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馮桀的臉青白的已經趕過頭頂的繃帶,他周身陰冷的氣場,恨意讓人膽寒。他搖搖晃晃,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吳俊彥顧不得馮桀的什么少爺脾氣,還是再一次上前,穩穩地托住馮桀的右臂,給他以支撐。這一次,馮桀沒有甩開,因為他已無力再做這樣的事了。他微抬眼皮,看著吳俊彥,睫毛顫抖個不停。
近看才知道,馮桀額頭冒出了許多細密的汗珠,他臉上扭曲的表情除了厭恨之外還有藏不住的疼痛。一定是哪里的傷口開裂,所以他才急著要走。不敢再有耽誤,吳俊彥架起馮桀,讓他把自身的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馮桀常年鍛煉出的這一身腱子肉,這會兒半點忙幫不上還全成了負擔。吳俊彥臉上的表情也不好看了,但他明白他就是把馮桀拖也要趕快拖出去。
兩人朝門的方向移了兩步,坐在沙發里的馮修遠就又開始,找茬,“我讓你走了嗎?”
“對不起了,老董事長,他現在必須走。”吳俊彥自然是懼于馮修遠的榮威的,但他只是稍頓,卻沒有停下腳步,反而更堅定。
馮修遠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一員愛將,到了這個不爭氣的小子身邊兩年,就已經入鄉隨俗,也學得他把不放在眼里了。馮修遠倒要看看他們哪只腳踏出那這個門,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怒目,呵斥,“吳俊彥!”
“是誰?在這大呼小叫的?”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一位杖朝之年的老嫗走在最前,雖執杖,但是她腰背挺得直直的,鶴發高高盤成古代發髻中插著一支水綠的玉簪子,那上面鳳舞的刻紋與她身著的素錦絨繡絡石的三色滾邊旗袍,格外相得益彰,氣度不凡。
馮修遠看到進來的人先是一驚,而后立刻收斂心氣,畢恭畢敬上前。“母親,您怎么來了?”
一雙察見淵魚的凌厲眼睛,盯著馮修遠,讓這個幾分鐘之前還霸氣逼人的董事長,不敢直視。他稱作母親的這位老婦人,問了個問題,卻像是批斥,“我不能來嗎?”
馮修遠不敢作答,他知道自己現在說什么,老人家都是一肚子的火氣,倒不如閉嘴,他此刻終于明白了,是誰讓吳俊彥有了這么大的膽子,敢和他對著干,他趁著母親轉身看了一眼吳俊彥,發現他此時也正在看著自己,頷首,恭敬無知到不行。
馮修遠的母親走向馮桀,讓身后的人接走拐杖,雙手托起了馮桀的肩膀,剛才還威嚴望重的眼神,看見馮桀病弱的樣子馬上慈軟了下來,語氣里飽含關切,但話,依舊骨氣:“小東,你給我站直了。”
吳俊彥慢慢把馮桀搭在他身上的胳膊放下來,但,力還不敢撤得太多。
“老祖宗,您……”馮桀剛才看著慈眉善目的眼前人突然走進來時,也是嚇得一愣一愣的,香港雖離濱海不是太遠但是兩三個小時的舟車勞頓也夠一番折騰。老祖宗身體硬朗,精神矍鑠,不假,但馮桀還是發現,她的眼角相比于他離家的時候多生了很多刀的細紋。
老婦撐著馮桀很有重量的身體,胳膊不彎不抖,扶得穩穩的。她看見嫡孫這般難受樣,心里刀絞一樣,眼眶已含淚,聲音更加祥酸的說:“別再多說了,省把子力氣,回去好好養傷。”
囑咐完馮桀她還吩咐吳俊彥馬上送他回家,家里已經有醫生在等著了。吳俊彥聽了絲毫不敢怠慢,道一句,“姬老太,放心。”便同另兩個貼身家仆,把馮桀順順當當地扶進了車里,安全到家。
看著馮桀被人八抬大轎似的攙出會議室,馮修遠像是吃了自己的癟,臉上很難看。“母親,您老是這樣寵著他,將來……”
“別跟我提什么將來,”馮家最高長輩,姬淑寧重重地鑿下梨木杖,“我們馮家的將來已經快被你給整死了,你還想要怎么樣?”
站在一邊一直沒有做聲的西蒙,不疾不徐的說:“老祖夫人,老爺這次回到濱海就是為了來看望少爺傷勢的。老爺對少爺一向嚴苛,我想他嘴上雖不滿,但是他關心兒子的心是同您一樣的。”西蒙的話,不算太受用,但也緩和了氣氛。這種時候,能插上嘴的人壓力都不小。
老祖宗狐疑地瞥了一眼西蒙,見他坦蕩蕩,并無漏洞。收回目光的時候,又毫不相信的看著馮修遠,英氣地宣布:“管不著你是真關心還是假關心,在小東傷好前的這段時間我都會住在他那里,而你,必須每天過來同我們一起吃晚飯。”
說到底,馮修遠也是他身上掉下來的肉,再怎么看不慣,多月不見,還是會想念的。在一般家庭來說,并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卻讓馮修遠犯了難,可也不能反抗,只能應了,“是。”
“西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送走了老祖宗,馮修遠怒氣沖沖的朝西蒙要個說法。馮家上上下下的事情向來都是要向西蒙匯報的。老祖宗移駕濱海這樣的大事,西蒙不應該事先一點都不知情。
“老祖夫人曾讓我安排過這些天的住行。”
馮修遠眉頭結成一個瘩,嘴角下彎,“你早就知道?”
明知這樣回答,馮修遠會生氣,但他還是要如是說:“是。”
“西蒙,你也開始瞞我了……”
“我的確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但是老祖夫人并沒有說,哪次航班,幾時到濱海,我有匯報的心,沒有匯報的力。”
馮修遠是信了,但眉頭依舊松不下來,既然已經來了,他再怎么埋怨西蒙也于事無補。西蒙跟在他身邊許多年,當然是了解馮修遠的疾苦。他沏好一杯普洱,放在馮修遠手邊。
“老祖夫人來到濱海,就未必是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