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個地方將身上收拾了一下,唐白從後門溜出英國公府,先回到侯府。
天色擦黑顧少鈞纔回來,直奔唐白的屋子,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幾眼,才道:“你膽子太大了,居然打算當(dāng)著衆(zhòng)人的面問六皇子。”
“並沒有。”唐白不想顧少鈞跟著她的魯莽擔(dān)心,隱去後面的事情不提,笑一笑:“我在家時,依稀看過那神秘人的背影和側(cè)影,不過是想看看六皇子罷了。他並不是。”
顧少鈞這才鬆了一口氣。
唐白沒想過從六皇子處得來消息這樣容易。
她以爲(wèi),見面就難三分,問話更是難三分,少不得要上屋頂,聽壁角之類的,還不見得能聽到想要的。
可他們原是舊相識。
唐白慶幸不是他,可又是誰呢?
此刻的唐白還不知道,接下來,一堆麻煩事等著她。
三月十五,豔陽高照,是個默認(rèn)的出遊踏青的好日子。
三公主一大早又上門來,似乎上次在唐白和顧少鈞此處受的情殤都已經(jīng)好了,拉著唐白就往外走:“你說過可以喬裝打扮的。”
唐白真是服了她。
這姑娘的心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怎麼偏沒心沒肺的。
無奈君命不可違,只好給她扮成丫鬟模樣,自己也同樣梳妝起來。
顧少鈞去上朝,根本沒人管她們,倒是也落得輕鬆自在。
“你一個人就行了。”阿竹要跟上,被三公主留在侯府。
唐白不想爲(wèi)這種無意義的事情跟三公主對著幹,正好讓阿竹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
一行人在三公主的帶領(lǐng)下,大喇喇朝京城“天問亭”走過去。
天問亭立在護(hù)城河外延,跟蜿蜒流淌的“天問河”彙集在一處。外圍鬱鬱蔥蔥,中間河流細(xì)淌,林間鳥語花香,累了可歇在亭子裡。
亭子四周爲(wèi)方,中間覆六角圓頂,初時建成,是供遠(yuǎn)行之人送別用的,因此特別大。
後面漸漸的,成了郊遊踏青好去處。
唐白她們?nèi)サ眠t了,周圍已經(jīng)聚集了好些人,或三兩一處,或一大家子,攜兒帶女的,很是熱鬧。
只是無一例外,都沒有男子。
男子全都避讓到林子外圍,自動隔成一道屏障,或品書文辭,或閒談蒼生。
唐白她們坐下後,三公主的婢女小鹿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擺了一大席。
居然還帶了幾個板凳。
唐白瞧著三公主那幾乎是普通馬車三倍的大馬車,終於明白什麼叫“養(yǎng)尊處優(yōu)”了。
即便三公主再得不到顧少鈞的喜歡,她還是三公主,還是那個山珍海味,尊貴非凡的天之驕女。
“走,去放風(fēng)箏!”三公主吃了一會兒東西,四顧看看,並沒有熟識的人,百無聊賴,拉唐白起來。
“小鹿,你跑快點吧……慢死了……”
“哎呀,怎麼那麼低,高點高點……”
“行了,阿白你上,你上啊……”
“一個個都不行,養(yǎng)你們幹什麼吃的,真是要急死我……”
說要被急死的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歪在那裡嗑瓜子,不住地指點江山,慷慨激昂。
唐白和小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明白,三公主哪裡是沒心沒肺找她玩呢,這純粹是找個藉口整她呢。
肚子裡的氣,可見還沒消。
“阿白你別停下啊,你瞧那隻老鷹又飛到你上面去了……”三公主不住的叫,唐白只有不住的跑。
這點子小女孩胡鬧的心情,三公主既然喜歡,就由著她吧。
說真心話,唐白並不討厭三公主,只是面對她的時候,有一種無力感。
特別是上次爲(wèi)了長痛不如短痛,在三公主面前與顧少鈞一唱一和,敲定了名分之後。
多少有幾分虧欠的。
只要她高興就好。
唐白賣力的跑起來。
“快點呀,哎呀你怎麼這麼慢……”三公主眼看她們的“大蝴蝶”要飛過那隻“老鷹”,興高采烈站起來,手舞足蹈:“你那麼能吃,到底是有些用處的。”
若是換成別的閨閣小姐,只怕聽了三公主這“傷自尊”的話,羞也羞死了。
唐白無所謂,只要過了這一關(guān),三公主不再折磨她就好。
“哪裡哪裡,是三……是您的福氣讓這隻蝴蝶振翅高飛的……”唐白差點叫錯稱呼,忙改了,拍了一通馬屁。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饒是不喜歡被吹捧的人,你堅持多吹捧幾次,也就習(xí)慣適應(yīng),慢慢飄飄然了。
“幹得不錯……”三公主見唐白滿臉都是汗水,到底開懷一會兒:“過來歇會兒。”
小鹿給她遞上帕子。
唐白慢慢收線,蝴蝶漸漸回落,忽而與那隻老鷹糾纏在一起。
兩下攪和,一起失了助力,紛紛跌落。
“你長沒長眼?”一個丫鬟怒氣衝衝過來,唐白瞧著有些眼熟,這不是張雨薇身邊的寶娟嗎?
她忙下意識用手遮住耳朵,一臉愧意:“對不起對不起。”
斜著眼脧過去,果見不遠(yuǎn)處,張雨薇與幾個不認(rèn)識的女子在一起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她交朋友真快。
“我們這可是英國公府的風(fēng)箏,弄壞了你小命都賠不起。”寶娟怒喝,看唐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下子抖起威風(fēng)來。
本來,能到天問亭來郊遊的人家,非富即貴,若是趕上今天這樣天朗氣清的好日子,只怕有銀子都進(jìn)不來,沒有一點身份,擺瓜果的地兒都沒你家的份兒。
寶娟不欲惹事,待看到被欺負(fù)的人一臉老實像,那種恃強凌弱的快感,一下子就衝昏了頭腦。
她說著說著,居然動手掐了唐白一把。
唐白一手拿著風(fēng)箏,一手捂著耳朵,沒提防寶娟居然是這樣一個喜歡動手又動口的丫鬟。
“啞巴了,說話呀?還不快道歉?”寶娟又掐。
疼死了。
“我道過歉了呀。”唐白回頭看三公主,一臉欲言又止,可憐巴巴。
“我沒有聽見,你大聲點,不僅要向我道歉,還要向英國公府道歉……”寶娟依依不饒,扯著唐白到張雨薇面前:“這是世子夫人,還不快賠罪!”
“對不起。”唐白只想快些息事寧人。
“這就行了?”張雨薇揚起畫得細(xì)細(xì)長長的眉,忽而朝地上扔了一個餅,那餅圓咕嚕嚕的,滾了兩圈,沾了泥巴。
“行了,我也不爲(wèi)難你,這餅撿起來吃了。”張雨薇要在京城立威。
唐白遲疑,猶豫。
“不願意?”張雨薇皺起眉頭,衝寶娟使個眼色:“她既然不肯,那就不難爲(wèi)她了。”
這麼好說話?
唐白正想,這不是張雨薇的風(fēng)格啊,就見寶娟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對唐白道:“給你臉不要臉,餅不吃,那就把我的口水舔乾淨(jìng)!”
一旁的女眷面面相覷,沒料到新嫁過來的張雨薇這樣牛。
舔口水?
唐白這就很爲(wèi)難了。
她故意將頭髮弄散遮住耳朵,塗得蠟黃色的臉可憐兮兮:“我不舔!”
“敢頂嘴?”寶娟劈手就朝她打來。
唐白往後巧妙退開一步,
她回頭爲(wèi)難的看著三公主,對寶娟說道:“這……你打我吧,打到消氣爲(wèi)止……依我家主子的身份,不可能向英國公府道歉的。”
三公主的身份,還需要向英國公府道歉?
“你家主子什麼身份這麼了不起?”寶娟早就看過,這裡就屬她家最大,幾個不起眼的丫頭,也敢跟英國公府較勁兒。
她還不知道自己說了一句不知死活的話。
三公主開始看著唐白被一個丫鬟欺負(fù)還挺開心,只是聽著聽著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向英國公府道歉?憑什麼?憑這丫鬟臉大嗎?
三公主很不爽。
當(dāng)然,她不會跟一個低賤的丫鬟一般見識。
她徑直走過去,踢翻了張雨薇她們的小宴席。
張雨薇像以前一樣,眼皮子就不擡,不動如山,大有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鎮(zhèn)定:“寶娟,把這些不知死活的人拖出去。”
三公主帶了六個婢女,算上唐白,她們一共八個人。
而張雨薇自己帶了四個,身邊的小姐妹有三個,每個人帶四個,如此一羣人疊上來,壓也壓得死唐白她們。
“我看你纔是不知死活。”張雨薇的不動如山徹底激怒了三公主,除了她母后皇后娘娘,還從未有人在她面前敢這般託喬拿大。
張雨薇聞言擡頭輕蔑了看一眼眼前之人,卻也是一個臉色蠟黃看起來營養(yǎng)不良的丫鬟,除了身上的衣裳精緻些,沒什麼特別,亂糟糟的眉毛還顯得特別不講究。
“趁我心情還好,趕緊拖出去!”張雨薇話都不屑於跟三公主說,朝著寶娟呵斥。
寶娟擼起袖子就來找死。
唐白假裝害怕,哆哆嗦嗦往三公主身後躲去。
“你躲什麼?沒出息的東西!”三公主不過比唐白大那麼幾個月,平時除了不住叫她飯桶妹妹之外,再就是一直把她當(dāng)個物件兒。
唐白理解爲(wèi)她對自己搶了顧少鈞有氣。
“給你個機(jī)會,給我磕三個響頭,此事就算完了。”三公主呵斥完唐白,對著張雨薇笑瞇瞇的。
張雨薇生平第二次被人這樣居高臨下指著說話,她的不動如山完全沒有發(fā)揮的餘地,立時氣得像被踩了痛腳的公雞,站起身與三公主面對面:“你算個什麼東西!”
“放肆!敢對……”小鹿正要呵斥,被唐白拉住手,她狡黠衝三公主笑一個,悄悄附耳說了一句什麼話。
三公主本待已經(jīng)勃然大怒,聽了以後倒是笑了:“真是鬼一隻!”
她轉(zhuǎn)而對著張雨薇,一個眼神輕蔑甩過去:“不磕頭?”
“寶娟,把她們趕走!”張雨薇連話都不屑於答三公主的。
“今日不磕頭,日後你再磕頭,我就不受了哦。”三公主笑著拍拍唐白的肩膀,轉(zhuǎn)身走過去。
張雨薇豈容的她們就這樣走了,刷刷指著背影喝道:“還愣著幹什麼,寶娟!”
寶娟率領(lǐng)一羣丫鬟就從後面衝上去拉唐白等人,那面守城的侍衛(wèi)見這邊起了紛爭,忙過來查看,小鹿對她出示了一個什麼東西,侍衛(wèi)全都跪下:“參見三公主!”
張雨薇愣住了,臉上由青變白,再由白變青。
一旁的幾位閨蜜忙起身過去行禮。
寶娟等丫鬟面面相覷,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都跪下,下意識撲拉拉跪下一大片,磕頭哆嗦不已。
有見過三公主的,同來郊遊在一旁看熱鬧的其他貴胄女子,過來細(xì)細(xì)辨認(rèn),終於隱約看出三公主眉眼,忙也跪下參見。
張雨薇終於站不住了,她過來,雙腿一抖就要跪下。
“民女不察,衝撞了三公主……”她話沒說完,三公主旁的小鹿已經(jīng)一把將她扶住:“別跪,咱們公主當(dāng)不起……”
三公主已經(jīng)閃開,不受張雨薇的禮。
張雨薇緊張的人都開始哆嗦,她轉(zhuǎn)個方向,害怕得又要跪下。
小鹿又一把將她扶住。
三公主又往旁邊挪幾步。
張雨薇嚇得魂不附體,豆大的汗珠流下來,將精心畫好的眉毛都糊花了,她雙腿打顫站也站不住,若非小鹿扶著,早就癱軟在地。
唐白在一旁笑嘻嘻的看著她三魂失了七魄的模樣,火上澆油道:“她剛纔還叫奴婢……額……舔她丫鬟的口水呢……打狗也要看主人……”
“行了啊你,別狐假虎威了。”三公主不給唐白這個機(jī)會,對衆(zhòng)人道:“我不過是來體察民情,大家都很開心,今日之事呢,就一帶而過吧。”
衆(zhòng)人紛紛高呼“千歲。”
張雨薇徹底癱坐在地。
三公主俯身對她道:“本公主給你一個特權(quán),日後不必跪我啦!”
張雨薇撲地磕頭,連聲顫抖道:“公主饒了民女,饒了民女吧。”
這種特權(quán),公主敢給,她不敢要啊。
渾身抖如篩糠。
三公主不再理會她的痛哭流涕,轉(zhuǎn)身走了。
張雨薇失魂落魄,匍匐在地,醜態(tài)畢露,狼狽至極,半響不敢動彈。
寶娟若有所思的瞧著唐白,對著張雨薇道:“那人像是唐家那個女人。”
張雨薇擡頭,看著寶娟指著的耳後小痣,怒從心頭起,一腳將寶娟踢倒:“怎麼不早說。”
寶娟苦不堪言:人家開始用頭髮遮住,她沒看見啊。
唐白心情大好,上次圍攻她的仇和這次叫她舔口水,被侮辱的不快一掃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