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天氣, 陽光有些慵懶，醺人的微風(fēng)中帶著清涼，吹來了百花香。

西西一早起來, 黑夫已上朝回來。先陪著西西在院子里走了兩圈, 用了早食, 又交待了一番, 先行離去處理政務(wù)。

西西在侍女的幫助下, 換上那套紅色的典服，戴上鳳冠，穿上玉舄。剛穿戴完成, 太常丞領(lǐng)著一行人引導(dǎo)西西走進(jìn)未央宮的正殿未央前殿。

陽光灑在珠玉滿滿的鳳冠上，使得正端步行走的人自帶光環(huán), 閃耀了那端坐在龍位上年輕的皇帝, 還有一幫臣子。

西西目不斜視, 嘴角噙著笑朝正對著她的人走去。清風(fēng)徐來，吹起廣裳, 整個人衣袂飄飄，如仙人下凡，踏著火紅的云彩漫步而來。

眾臣移不開眼。這種紅色，眾人還是第一次見人穿得莊重又婀娜。右丞相蕭何看了眼空缺的左丞相之位，又覷了眼一直微笑不語、眼神沒有挪開半寸的皇帝, 心里暗自點(diǎn)頭。

太常卿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朕承順天命, 登位至尊, 君臨天下, 王后嬴氏功偉。朕聞天地不變, 不成施化；陰陽不變，物不暢茂。《易》曰‘通其變, 使民不倦’。《詩》云‘九變復(fù)貫，知言之選’。朕嘉唐、虞而樂殷、周，王后嬴氏貌和德嘉，生太子龍，有司奏宜奉宗廟，為天下母。制曰可。

皇后之尊，與帝齊體，供奉天地，祗承宗廟，母臨天下。故有莘興殷，姜任母周，二代之隆，蓋有內(nèi)德。皇嗣延綿，螽斯衍慶，現(xiàn)王后嬴氏恭謹(jǐn)謙讓，仁德善良，不以顯貴而子衿張揚(yáng)，秉淑媛之懿，體山河之儀，威容昭曜，德冠□□。有司奏議，宜稱紱組，以母兆民。今，立嬴氏為皇后，永終天祿。”

西西松了口氣，要是昨日詔書響在大殿上，只怕自己臉紅得就站不起來了。

太常卿遞過詔書，西西正要依禮叩拜，卻有兩只手把自己攙起來。

在眾臣的驚愕中，黑夫笑盈盈地把西西迎到御前，坐到自己身邊，并親自遞給西西皇后的玉璽印綬。

西西含笑接過，黑夫輕輕握住西西的手，攏在自己手心。西西掙了下沒掙開，便任由黑夫握住了，還好衣袖寬大，案幾遮擋住了眾臣的目光。

蕭何率眾臣跪拜，高呼：“皇帝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千歲。”

黑夫悄悄問西西：“累不累？一會兒還要接見臣婦。”

西西輕輕擺手。

待眾臣行禮完畢，黑夫道：“眾卿平身。”

西西看大殿上雅雀無聲，心道叔孫通訓(xùn)練得還不錯。整個儀式充滿了皇家的莊重和威嚴(yán)。

黑夫擔(dān)心西西受累，禮畢后便牽著西西上了殿門口的馬車。眾命婦們正在前面的清涼殿等候拜見剛出爐的皇后。

西西下了車，受過眾命婦們的跪拜后，再由黑夫牽著走上了未央宮的正南門未央門的三層門樓。

樓下是等候的長安民眾，看到帝后相攜而來，皇后那抹紅色的影子閃耀無比，人們歡呼起來。

近前的女子們因?yàn)樯洗蔚靡娀实廴蓊仯m然只是遠(yuǎn)遠(yuǎn)一瞥，但也驚醒了多少少女們的春夢。如今再看到威嚴(yán)無比的皇帝小心翼翼地扶著身邊皇后的手，目光一直沿著皇后的眼神逡巡，芳心碎了一地。還好，沒有白來，皇后那身紅色的衣服挺好看的，等我嫁人了，也穿件紅色的。

西西走了一陣，鳳冠有些沉，額上不禁冒出一層汗珠。西西只顧看著下面歡呼的人群沉思，并沒有在意。黑夫抬起袖子直接輕輕拭去，又對西西道：“回去吧，別累著了。”

一旁的太常卿有了昨天的事，對皇帝的行為已經(jīng)有了免疫力，別的臣子卻目瞪口呆，以然只聽說皇帝獨(dú)寵皇后，這下親眼見證了。

民眾比臣子們要寬容得多，他們親眼見證了帝后和諧，皇帝對皇后小心愛護(hù)的情意，更加歡呼起來。

西西被黑夫攙上馬車，西西遲疑道：“不是還要宴請眾夫人嗎？”

“你看都累得臉紅了，就讓她們自行用餐吧。”黑夫道。

“那好像不好吧。”西西呶嘴，她還想與劉邦的夫人呂雉說幾句話呢，剛才她還特意在眾人中瞅了她一眼。

“一會兒賞些東西。”黑夫不以為然，幫西西把交領(lǐng)松開些，又喂給她一杯水。

“謝謝陛下。”西西嬌笑道，“你這會兒子跟著我，別人會不會笑話？”

“笑什么？”黑夫道，“今是你的好日子，為夫會一直陪著你。”

***

參加封后大典的貴婦們沒有在接下來的宴席上見到驚鴻一瞥的皇后，聽說皇后因?yàn)橛性校眢w不適，回宮休息了。不過，皇后很體貼，給每位來的夫人送了一卷柔軟的像絲布一樣的東西。

夫人們把這卷稍稍泛黃的東西拿回家，左看右看，不知是何用處。還是一位與陳婉經(jīng)常走動的夫人警醒，問清楚后，悄悄告訴了夫人們那東西的用途。

原來是手紙！如廁后擦腚用的！

要知道這時的人多用竹片、石塊或者樹葉等解決最根本的問題。當(dāng)然，有些講究奢侈的人家用絲布什么的，也不新鮮。從沒人用過這種柔軟的紙張。

眾夫人用過一次后，奉若神明，尤其是處在經(jīng)期的夫人，本來對皇后的羨慕嫉妒變成了尊敬。自陳京把書寫用的紙張?jiān)谌珖菩虚_后，人們都知道是皇后的杰作，這次這個手紙，當(dāng)然也是皇后的新作了。

可惜手紙不能重復(fù)使用，就那么一卷，再節(jié)省也用不了幾天。夫人們開始打聽在哪兒有賣的。很快，朱雀大街上一家筆墨行旁邊的一家小店被長安城的貴婦們踏破了門檻。

一卷紙十錢，跟粗布的價格差不多。普通人一天干活也就掙二三十錢。但小店有優(yōu)惠，買三贈一，買五贈二，多買多贈，上不封頂。本來只想買一卷的夫人，看別人買了三卷又送了一卷，想想每天都用，家里那么一大幫子人，老的要孝順，小的更要呵護(hù)，要只自己用，不得拉仇恨？干脆多買點(diǎn)兒吧。

很快，這家神秘的手紙店風(fēng)靡長安城。你可以不寫字不讀書，但你每天都得拉粑粑啊。拉完粑粑呢？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再用那竹片……實(shí)在無法忍受啊。用價格相等的粗布？一是不方便，二是觸感實(shí)在沒有這柔軟的紙張好，而且輕輕撕開，隨手丟棄。比粗布好用又方便。尤其是家有襁褓幼兒的人家，簡直是福音啊。

黑夫聽說西西送了一卷手紙給那些貴婦們，有些苦笑不得：“本來是多么尊貴的日子，又不是沒東西，那些東西有些不雅吧？”

西西嗔丈夫一眼：“吃喝拉撒，天經(jīng)地義。一般人只注重口腹之欲，卻忽視了應(yīng)有的衛(wèi)生。而病從口入。不講衛(wèi)生，尤其是如廁后的衛(wèi)生，最容易引發(fā)各種疾病。對大人可能不明顯，但對小孩子是最致命的。現(xiàn)在大漢全境都在鼓勵添丁，可嬰兒的生活率并不高。一方面是醫(yī)療水平，一方面則與衛(wèi)生問題有關(guān)。醫(yī)療水平一下子提高不起來，我要做的只好讓大家多講衛(wèi)生，防患于未然了。”

黑夫點(diǎn)頭：“極是。只是為什么把價格定那么高？一般人可用不起。”

“新東西，又是用來擦腚的，拿去賣一般人不大會光顧。那些夫人們又無事，定得高一點(diǎn)兒，一來吸引她們的注意力，二來也更好地作宣傳，讓更多的人來買。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多賺點(diǎn)兒。夫君賞賜給那些大臣們的東西，我替夫君變相要回來。等差不多了，再把價格降低。同時，可以賣幾種紙，粗糙的，便宜些；精細(xì)的，就貴些，再專門做些好的，宰那些有錢沒頭花的有錢人。”

西西沒有對黑夫說，再過一陣，等姨媽巾出來，將會引起女人們某方便的革命。到時候，只怕貴婦們更是求之不得。西西想起這幾年來的不方便，自己都不禁憧憬即將做好的姨媽巾來。

黑夫看西西娓娓道來，頭頭是道，不禁抱住西西，哈哈一笑：“朕的皇后怎么知道這么多？朕都怕哪一天，被皇后撇得太遠(yuǎn)，跟不上皇后的步伐了。”

西西偎在黑夫懷里：“做這些事，沒有夫君做后盾，只怕要難上百倍。所以夫君要好好的。”

黑夫拍拍自己的胸膛，低聲對西西道：“要不寶貝摸一下，看看堅(jiān)實(shí)不堅(jiān)實(shí)？”

西西赧然：“又來了？一會兒難受別讓我?guī)湍恪！?

黑夫知道此時只能看不能吃，便不再說鬧，對西西道：“你那義弟屈風(fēng)，就先讓他在那紙店做事，邊做邊長經(jīng)驗(yàn)，如果做得不錯，再分配個別的。”

西西點(diǎn)頭，沖黑夫調(diào)皮地一笑：“夫君把什么都替妾身打算好了，妾身做什么呢？”

“你呀，”黑夫拉住西西的手揉到懷里，“就乖乖的呆著，讓我們的寶貝順順利利生下來。”

“我們可不可以商量個事？”西西點(diǎn)頭，“別一切都按那張紙上的做？芍藥都快成老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