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語身體頓時一顫,這么快……
男子聞言知道差不多了,這一曲終時也停下了吹奏,緩緩將海螺從唇邊移開,用沾了冷茶的手帕輕輕擦拭海螺。
白蘞睜開眼,所有的記憶悉數回籠,從與窮奇白虎對峙那天,到被騰蛇帶走,后來跟著殷寒亭前往東海,又去蓬萊,如今坐在琴瑤山,一幕幕畫卷一樣全在眼前淌過。
尹南語久久無言,白蘞走到他的身邊,對石桌后的男子抱拳道:“多謝琴瑤上仙。”
男子淡笑,打量了他一會兒道:“無事,我也不過答謝蛇君幾日前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對,當時琴瑤山禁制將破,若不是蛇君出手相救,只怕我現在早已經身首異處。”
聽人提他,尹南語這才恍然從怔忪中回過神來,勉強地笑著接過男子送到眼前的海螺,然后起身默默地準備掛在白蘞脖頸上。
白蘞趕忙擺手道:“這個魂器不是我的,不用給我?!?
因為白蘞神情間無意展現出的疏離,讓尹南語眼眸中像是結起了冰,他手僵在一旁,過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道:“我的,送你。”
白蘞看了看他的表情,終于沒有拒絕,任由尹南語把海螺掛在他的胸口,和小小的嫩黃色香包一起。
男子沒有再多挽留,尹南語和白蘞一前一后走出琴瑤宮,前方直插入云霄的高山層層疊疊,只是不再滿目蒼綠。
尹南語低聲問道:“你想要去哪兒?”
憑心而言,白蘞已經回憶起還在十萬大山的蛇窟之時,尹南語拿走海螺,是要讓他永遠失去靈慧。但既然他現在把靈慧收攏回來,就沒有記仇的必要了,他還是和從前那樣,笑著對尹南語道:“我要去無量山,小黑也要和我一起走嗎?”
尹南語聞言先是驚愕,然后很快那些蒙蔽在心底里的陰影散去,他伸出手臂試探著對白蘞道:“我可以抱抱你嗎?”
白蘞想起了從東海離開的前一天,殷寒亭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他張開手,上前兩步抱住尹南語的背,枕著他的肩道:“謝謝你,小黑。”
尹南語低低地嘆息著,搖搖頭,最后一次放縱自己沉浸在這個懷抱中,從此往后,就再不能把小白當孩子似的天天抱著寵愛了,即使他很想抱他,很想……
尹南語手臂勒得很緊,白蘞耳尖有點紅,他摸了摸鼻子,等到尹南語愿意放開他,他才道:“我們走吧?!?
從琴瑤前往無量山需要一日,白蘞坐在騰蛇身上,夜里趕路兼程,不敢在林子里露宿。雖然日前還在與魔族的停戰期內,但聽聞魔族殘忍嗜殺,人間界沒有多少太平的地方了。
白蘞和白澤一樣心里存了很多疑問,或許等到去無量山見了凰繡就能夠得到答案。
此時無量山也如琴瑤境內一般,有禁制阻攔和保護的地方尚且能夠得到喘1息,沒有便幾乎被魔氣侵蝕得寸草不生。
最后,騰蛇落入山谷禁制之中,它和白蘞身上都沒有魔氣,出入自由。
這個時候白澤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行跡,山蔭道上和無量山的地仙一起等待著。
白蘞沖白澤招了招手,白澤沉郁的神情很快放松許多,他不想讓小草也跟著擔憂。
不過白蘞自從恢復記憶之后,一直覺得先前做過的那些撒嬌賣乖之事非常讓人難為情,他從騰蛇身上下來,十分不好意思道:“白澤……上仙……”
白澤微微一怔,知道他病愈,隨即笑道:“總算是記得我了。”
白蘞被他調侃,雙頰發紅。
尹南語變回了人身,漠然地繞過白澤,對行禮的地仙問道:“其他人在何處?”
無量山的地仙是個正值豆蔻的姑娘,她福了福身,為尹南語帶路。
無量山的仙府在正山腰上,姑娘帶著三人穿過設在門口的障眼法,進入其中,白蘞抬頭一看,竟是到了另外一個地界,全然不復剛到無量山時所能見的景色。
這里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有花草,有房屋,還有溪流。
白蘞心道怪不得凰繡會躲進無量山來,這地方要過障眼迷陣,可不容易找到。
他們踩著厚石板,穿過綠油油的草地,最終到了一處建于谷中的院落前。
這時候凰繡正好背著手走出院門,雙眼紅腫的像桃,神情疲憊萎頓,她見到來人也不驚訝,只是道:“我去后山掐一枝桃花,房里太悶了?!闭f罷游魂一般緩緩離去。
尹南語望向白澤。
白澤閉了閉眼,艱澀地解釋道:“鳳錦……去了,麒麟重傷,在屋子里休養。”
白蘞嘴唇顫了顫,鳳錦……怎么會……那——那殷寒亭呢?!
白澤卻像是忘了有這么個人一般,只字未提。
尹南語率先進了院子,朝著有血腥氣息的那間屋子走去。
房間門松松地掩著,他直接推開進去道:“死了沒有?”
麒麟躺在床上假寐,聞言額角青筋一跳,他半1裸的上身緊緊纏著繃帶,只是胸前的繃帶殷殷印出紅色,這是傷口止不住血才會如此,換多少次藥都沒用,“騰蛇,你……我不死也得被你氣死?!?
尹南語清俊的面容在看清屋內景象后嚴肅了不少,“你比我想象中……傷得重?!?
麒麟根本起不來床,就靠著墊高的枕頭道:“是啊,我也沒想到,若不是當時反應及時,只怕內丹已經被魔物掏去吃了?!?
房間外,白蘞和白澤說了幾句話。
麒麟聽見響動,立馬用口型示意尹南語“青龍”然后搖了搖頭。
尹南語沉默,幾天前他與凰繡見過一面,已經得到了青龍孤身被逼入南疆,生死未卜的消息。青龍上陣對敵前可是特意向鳳凰和麒麟交代過,若是不能歸來,切記瞞著小草,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小草什么都不懂,這很容易。
但若是小草恢復了靈智呢?
記得月中時他與青龍匆匆見過一面,青龍和他提過,希望白蘞能夠恢復靈智,即使沒有了以前的記憶也沒有關系,只要能夠自保,不至于失去他們當中任何一人的保護就會悲慘地死去。
而尹南語顯然仔細考慮過后是表示認同的。
他沉默后對麒麟道:“瞞不住了?!?
麒麟頓時一愕道:“什么意思?”
白蘞正巧跨進門來,行禮道:“麒麟上仙。”
麒麟神情萬分地不解,他擺了擺手,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白蘞身上。
白蘞神情平淡,鎮定自若,已然沒有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羞怯模樣,他問了關于麒麟的傷勢。
麒麟一邊與他寒暄,一邊看向尹南語,這才恍然徹悟,這是和騰蛇一樣,神智恢復了?!
白蘞吸了口氣,終于問出口道:“不知麒麟上仙可知……可知龍君的去向?”
麒麟臉色一變,果然蓋不住了,但……這畢竟是青龍最后的心愿,能瞞多少是多少吧?!扒帻埌朐虑叭チ四辖?,之后就杳無音訊?!辈贿^他們已經接到消息,稱確實有仙獸死在南部沿岸,之后被推入大海,葬身魚腹,那里距離南疆不算遠。
不知是否與青龍有關,他們派了人去南海,還未得到回復。
白蘞面色很快蒼白下來。沒有消息……若是青龍不出任何意外,怎么可能不與麒麟等人聯系?又怎么會背棄接他回家的約定?
縱然恢復記憶之后想起那時懵懂無知的自己很是荒唐可笑,但他并不希望殷寒亭死,不希望他受傷……
哪怕他們因為一道道心結而無法在一起,但是……
“我要去找他?!卑滋`忽然道。
尹南語猛地偏過頭,“你要去哪里找他?除了幾個有禁制守護的仙山和城鎮,到處危機四伏,你覺得你能活著找到他……”
麒麟立即打斷道:“騰蛇!”他不知道騰蛇是發了什么瘋,不過聽人提一句要去找青龍,竟然當著他的面失態到這個地步。
白蘞怔怔地望著尹南語。
尹南語張了張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要解釋,卻發現白蘞已經移開視線道:“我只要確認他還活著……”
麒麟略一沉吟道:“我倒覺得青龍命硬得很,不會那么容易死,而且無量山的地仙已經差人去南疆的各處打聽了,她一向擅長探聽消息,不如再多等幾日。”
白蘞下意識地要拒絕,結果麒麟又接著道:“白澤說青丘是你的族地,前些日子我路過那里,狐族撐得也很辛苦,你要回去看看嗎?”
白蘞頓時一愣,這兩年里,他幾乎把青丘完全拋在了腦后,現下由麒麟提起,他才倏地全身一寒。暫且不談已經可以去死的狐族長老,青丘山還有一些他放不下的人,有奶娘,有丫鬟,有知交,還有……
那個被前任狐王死前拉著他的手,來回惦念著的現任小狐王,單純又傻氣,被人騙了那么多年什么都不知道……
更何況他已經想起了所謂“小白”的一切,也該回去一趟了。
“無量山地仙的消息還需再等幾日?”
麒麟隨口編道:“五日?!?
白蘞去意已決,“兩日后我從青丘回來,如果沒有接到任何消息就會立即啟程前往南疆?!?
尹南語皺著眉頭,打定主意要奉陪。
而麒麟則是徹底傻眼,兩日后南海的回復也是時候到了,若得了噩耗,那他要怎么向與他有過命交情的青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