但是從沒要過她一分錢,盡管被所有人認為配不上明美,但仍一心一意地愛護著她。但是很明顯的,明美的父母不會認同這種男生,百般地侮辱他,明美實在不忍心他受到傷害,就舍棄了他。又是一個和我一樣的笨蛋啊,自以為是保護對方,實際上卻是傷他最深。
深吸一口氣,平服自己的心情,我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葵,你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怎么是你!”韓踏雪指著我尖叫道。
不理會她,我繞過她走向我的位子。
“我問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她跟在我身后,尖利地喊著。
“工作。”我淡淡地應道,翻開資料,決定盡我所能在明美體內A病毒轉變到無法控制的狀況之前研究出疫苗。
“言曉蓁!想不到你非常不守信用!你答應我不再接近葵的!”她一掌用力地拍在我的桌上。
“我沒有接近他。他應該在英國的不是嗎?”我挑起眉。
“我不管這么多,你給我滾離他的身邊!”
我垂下眼,“韓踏雪,如果這么多年,你還沒有得到葵,那你再對著我嘶吼也是沒用的。”
“這不用你操心!現在你根本沒有資格和我爭葵!當初是你為了四十萬放棄了葵,而這么多年在葵孤獨寂寞的時候是我陪著他,他生病的時候也是我照料他!你已經沒有資格再靠近他!”
“既然這樣,你更不用擔心我!”
“言曉蓁!五年前,四十萬讓你離開葵,這次要多少?八十萬夠不夠?!”
我閉上眼,合上手上的資料,從抽屜里拿出支票本,迅速地寫下一個數字,用力地扣在她面前。“韓踏雪,我受夠你了,你要明白一件事,如果不是當初情況把我逼得走投無路,我怎么也不會收你的錢。現在,我還你五十萬。多余的十萬,我買你離我遠一點。他現在已經恨我入骨,你大可以放心!”
推開椅子,我抓起資料,大步走到門口,緩下心中的怒氣,“你喜歡歐陽葵就自己去爭取,不要再拿我開刀。”用力打開門,是歐陽葵沒有表情的臉,一雙黝黑地眸子緊緊地鎖在我的臉上。
“今天起我要研究疫苗。”我輕道,從他身邊走過。
“你就輕易把我推進別人的懷里?”
我停住腳步,轉身看著他的背影,想說的話有很多,卻依舊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我去實驗室。”我轉過身,繼續往前走。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錯過的我終究也已經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