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京和西西等了半天。終于,小兵跑來道:“這位大哥、阿姊,你們說的那個張安世,他們都不知道。”說著,把荷包還給了西西。
西西又道:“他是個騎兵。”
“騎兵?”小兵撓撓頭,忽然瞅到身邊跑過的一個兵士,叫起來,“大山,你不是騎兵嗎?你知道騎兵里頭有一個叫張安世的沒?”
對面叫大山的兵士跑過來:“張安世?騎兵里頭沒這個人,但我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說完,又跑開了。
小兵看著有些失望的幾人,熱心道:“要不你們先在這里呆一晚,等晚上吃飯時,我再好好問問別人。我剛來沒多久,還不熟呢。”
陳京和西西只得點頭。都從滎陽跑到這兒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了。
天漸漸黑了下來。陳京沿著灞河邊支起帳篷,又燃起篝火。他們隨身帶著干糧,倒不怕餓肚子。
“三哥,黑夫大哥真的在這里嗎?”陳婉邊啃干糧邊問。
“信中是這么說的,讓我們來這里找他。”陳京喝了口水,“一會兒我去營外等著,說不定能遇上。”陳京想黑夫既然讓自己來,應(yīng)該不是一個小兵,他以前就是騎兵校尉了,懂打仗,與那些起義兵不同,應(yīng)該得到了重用。問一個守門的小兵問不出來,問問上面的人總會知道。
西西卻想的是另外的一件事,她站在營外看了好久,沒有發(fā)現(xiàn)金卯刀劉姓的旗幟。這是為何呢?張是張良嗎?黑夫也姓張,黑夫不會……西西為自己的想法驚了一跳。
“姐姐,你想回咸陽嗎?”玉清一路上都有些蔫蔫的,問西西。
“你呢?”
“我不知道。”玉清道,“我聽那些人說咱們大秦已經(jīng)亡了,皇帝都把玉璽給了起義軍。姐姐,咱們又來投靠起義軍,要是他們知道了我們的身份,會不會……把我們殺了?”
玉清雖然懦弱,但所想?yún)s不差。西西想了想道:“這有可能。不過我們不說,別人也不知道。”
玉清點頭:“那以后姐姐也叫我的名字芰荷吧。”
西西拉過陳婉,三人決定在外人面前保守這個秘密。只是西西心里知道,有些事瞞得住一時,卻瞞不住一世。
月亮已經(jīng)西斜,陳京卻還沒有回來,三人輪流著守夜。西西睡不著,便讓芰荷和陳婉先睡。
西西看著灞河里月亮的倒影,隨著水波蕩漾,一閃一閃,漂浮不定。帳篷里傳來陳婉和芰荷沉穩(wěn)的呼吸聲,奔波了一個月,三人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瞌睡都能睡得著。西西抱著腿,伸手往火堆上面添了兩根柴。已是九月天氣,晚上的風(fēng)吹來涼涼的,滲透人意。
就在西西也想打盹時,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西西聽聲音越來越近,馬兒似朝這邊奔來,忙把火堆熄滅,推起睡著的二人:“快,快,有人來了。”
三人在滎陽時,經(jīng)過西西有意的鍛煉,靈敏了許多。西西一叫,三人忙拿上手邊的弓箭,跑到不遠處黑暗中的大樹后面。
馬上的人兒下來,看著空無一人的帳篷:“人都哪兒去了?”
黑夫看了眼還在冒煙的灰燼,笑了笑。
西西覺得有人向大樹前靠近,握了握手中的弓,悄悄搭好箭,對著來人就射了出去。
那人大概沒有料到會有人偷襲,躲閃不及,“唉喲”一聲,倒在了地上。
西西有些興奮,第一次遇敵就開門紅了。但又覺得有些奇怪,一支箭就能把一個男人射倒?她躲在樹后不敢動,忽然一道詢問的聲音:“西西?”
西西探出頭來:“黑夫?”話剛說完,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接著,陳京的聲音傳來,陳婉和芰荷朝帳篷的方向跑了過去。
西西被黑夫拘在懷中。“想死我了。”黑夫捧著西西的臉重重啃吃了一會兒,聽到遠處的呼叫,才依依不舍分開,走到帳篷前。
西西有些臉紅,與陳婉和芰荷相處時,她以老大姐自居,現(xiàn)在,卻被一個男人抱在懷里,實在與她以往的形象不符。她輕輕推了推黑夫,黑夫卻毫不自覺,把她抱起放在了馬上,隨后也上了馬,對陳京道:“大哥,咱們先回吧。有事回去再說。”
黑夫一路把西西抱回寢帳。幸虧天黑,黑夫又用披風(fēng)遮住了西西的身子,除了營帳前的守衛(wèi)覺得有些異樣,沒有人發(fā)現(xiàn)主帥的榻上忽然多了個女人。
終于找到了苦苦等了快一年的人。二人相對,有無盡的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剛才那箭……”西西道,“射中你了嗎?”
“傻瓜,你夫君要是那么容易中箭,早就死了多少回了。我猜想你們跑到那邊去了。故意發(fā)出聲。”黑夫上下打量了一番妻子,滿意地說道,“還好,我走這么久,沒變瘦。”
不說還好,想起這大半年的苦等,還有擔(dān)心,西西的淚水不由流了出來:“你也知道走了那么久……都沒有一封信捎來……”
黑夫攬住西西,擦掉西西臉上的淚水:“是我不好。沒想到會這么久。”黑夫想起那些日子,朝生不知夕死。臨走前,他給魏子都留下那方手帕,就是以防萬一。雖然他心里萬般不愿,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西西跟著魏子都是最好的選擇。
“你不怕……”說了半截,西西想二人剛見面,關(guān)于和魏子都未成的婚事還是有機會再說吧。
“怕什么?”黑夫細細嗅著西西身上的香味。
“那么久,要是找不到你,我怎么辦?”西西嗔黑夫一眼,“兵慌馬亂的,我一個弱女子……”
“傻瓜,我也心急如焚。”黑夫笑道,“好在滎陽那里還平靜,沒什么大的波動,韓王成也不成氣侯。進了咸陽,我就趕緊寫信讓陳大哥和你一起來了。”
西西偎在黑夫懷里,有意無意地撫摸著丈夫因為長年征戰(zhàn)健碩的胸肌:“陳大哥,還有婉姐姐,芰荷妹妹呢?”
黑夫的呼吸漸促,抓住西西亂動的小手:“放心,都安排好了。”說著,把西西壓在身下。
“別,還沒洗呢。一個月都沒好好洗澡了。”西西輕聲道。
黑夫卻箭在弦上,忍耐不得:“好寶貝,讓我先解解渴。這大半年夫君都快旱死了。一會兒再洗。”
西西也被揉搓得性起,大半年不見,二人乍一見面,真如大旱逢甘霖,大雨嘩啦啦地下個不停。
帳前的守衛(wèi)聽著里面高高低低的聲音,還疑惑主公今日是怎么了。要知道,攻破咸陽城時,許多人搶美女珠寶,主公卻對此置之不聞,秦王送來幾位絕色美女,主公直接轉(zhuǎn)送給了手下的將領(lǐng)。以至許多兵士私下里說主公會不會有龍陽之好,害得長相清秀的小兵見了主公就跑。今日開竅了?不知是哪位美女有如此大的魅力,也許是男人……守衛(wèi)隨著那連綿了一個多時辰的聲音歪歪不停。
西西有氣無力地瞪著魘足的黑夫:“還說解渴?把人連骨頭都吃掉了。”
黑夫卻神清氣爽:“渴了太久,好容易喝足了。還洗澡不?”
“沒力氣了。”
“我?guī)湍阆础!?
兩位侍女抬進一大桶熱水。西西被抱進去。黑夫揮退侍女,把水輕輕撩潑到西西身上。
“我想著你受苦,沒想到還有美人相伴。”西西瞟了一眼恭敬地退出去的兩名侍女。一個身量微豐,一個雖然瘦小,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秦王送的。平時沒使喚過。又瞎想,小醋壇子。”黑夫捏捏西西的秀鼻,盯著西西水下的肌膚,呼吸又漸漸重了起來,三下五除二把西西洗好,抱到榻上。
“我困了。”西西祈求道,“想睡覺。”
黑夫低聲道:“我知道。放心,不動你了。好好睡吧。”
西西在沉入夢鄉(xiāng)前,忽然想到一直想問的問題:“夫君,那個劉邦呢?”
第二日,西西醒來時,黑夫已經(jīng)不見了。昨晚的兩名侍女看到西西醒來,忙上前侍候。
西西洗臉梳頭時,有意無意地問道:“你們來多久了,一直在這里侍候嗎?”
年長的一個看了看西西的神色,恭敬答道:“回夫人,我們本是咸陽宮里的宮女,被秦王送來侍奉將軍的。但將軍為人體貼,平時我們一直沒有近前侍侯過,只有昨晚才得了吩咐,讓來侍奉夫人。”
“咸陽宮的?”西西道,“哪個宮里的?”
“我們原在衛(wèi)姬宮里,后來衛(wèi)姬死了,我們又到了韓姬那里。”
西西點點頭:“韓姬呢?”
“那些人攻入宮里時,韓姬被擄走了。”亂世中,漂亮的年輕女人總是最容易受傷害。
西西嘆了一口氣:“你們知道綠筱殿里的夏姬和方姬嗎?她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
“聽說過,方姬好像自裁了。夏姬不清楚。那時候,好多人,亂成一團,大家都只顧逃命。”
“你們恨起義軍嗎?”西西又問。
宮女疑惑了片刻:“恨?如果算是恨……起義軍攻破咸陽城時,我們都以為死定了,還有人說,宮里的人會被充做官妓。但后來,城里掛了好多告示,說起義軍與民約法三章。殺人者要處死,傷人者要抵罪,盜竊者也要判罪。起義軍接受陛下、哦,不,秦王的投降后,就退出了咸陽城,駐守在這里。我們……我們是陛下送給起義軍的。如果要恨,更恨秦王了。他把我們送到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