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寒亭才剛睡下,但因為丞相一臉焦急,藍玉也不敢擅自阻攔,只好又將人叫醒。
殷寒亭疲憊地坐起身,輕輕把貪睡的小草的手放進被子里,自己讓藍玉幫忙整理衣袍,直到沒有一絲凌亂與狼狽,他這才走出內室,問越鯨道:“何事?”他的嗓子還帶著病中的沙啞。
越鯨行過禮,稟報道:“龍君,天宮送來急令,陸上出現魔物越見頻繁,望龍君能夠即日登岸鎮守。”他話音落下,屋子里靜得似乎只能聽見淺淺的呼吸聲。
殷寒亭眼神有些冷,他退到主位上一掀衣擺坐下,也示意越鯨坐。
藍玉低著頭退到一邊,給準備商談對策的君臣斟茶。
殷寒亭這幾日基本都在陪白蘞,大小事務幾乎一應交給了越鯨去辦,只不過現在偷不了這份清閑了,他問道:“北海情況如何?”
越鯨道:“魔物基本已清掃出境?!?
殷寒亭點點頭,“那就暫時拖一拖,麒麟還在地火獄,戰力不夠?!辈蝗恢凰蝗?,若是運氣不好,極有可能同時對抗窮奇、九嬰和混沌,以他現在的狀態來看相當于找死。而十萬大山之中的騰蛇,會先與梼杌生死一戰,鳳凰二人需要護送白虎和玄武,白澤武力薄弱,再沒有誰能夠施以援手。
越鯨明白了殷寒亭的意思,卻又見他臉色蒼白,心中擔憂更甚。
殷寒亭略一沉吟道:“安排人去給鳳凰送一封聯絡信。”
等到兩人商談完畢,午后的日頭已經有些灼眼了。
丞相越鯨退下后,殷寒亭又重新回到了寢殿內室,這時白蘞剛睡沒一會兒就被吵醒,自己坐在床上一邊吃藍玉給他切好的水果,一邊皺著臉亂七八糟地趴在床上擺棋盤。
殷寒亭看到人就覺得心情變得好起來,他緩緩拉下發冠,外衫,合著里衣側躺在白蘞身邊道:“要我和你一起玩嗎?”
白蘞果斷搖頭拒絕,“要自己玩?!?
藍玉從下面的侍女那接過龍君煨好的湯藥,在涼水盤中降了溫,送過去。
滿室濃郁的藥香,不過白蘞不喜歡,趕忙捏住鼻子,殷寒亭一口喝下后,試圖去親他的下巴,卻被一掌推開道:“臭,走開!不要過來?!?
殷寒亭身上沒力氣,隨便一推就躺倒在了床上,他垂下眼眸淡淡道:“小草……我好累?!?
天帝急令肯定會一封接著一封地送來,沒有幾天他就要上前線了,到時候哪里還能再尋到這樣靜靜地看小草玩耍的日子。
棋盤上白棋子圍出了一朵花的形狀,白蘞正全神貫注地往下放黑色的“花蕊”,等到完成之后,他本想讓殷寒亭來看,結果當他伸出手去拍人時他才發現,男人竟然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且男人身上的皮膚還是很燙,白蘞小心地把手縮回,也不擺弄棋子了,就靜靜地抱著腿坐在一邊。
殷寒亭這一病就病了三天,等到第三天就連嗓子都是啞的,龍君曾經引以為傲的恢復力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林芷之后前來復診的時候斬釘截鐵地說是心病。
殷寒亭嘴角彎了彎,沒出聲反駁,只是眼神飄忽著又一次落在不遠處一口一個吃著果子的白蘞身上。
林芷看到白蘞右頰那一條白色的疤痕哪里還不明白,她只盼著龍君自己能夠想開一些,再怎么折磨自己,想要去彌補,如果完全都無法再進到對方心里,也是無濟于事。
直到第四天的早晨,殷寒亭燒退了,雖然身上還發著虛汗,但精神頭上來,他已經能帶小草出去玩。
白蘞一聽要去外面,畢竟被悶了多日,不管怎樣都是開心的。
殷寒亭找人弄來了一只網兜,用磨得圓滑的竹片撐了網口,再接一根稍粗的木棍,剛好能讓白蘞握在手里揮來舞去。
白蘞高興地抱著網兜追問殷寒亭是去哪兒,一旁的藍玉低笑,準備好一包餌食讓他拎住。
殷寒亭小心地試探著去牽住他的手,淡淡道:“有點遠,不過你去了就知道了?!?
其實他完全可以化成原形帶著小草飛過去,很快就到,不過難得有兩人獨處的時光,這樣手牽手走上一走,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多好,他剛才還怕小草會排斥他,連手心都汗濕了,幸好并沒有……
盡管小草可能只是因為全心都放在了玩上。
東海還有一處禁地——化龍池。
遠在重疊的宮殿之外,尋常不會有人走到這里,即使是迷路也會被設置在周圍的陣法送出去。
但解開陣法后,沿著圓滑的鵝卵石鋪成的路,穿過一道一道五顏六色的珊瑚叢,就能夠看見一方十丈寬的水池,水池邊緣之比地面高出一尺左右。
水池里清波蕩漾,錦鯉成群嬉戲,而池邊大概常年潮濕的緣故,積攢了細細一道青苔圍成的圈。
不過這里雖說是禁地,但那只是對于其他人來言。殷寒亭領著白蘞走到池邊道:“這是我出生的地方。”
他是青龍,背負著上古仙獸的血脈,結果破殼的時候就是在這也不算太出奇的池子里。
白蘞呆呆地往水池里看,過了一會兒他竟然發現水池的中心竟然是會閃閃發亮的,小魚們都在繞著中心的光點打轉。
“我小時候也經常在這里玩,很少有人能夠解開陣法進來,因為池子下面埋著個寶物。”
殷寒亭蹲下身去給白蘞脫鞋襪,再幫他把褲角往上卷到膝蓋,手袖也一樣卷到胳膊上。
白蘞反應過來這是要帶他玩水,嘴角笑容一下就燦爛起來。
殷寒亭把他抱到水里,清涼干凈的池水漫過膝彎,還有一條條被驚得四處逃散的錦鯉。
“去捉魚吧,捉到了我給你帶回去養。”殷寒亭一邊說著一邊從珊瑚堆里拎出了一只長滿青苔的木桶,可以看得出木桶已經很陳舊了,他在池水邊洗涮了一下,就盛上養魚的水放到白蘞身邊。
白蘞剛開始還不太懂,不過后來殷寒亭用餌食引了一群錦鯉過來,他頓時就樂傻了,趕忙舉著網兜去撲,笨手笨腳,幾次下來魚沒網到還濺得自己一身水。
殷寒亭就站在岸邊上聽白蘞指揮,哪里需要投食就伸手抓一把撒出去,他也不去告訴他怎么下網才能網到魚,讓白蘞自己一個人摸索。
他知道這樣等到白蘞抓住魚的時候才會特別開心。
果不其然,在池子里跑得不亦樂乎的白蘞終于網到魚時立即大叫起來,“我……我抓到了!紅的!好重!”
殷寒亭去給他遞水桶,像是也沉浸在了這樣愉悅的氛圍之中,“我看看有多大。”
這池水里的錦鯉常年被池底的靈物滋養,別看條肥身大,個個聰明狡猾得很!
殷寒亭原本還有些驚訝白蘞的抓魚能力,比他想象中要快很多,結果離得近了,看到桶中慢悠悠晃點著身體的橘紅色錦鯉后他頓時無奈起來,這條錦鯉咕嚕咕嚕地吐了幾個氣泡。
他只得趁早白蘞轉身的時候小聲問道:“故意的?”
錦鯉又吐了幾個泡泡。
殷寒亭嘆氣,敢情是小草捉魚的水平太差,人家一群商量好了逗他玩呢。
過了一會兒,白蘞又捕到一條,這一次他不止要把撈到的錦鯉們帶回去,還直接打起了魚肉的注意,“回去……吃魚!”
什么?!被他網在兜里原本還呆乎乎的錦鯉登時崩潰地掙扎起來。
水桶里的紅錦鯉都傻了。
殷寒亭難得地笑出聲道:“看你們還敢不敢欺負我家小草?!?
化龍池邊不斷地傳來笑聲,直到太陽準備西沉,才發現他們竟然連外帶的干糧都沒啃瘋玩了一天。
而桶中不幸被網中的錦鯉們,直到離開時,殷寒亭再三保證不會把它們清蒸了吃掉,它們這才同意讓白蘞挑挑揀揀,帶了三條同伴回去,一條橘紅,一條黑白,一條深金,都好看極了!
殷寒亭一手提著桶,一手牽著白蘞。
白蘞另一只手拿著網兜,意猶未盡道:“明天還要來玩!”
“好。”
“后天也要!”
“好?!?
白蘞被滿足了心愿特別高興,他想不了太長遠的事情,只覺得接下來的幾天里都能這樣最好不過。
殷寒亭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不住蔓延開來的不舍和愁緒,事實上,他們也只能暢快地玩一玩這兩天了。
“小草?!?
“嗯?”
殷寒亭握緊他的手道:“以后我不在你身邊你會想我嗎?”
白蘞疑惑地看著他,很快想起之前因為自己很生氣,所以男人才許下的三日承諾,他別扭地偏開臉道:“不想。”
殷寒亭心里難過起來,緩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你以后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要小心,要記得多吃飯……看到全身冒黑煙的怪物要記得逃跑,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到東海來,這里……永遠都會守護你。”
像是要印證他所說的話,明明他們已經快要走到化龍池的盡頭,然而池水還是泛起一層一層光暈,美得讓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