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園之中,南宮墨軒等人甫一用過晚膳,便都鑽入藥廬去思考“花無百日紅”的解藥了,侍女們望著藥廬窗邊亮起的燈火以及映在窗紙上的人影,皆是長嘆一聲,暗自搖了搖頭,各自散去。
夜色蒼涼。
容園門口的侍衛正要關門,卻遠遠地聽見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視線中出現了疾馳而來的一抹白影。
“那是……”其中一個人不確定地道。
轉瞬之間那馬匹便奔至眼前,馬背上之人纖細的手腕一動,隨即整個人飛身而起,衣袂飄然,在漆黑的夜色中突兀至極,就在此時,門前之馬長嘶一聲,轟然倒地。抽搐了兩下之後,嘴邊溢出鮮血,那馬竟再也不動彈了。
兩名守門侍衛驚異地看著眼前情景。
就在此時,又是兩聲長嘶,侍衛忙擡頭看去,卻見一襲白衫與一襲青衣同樣飛身而起,座下之馬也同時倒地不起,抽搐之後,氣絕身亡了。
侍衛一見白衫男子,頓時恭敬道:“夙大人。”
白衫男子點點頭,道:“將這幾匹馬,好生葬了罷。”
“是。”其中一個侍衛領命而去。
夙軒擡眸看了看一邊臉色蒼白的陶夭,道:“陶姑娘若是太累,便先去歇息。”
“不用,更何況——姐姐的朋友或許還需要我的血……”陶夭按捺住胸間翻涌的氣血,上前一步道,“我們去看看姐姐的情況吧。”
夙軒便不再說什麼,擡步進了容園。而那先前落下的雪衣,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循著路牌來到夜居,見到廂房門外那一襲佇立的雪衣,夙軒先是詫異地揚了揚眉,隨即便想到了箇中緣由,不由得加快步伐。
——一路上沒命似的趕路,卻在人家房前住了腳步。這也的確是她白穎華纔會做出的傻事。而那一襲微微前傾的身子,怯怯地伸出去的手,都讓他心頭驀然一緊。
“宮主。”他立於她身邊,低聲喚道。
白穎華卻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量當中,恍然未覺。
夙軒頓了頓,隨即一手牽起她,一手推開房門。
吱呀一聲,在極靜的氣氛裡,這點開門的聲音卻彷彿聲如洪鐘,將白穎華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還來不及向夙軒投去苛責的眸光,雲瑢的聲音便傳了來,含著十二分的驚訝:“白穎華,你怎麼……”
白穎華甫要擡起的眸光聞及此言,頓時垂了下去,聲音有些乾澀:“白某聽聞雲小姐身中奇毒,便帶了陶姑娘前來,看是否有法可解。”
白穎華是垂著眸子,然而夙軒和陶夭卻是正視前方的,夙軒原本以爲出事的是秋沉落,此刻看來——卻是這雲家的大小姐,心中正閃過一絲疑惑時,陶夭自白穎華身後鑽進屋子,卻下一刻便驚呼起來:“啊……”
聽到這聲驚呼,白穎華忍不住擡起眸子,卻在觸及雲瑢滿頭銀髮時,全身猛地一顫。雲瑢的面容未變,依舊是二八模樣,然而那原先的滿頭青絲卻變作了白髮。想是南宮夫婦這幾日冥思苦想得來的暫緩毒性之法罷。
而從雲瑢的角度看過去,那風塵僕僕卻依舊姿容絕世的少年擡起墨玉般的眸子看著她的一霎,流露出來的全是擔憂,下一刻便因爲她這滿頭銀絲,那眸子裡的擔憂全都化作了數不清的悲傷。
牽著她的手,夙軒自是感覺到自白穎華纖細的手腕傳過來的顫抖。心口悶悶地,夙軒開口道:“不知陶姑娘對這毒,可有辦法?”
聽到夙軒點名陶夭,白穎華這才平靜下來,看向仍有些虛弱的陶夭。
——陶夭的血可解千毒百蠱,白穎華當日在離江府門口折回便是因了這一層關係。
“我不知道這種毒藥,所以也不知道我的血有沒有用……”陶夭掛著滿臉的疲憊,“不過我聽孃親說過,連雲山脈中有一座雪峰,峰頂住著一個世外高人,若是能得他血肉服用,便能起死回生。或許……”
怔了一下,白穎華垂下眼簾,周身彷彿起了一個漩渦,有看不見的水流不斷地旋轉著,好像要吸走一切一般。
“不管有用沒用,就先用我的血試試吧。”陶夭雖然不明白白穎華周身的複雜氣息是怎麼回事,也不知如何形容,但卻直覺不舒服,當下便撐著疲憊之軀走上前去打算放血。
就在此時——
“穎兒?!”衆人身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清脆,微顫,卻帶著一絲欣喜。
空氣之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沉靜瀰漫開來。
夙軒感覺到自己牽著的手腕輕輕地顫動了一下,緊接著他夜空般的眸子裡映出身邊白衣少年略帶微笑的蒼白麪容。
良久,白穎華微微挺了挺脊背,而後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向前走了幾步,道:“夭夭你這幾日隨我趕路,消耗甚大,就先去歇息一晚,明日再爲雲小姐解毒也可。”
“啊?哦。”陶夭早在秋沉落喚出“穎兒”之時便已經轉過身去,看見那絕色少女面上巨大的欣喜和牽掛,當下便有些明白早些時候白穎華與夙軒所說的話了,然而此刻卻見白穎華彷彿是沒聽到沒感覺到一般,徑自與她說話,要她去休息,頓時有些迷惑起來。然而連日來披星戴月不眠不休地趕路,對於一直在谷中過著安逸生活的她來說也確實已經到了極限,輕聲應了白穎華之後,便轉身打算去尋了房間休息。
“唔……”只是,還未走到門口,耗盡了體力的陶夭便一陣恍惚,緊接著便向前倒去。白穎華身形一閃,已經將她抱在懷中。
“那麼,雲小姐好好休息,白某就先告辭了。”
白衣的少年說著,便轉身,踏著一如既往的悠然步伐,衣衫落落地走出房門。
“白……”雲瑢詫異地看著這短短片刻裡發生的事情,只覺得處處都透著莫名其妙的意味,甫要開口喚住白穎華問個清楚——究竟爲何,將秋沉落當做透明一般?
然而她話一出口,卻見夙軒不贊同地微微搖了搖頭,又向她微微一揖,而後也拂袖轉身,追著白穎華的步伐而去。
只是院中一直微微張著口看著一切發生的秋沉落,手中
還端著一碗藥,色澤黑褐,散發著藥香。雪色衣衫垂墜在石板鋪就的地上,劃過,發出輕輕的沙沙聲。
正值此時,彎月自雲層後探出,月色傾流而下,漫溢過夜居中的每一個角落。
就在雪衣少年衣衫落落,悠然行於夜居庭院之中,與那端著藥碗的紫衫少女擦肩而過時——
“等一下。”
明明是很低的聲音,卻彷彿冰塊撞擊一般,清脆、冰涼。
甫越過少女肩膀的雪衣少年頓住了腳步,卻沒有轉過身來。
聽著極輕的腳步聲停下,出聲相喚的少女卻忽然僵了身子,微張著脣,卻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想要說什麼,纔出聲喚住她的呢?
這個念頭在胸腔裡盤旋許久,彷彿一條想要破開阻礙飛天而出的利劍,刺得她心口處隱隱作痛。
不過片刻,那輕輕的沙沙聲復又響起,漸漸遠去。
秋沉落身子一僵,倏地轉過身去,卻只遠遠望見那一襲白衣漸漸溶於夜色中,再無蹤跡。她怔怔端著藥碗,呆立在原地。
——直至身邊響起夙軒帶著一絲嘆息的聲音:“小姐再站下去,只怕這藥就要涼個通透了。”
秋沉落這才恍然驚醒一般,急急地轉身了。
看著紫衫少女落魄又單薄的背影,一襲白衫的男子微微地瞇起眼睛,看著寢居的門被關上後,才擡起眼眸,站在清澈的夜空下,彷彿神思飄出很遠,很遠。
第二日,在陶夭醒來之後,白穎華便攜著她出現在夜居。
雖然雲瑢身上“花無百日紅”的毒性都被南宮墨軒用藥草和金針壓制在了長髮之上,但那也只是容貌改變的一部分毒性,侵蝕人體機能、加速衰老的藥性依舊還是在的。此刻,雲瑢正躺在夜居院中一張躺椅之上,蓋著一張薄毯,闔目曬著陽光,神色安然。
她身邊不遠處坐著的正是雲天,正伏在一張木質書案上執筆寫著什麼。寧蝶站在雲瑢身後,手中拿著一柄團扇,輕輕地搖著——雖已是九月時節,然而雪見城內還有餘暑未消。
“宮主。”夙軒的聲音響起,白穎華微微側眸,見到南宮夫婦之後,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師傅,師孃。”頓了一頓,又對一邊的秋沉落點了點頭,“落兒。”
“穎兒,聽說這小丫頭的血能解‘花無百日紅’?”因了秋沉落與白穎華的關係,南宮墨軒畢竟還是掛心雲瑢的毒,倒沒太在意秋白二人之間有些不大對勁的氣氛,而是直接切入主題。
“夭夭的血可解百毒,但是這‘花無百日紅’,卻不知是否在那‘百毒’之內,是以……”白穎華將眸光轉向南宮墨軒,道,“今日夭夭來試一試,還請師傅坐鎮,若雲小姐身中之毒能夠解開自是最好,可萬一夭夭的血與她身中之毒起了反應,還請師傅……”
“我明白了,那小丫頭,你開始吧。”南宮墨軒打量了一下陶夭,道。
陶夭看了看白穎華,見後者對她點了點頭,便放心地走上前去,伸出手臂,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如藕的小臂。
“我也不知道多少血纔夠,所以先放半碗吧。”說著,陶夭取了隨身的匕首,在手腕上劃開一道口子。
雲瑢早已醒來,雖是看得心驚肉跳卻也知曉這是爲了自己,當下只得忍住不忍和不適,繼續看著。
不消片刻,半碗鮮血便擺在了雲瑢面前。
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雲瑢皺了皺眉,有些爲難地看了看一臉蒼白的陶夭,又看了看四周皆是掛著擔憂神色的衆人,閉了閉眼睛,屏住了呼吸,正欲一口氣喝下那碗血時,南宮墨軒的聲音響了起來:“且慢。”
衆人一怔,隨機將目光投向了一臉凝重之色的南宮墨軒。
“師傅?”秋沉落詫異地喚。
南宮墨軒走上前去,湊近那盛著鮮血的瓷碗,聞了聞,隨即微微地皺起眉頭:“雲丫頭,若是覺得難以喝下的話,不若先等等,待老夫加點藥草煎熬一番,或許便可下嚥了。”
雲瑢一頓,道:“前輩,這樣做,也可以嗎?”
見南宮墨軒點了點頭,雲瑢終於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道:“那便勞煩前輩了。”
於是南宮墨軒端著瓷碗,和卉娘一起出了夜居,向藥廬而去。只是白穎華不知是出於什麼考量,也跟隨著一同去了。
陶夭此時一臉虛弱,正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恢復精神,本來以爲南宮墨軒質疑她的血才喊了停,卻不想是爲雲瑢著想,原本想要爭辯的心情也淡了,加之失血過多身子虛弱,便和白穎華說了聲,由夜居里的小丫鬟扶著去休息了。
庭院裡,一時只剩下秋沉落、雲瑢、夙軒、雲天以及寧氏姐妹六人了。
——雲天從方纔起便心情大好,終於有了解救自家姐姐的辦法,做弟弟的自然開心。
“姐姐、姐姐,”雲天早擱下筆,湊到雲瑢身邊,臉上的笑意明顯可見,“還有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了,等你的病好了,我們去郊遊如何?”
“郊遊?”雲瑢擡眸,得了好消息,她的心情自然也是有些好轉的——雖還不確定,但她卻深知白穎華絕不會做無把握之事。
“嗯,我聽小舞說了,西城門外有一處楓樹林,眼下正是楓葉飄紅之際,想來應是非常美麗,姐姐的生辰不若就在那裡慶祝,如何?”雲天這段時日雖都跟著無相以及各商鋪掌櫃的學習經營商道,然而畢竟還只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儘管因爲自小生長環境而顯得老成一些,卻終究只是個普通少年,這些日子的重擔都壓在他一人身上,如今得了這樣大的好消息,孩子心性便被激發出來了。
看著弟弟亮晶晶的雙眸,雲瑢心中閃過一絲心疼,伸手撫了撫他的腦袋,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天兒。待姐姐病一好,我們便依你的主意,去那楓樹林郊遊。”
“嗯,姐姐。”雲天得了應允,心情大好,伸手摟住雲瑢,道,“天兒一定會好好保護姐姐的。”
“傻孩子。”雲瑢有些動容,笑罵了一句。
秋沉落自昨日見過白穎華便
一直悶悶不樂,此刻見雲瑢與雲天姐弟情深、感情甚篤的模樣,終是覺著心頭悶得慌,垂了眼瞼,默默地站在一邊。
往昔見著秋沉落她總是咋咋呼呼,這一趟回來卻發現她如此沉默寡言,實在是讓人覺得甚爲不習慣。夙軒無奈地在心中搖了搖頭,看著身邊情緒低落的少女,又想起了昨晚夜居庭院中的那一幕,心下也漸漸地泛起一絲好奇。
——究竟白穎華打的是如何主意?
一向將秋沉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白穎華,昨晚初回雪見城,第一個去見雲瑢,而非秋沉落,這點倒還可以理解——畢竟雲瑢身中那麼棘手的毒藥,只是秋沉落出現之後,她爲何是那般冷淡的反應?甚至若非秋沉落低聲道了句“等一下”,她似乎就要完全無視秋沉落一般。而今日,爲何她又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喚她“落兒”?只是那語氣之間的疏離……
這邊夙軒在糾結著白穎華回容園之後的種種奇怪反應,將秋沉落的低落看在眼裡的卻並非只有他一人,猶豫半晌,寧舞終是還不夠成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忍不住問了出來:“小姐……您和公子他是不是……”
“小舞。”寧蝶忽然出聲打斷自家妹妹,見她看過來,便輕輕搖了搖頭。
“啊啊啊啊煩死了!!!”忽然秋沉落猛地擡起頭大叫道。
衆人皆被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卻見秋沉落正用兩隻手抓著自己的長髮,發泄一般地亂揉著:“啊啊好煩!鬱悶!啊啊啊——”
“小姐……”
“小姐!”
寧氏姐妹大驚失色,二人都上前去想要拉住她,卻聽雲瑢輕笑道:“我還在想,小落你能憋多久呢。”
寧氏姐妹詫異地看著臉上笑意盈盈的雲瑢,完全一副被搞糊塗了的樣子,不知所措地看看雲瑢,又看看完全事不關己模樣的夙軒,站在秋沉落身邊,卻不知做什麼。
秋沉落似是大叫之後發泄完了,胸中抑鬱之氣消散許多,對坐在椅子上的雲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真是的,當了這麼久的古人,搞得我也快變成古人了!”
“呵呵,小落,如今的我們,也確是古人啊。”雲瑢輕笑,“只不過,我們還是我們,不是嗎?”
“說的沒錯,管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就好了。”秋沉落點點頭,忽然之間就綻放出耀眼的笑容來,“哼哼,穎兒居然敢無視我,我一定要讓她嚐嚐我秋沉落親制的‘滿、漢、全、席’!”
雲瑢臉上笑容一僵,遂而夾雜了一點擔憂:“只不過,她那個性子……”
“這個不打緊。”秋沉落不甚在意地揮揮手,“本姑娘是無所不在的牛皮糖,別的不會,就死纏爛打已至化境,她別想無視我!”
“哦?落兒這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想要死纏爛打?”一個滿含笑意的聲音傳來,衆人看去,正是南宮墨軒和卉娘走來。這話,便是出自卉娘,前面還是調侃,後面卻變了味,“跟師孃說說,師孃幫你參考參考,應該用什麼辦法拿下他!”
雲瑢聞言,掛著滿頭黑線,脣角原本就有些僵硬的笑容此刻更是抽搐起來——怪不得小落能與這些江湖上頗有名氣的人物混得這麼融洽,根本就是一個類型的人啊!
她搖了搖頭,眼前卻擺上了一碗藥汁,散發著淡淡的荷香味道,儘管顏色還是帶著淡淡的紅色,卻完全沒有血腥味了。只是這淡淡的,彷彿荷香一般的味道,卻似乎在哪裡聞到過。雲瑢輕輕皺起眉,心中緩緩浮起一個疑問。然而南宮墨軒雖然臉色嚴肅,卻依稀帶著一絲悲傷,他開口道:“好了,雲丫頭,這次應該沒有問題了。快喝吧。”
雲瑢端起藥碗,輕輕嗅了嗅,道:“前輩。”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只是覺得這荷香頗爲熟悉……不知道前輩是如何把血腥味去除的呢?”雲瑢猶豫著,卻還是問了出來。
南宮墨軒臉色一沉,道:“只不過普通的荷香。原本熬煮出來的藥汁有些苦,穎兒便道加一些荷葉,所以這荷香大概是由那荷葉來吧。好了,快喝吧,雲丫頭,再不喝,你弟弟可要急了。”
雲瑢看了看身邊一臉期待之色的雲天,點點頭,喝下了藥汁。
“這藥我也是第一次煎熬,不知曉具體多久才能見效。”見雲天眨巴著黑亮的眼眸看著自己,南宮墨軒輕嘆一口氣,道,“雲丫頭暫時還是好好休息,先觀察幾日吧。”
當下雲瑢便被雲天勸回屋休息,秋沉落則和卉娘去商討如何“死纏爛打”,南宮墨軒看著庭院中不知何時只剩下自己,心頭暗歎一聲:“穎兒那孩子,唉……”
容園的客房。
夙軒疾步走在迴廊之中,衣衫因風而微微翻起,他周身一片肅然。
無相正從對面過來,見到他便微微彎了腰,行禮道:“夙大人。”
然而夙軒卻好似完全沒看到他一般,直直地越過他,步履匆匆。無相怔了一下,回身看了他離去的方向,不禁嘆了口氣。
夙軒來到一間客房門前,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推開門。
待看見客房的窗邊果真倚著那一襲白衣時,他心間涌上的滋味,卻不知如何形容。
“宮主。”他低喚。
白穎華聞聲,回過眸來,見是他,忽然眉間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無奈來。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她開口,打斷他的欲言又止。
夙軒蹙起眉峰。
——爲什麼她又是這副表情?
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夙軒向前踏了一步。
然而白穎華卻依舊身倚窗畔,半合著眼瞼,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帶著一絲悲哀,一絲無奈。
夙軒的眉皺得更厲害了,見到她如此反應,不知爲何心中就有一股來歷不明的怒火,夾雜著莫名其妙的疼痛。
他大力扯過她的一隻手臂,翻開衣袖,隨即,瞳仁細若針尖——
一層層裹得厚厚的紗布映入他夜空一般深邃的眸子裡,突兀,又疼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