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居益一副就知道你會這么想的神情讓錢龍錫更加困惑,就算有人要拿這件事來攻擊他這個首輔,那也夠不上分量,根據(jù)前幾年的經(jīng)驗,這些攻擊首輔的人往往下場都不見好。理由很簡單,首輔后邊站著的是皇上。
“好了,思受兄,你就說有什么不妥吧!”
南居益見親家著急的樣子笑道:“我看你啊最近是太忙了,有些事情沒有沉下心來想清楚。鼎相也是我老友,我可不想他的仕途因你而斷!”
錢龍錫急道:“這怎么會?”
南居益正色道:“如果你推薦他去做別的行省的巡撫,我也不會阻攔,但是你應(yīng)該知道鼎相是從言官做起的,即使是做巡按也是在內(nèi)地一帶,他不適合做四川巡撫!”
錢龍錫聞言一愣,南居益接著道:“即使是我也不敢去四川,四川這些年風平浪靜,蜀王也素來有德行,但是川中以后肯定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你可記得,舊年烏斯藏的**喇嘛來投靠大明,皇上很是禮遇,對于一個法王原本不必如此,但皇上親征之際都將其帶在身邊,又為他們那個喇嘛佛教在赤峰建立寺廟,這本身就有違尋常。皇上是崇道信佛之人嘛?自然也不是,原來那個霍某人曾獻過什么仙丹,結(jié)果被罰回家煉丹去了!這次駐兵改制,那四川的白桿兵是私兵,按理應(yīng)該跟廣西狼兵數(shù)量相當,但是皇上也準許其三萬編制。這其中的緣由,老弟你還想不明白嘛?!”
此時錢龍錫恍然大悟,拱手道:“哎呀,多得你老兄的提醒,不然我還真誤了鼎相老弟!”
后邊的話不用南居益多說,錢龍錫已經(jīng)明白了。四川雖然平靜,但是它的位置決定了它必然會起風浪。中原進入烏斯藏有兩條路,一條在青海,還有一條就在四川。以皇上務(wù)實的性格,大明必定要將烏斯藏收入版圖,那么遲早會進軍剿滅林丹汗。而四川將會變成戰(zhàn)略基地,入藏的軍隊也會由川軍打先鋒。作為四川一省最高長官的巡撫自然不能是一個懂得管理民生的官員,而是要知兵事。誰也無法預(yù)測戰(zhàn)事會演化成什么樣子,林丹汗也有兩萬精銳騎兵,如果第一波進攻輸了,四川變成前線,那么巡撫將會是臨時的戰(zhàn)事指揮,孫鼎相顯然不具備這個才能。而四川巡撫這幾年也必然是要為戰(zhàn)事做好準備,如果錢龍錫他們推舉孫鼎相也未必合皇上的意思。
這些深一點的意思錢龍錫原本是看得到的,只是最近他給丈量土地、駐兵改制搞得焦頭爛額,也就沒有往深處想。如今給南居益一點醒,自然明白孫鼎相擔任四川巡撫是不合適的,不管由四川入藏這場戰(zhàn)能不能開打,但這些預(yù)先要準備好。
南居益道:“呵呵,我這也是有私心,居相去了之后,咱們的老友又少了一個,鼎相真去了四川有幾年都看不到,唉,我們年紀都老了,還不知能活幾年!”
南居益這么說,錢龍錫只能是苦笑,皇上正當年輕氣盛,手中又打造有精兵,其后數(shù)年只怕是平靜不下來。遼東的邱嘉禾,陜西的汪喬年,湖北楊嗣昌都以知兵為名,皇上早在數(shù)年前就說要囊括方圓數(shù)千里的北地,那占據(jù)北地之后呢?突然間錢龍錫有些擔心了,古時的仁君往往都是無為而治,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勞民傷財。而今皇上的行為卻與之相反,時時想著占據(jù)地盤,長此以往只怕會窮兵黷武,這比之守成之主還容易動搖大明根基。跟南居益的一番話讓錢龍錫有些困惑,是否自己偏向皇上的決定過于輕率了。
皇上畢竟年輕啊!
錢龍錫心中暗嘆了一聲,大明駛向何方已經(jīng)不是他這個老
頭子能夠掌握的,他這個首輔的位置干幾年也是要退的。
南居益拍著老友的肩膀道:“老弟,咱們也不用想這么多,子孫自有子孫福,有誰人可以預(yù)料幾十年后的事情,今日做的對的,那個時候就是錯的;這個時候錯的,也許那個時候就是對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錢龍錫被南居益這么一說,笑道:“要不是你今天來我府上說這個,我能跟你還在這議朝政。你倒怪上我來了,好了,咱們也別說這些了,你就陪我下幾盤棋,如何?”
南居益也呵呵一笑道:“下就下,看看你當了首輔后棋藝有沒下降,你可別指望我讓子!”——
果然如南居益所料一般,吏部推舉的人員之中,皇上對孫鼎相擔任四川巡撫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為此還特地從吏部調(diào)了他的履歷,皇上以為四川情況復雜,而孫鼎相之前也沒有巡按過四川,所以將其調(diào)任到孫鼎相原來比較熟悉的江西任巡撫,而四川巡撫的人選,皇上卻是自己劃定了邱民仰。
關(guān)于邱民仰此人卻是舉人出身,以善調(diào)度聞名,之前知府順德,崇禎四年各軍改制人馬往來不絕,全賴他調(diào)度有方才使得軍隊不擾民,當年考評優(yōu)異,特擢為山西參議。
皇上的決定讓吏部官員都有些不好接受,因為排在邱民仰前頭的人大有人在,如果這樣特擢巡撫,卻是打亂了皇上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當年皇上命吏部文選司依據(jù)考評來推薦人員,如今皇上卻自己不遵守,這讓吏部新任尚書何如寵很難做,所以先上了一本奏議反對!但是皇上將折子留中不發(fā),何如寵倒不知怎么辦了。
事實上,就算皇上啟用一個鄉(xiāng)試出身的巡撫屬于特擢的范圍,大臣們反對是反對,但也無法阻止,只是讓那些原本可以升任巡撫的人有怨懟而已。
我瞧了下手中折子上的名字,新一輪的巡撫名單已經(jīng)調(diào)整完,現(xiàn)在任命到明年這個時候,丈量土地的任務(wù)差不多完成了,以此作為考核將給巡撫們增加點壓力,我想沒有哪個巡撫會作了一年中丞大人就想著下來的!
方正華念完新任巡撫的名單,下頭大臣都沒有說話,我正打算來個結(jié)束語就讓吏部發(fā)公文任命的時候,突然一個人站了出來跪下朗聲道:
“皇上,微臣以為新任巡撫人員不妥當,應(yīng)該重新議定!”
怎么還有人敢出來反對?!我定睛一看卻是一個年輕的官員,身著六科給事中的官服,看著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來是何人!
我疑惑的看了眼方正華,方正華醒目的過來壓低聲音道:“此人是吏科給事中許直,文震孟的學生!”
“哦!”我這才想起來,這個許直是崇禎七年進士,先是除地方知縣然后調(diào)任到吏部文選司做主事,后再調(diào)到吏科。
我這上邊正查著他的來頭,下邊他已經(jīng)樣樣灑灑說開了:“巡撫即是巡行天下,安撫軍民,已成一省之最高長官。其初,內(nèi)地巡撫由吏部會同戶部推舉,邊地巡撫由吏部會同兵部推舉;嘉靖年間,始不分內(nèi)地、邊地,由九卿廷推。皇上調(diào)任各省巡撫卻未得九卿推舉,微臣曾任文選司主事,如熊明遇、田惟嘉,楊汝成、楊觀光、李紹賢諸位皆資深清名大臣,位在名單人選之先,然卻不能所用,甚非盛世所宜有也”
許直侃侃而言,畢竟是做過吏部文選司的主事,知根知底的!又是文震孟的弟子,果然是一脈相傳的硬脾氣。熊明遇還是可以的,但年紀大了點,其他人都是都御史出身,本來擔任巡撫是慣例也沒有什么的,可是我現(xiàn)在沒有那么多時間去鍛煉
他們。他們原來只是巡查別人,現(xiàn)在要自己來干是另一碼事!
“你的意思朕已經(jīng)明白了,就是要朕重新廷推巡撫,選一些你們認同的巡撫對吧?”
許直道:“并非我等認同,而是九卿大臣們認同的大人擔任巡撫!”
“你這話的意思就是說朕無知人之明了!”
許直不為所動道:“微臣沒有這個意思,但九卿廷推是屬于朝廷定制,微臣忝為吏科給事中,有職責駁回不合體制之事!”
我有些不耐道:“好了,你別跟朕說什么定制,制度還不是人定的!朕登基之后,改弦更張不知凡幾,朕銳意改革,不拘一格特擢人才,朕之用人只有朕的考慮,若一一按朝廷舊制,何來今日平遼成功,你無需再多言!”
許直卻似乎更來精神道:“皇上,微臣卻以為皇上此言大大的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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