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也許該放下執念
米安博掙扎著,想要坐起身,然而,只是輕微的動作,傷口處拉扯的疼痛也足以讓他瞬間冒出冷汗。
寧呈森擋下他的動作,將他按回到病床上,解釋:“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損傷了腸壁,腰部任何的受力都會讓刀口疼痛難忍,這兩天還是保持臥床吧,等過兩天傷口恢復好些了,才能開始走動鍛煉?!?
米安博點頭,手掌下意識的護著傷口處,緩氣:“我……知道,只是想起來跟你聊聊。”
“先不聊,米叔您要休息好。我知道您要說什么,取出來的子彈被你們的上司拿走了,我已經申請了加入這個事件的調查,按程序,東西明天就能到我手里做鑒定。所有的事情您現在都不要管,一切有我,包括阿姨和妍妍那邊?!?
寧呈森是重案組特邀的兼職法醫,很多案件接不接,得看他自己的時間安排和個人意愿,當然,如果不是忙不過來或者尋常的案件,重案組里邊也經常會用他們自己的法醫。
所以,他想要加入到米安博事件的調查中,必須自己提出申請。
提到唐心梅和米初妍,米安博整個人愈發柔和,卻也在不自覺的嘆氣,微微扭頭,目光側向邊上的寧呈森,閑談般的聊起:“你阿姨跟妍妍,肯定嚇壞了吧?”
寧呈森默了默:“……還好。”
事實上,不管唐心梅還是米初妍,她們的表現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轉念一想,又好像情理之中。
他以為,唐心梅在米家呼風喚雨說一不二,多少跟她性格上的強勢有關,一個強勢的女人,能夠撐起半邊天,所以,有些無法想象,她竟然會在自己女兒面前哭成那般模樣。
他也以為,驚惶無措的米初妍撐不到醫院門口就會痛哭流涕,結果,他陪了她一路看了她一路,直到最后全場手術下來,她愣是一滴淚都沒掉,盡管手腳如同篩糠似的抖動個不停,還是硬撐著在那兒安撫唐心梅。他遠遠看著,當真是怕她這樣一直抖一直抖,然后整個身子都給抖到地板上去。
可是,這又似乎很好的證明了,唐心梅對米安博深厚無可言的感情,還有,即便米初妍再如何簡單灑脫,即便她的父母在如何愛護,她也終會在生活的磨礪中,成長。
米安博無力的扯扯笑,帶著些抱歉的意味:“你不說我也知道,今天啊,是得虧有你在。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很強大,總想把她們母女一輩子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今天,我發覺好像自己錯了?!?
“送進來的時候我有意識,我知道你阿姨跟在我旁邊跑,一直跑一直喊我,我睜不開眼睛,她哭的悲天蹌地,好像我真的要死了一樣,我聽著心疼,現在想起來更心疼?!?
“我怪自己,過去二十幾年不應該如此慣她,慣到幾乎磨滅了她的意志,慣到她連基本的承受力都沒有。萬一我真的怎么了,她這后半輩子是不是都走不出來了?”
“如果她走不出來,那妍妍怎么辦?那孩子同樣沒受過苦,她們兩個,都是我放不下心的牽掛。我在想,如果她們中能有一個,性子硬些堅韌些,那該多好?!?
“人總是這樣,打著愛的名號,想要為自己在乎的人鋪墊人生,以著自己的想法去固定她們的人生模式??墒?,既然連你自己都無法保證,也許哪一天你忽然會離她們而去,那你憑什么去剝奪她們自我生存的能力?憑什么去為她們的人生做選擇做決定?”
米安博一直在說,像要把他從手術前到手術后的心情都描述出來,盡管說的疲累不堪,卻還是不肯睡去。
而寧呈森,起先一直讓米安博休息,不要說話,到最后,卻也只剩沉默,再沉默……
——
安靜的夜,米安博在沉睡,而寧呈森,則是靠在窗口,眺望著光怪陸離的城市街燈,久久無法平靜。
米安博的話,雖只是無意中的閑談,可卻在他的心中,激起千層浪花。
誰也無法替誰的人生做一輩子的主,即便你再如何強大,也不可能保證自己一輩子無恙,不可能保證你能給她終生的呵護。
既是如此,又有何資格去胡亂定義她的人生,干涉她的選擇,抹滅她的自由?米安博說的沒錯,人往往總是這樣,打著愛的名號,對自己愛的人,做一切自以為是的決定,殊不知,也許這些,她并不需要……
對米初妍,他從來考慮的,只是怕自己不能負荷她的任何意外。嚴格來說,這是很自私的想法,因為,他只顧慮到了自己的感受,怕承受,怕失去。
當她向自己委屈控訴他的種種行為時,他除了心疼,好像從未站到她的角度上去理順她的心理世界。
可是眼下,米安博忽然出了如此的事……
昨夜里,何宴爵找他,說臺封山的周姨被人槍擊了,趕到的時候,她的住所一片凌亂,像是被掃劫過,而她本人,當場死亡。
上午給她做尸檢,槍口在胸前部位,直擊心臟斃命。解剖后發現,子彈完好沒有任何的碎片,器官炸裂口子不大,會當場斃命,不過是因為子彈剛好撞開了主動脈。
如此可見,子彈在飛行的過程中,并未產生多少沖擊波,也由此可說明,這發子彈的威力不大,排除軍用槍的可能。
不是軍用槍,涉及的范圍愈發廣……
而若非軍用槍,便也不可能遠程斃命,何況,不管是再如何的普通槍支,能穿透人的身體,必然達到一定的動能,如果隔著一定的距離,沖擊波總是存在的。
這讓他懷疑,擊斃周姨的人,必定是近距離射擊,可如果是近距離射擊,周姨定然會有所察覺,正常情況下,人在感受到外來威脅時,都會產生恐慌驚懼而導致瞳孔放大,但是周姨的身上,看不到這些痕跡。
可以說,整個過程直到最后一刻死去,她都很平靜。人在突來的死亡降臨時不顯任何驚懼,無非就是有心理準備,而又是因為什么,讓周姨有這樣的心理準備,這后面,似乎又斷了線。
從發現周姨到她出事,他們并沒有在她身上找到多少有用的信息。那次在茶樓談話后,他也曾跟賀端宸調查過,這個周姨與B市蕭家的關系,發現,蕭家夫人確實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但到底是不是這個周姨,還有待進一步的調查,如今,他能做的,或許就是留下這個周姨的DNA樣本,以及,更詳細的尸檢過程。
米安博昨晚到現在,都沒到過臺封山,他受傷的是在另一個案發現場,重案組的人接到市民舉報,說是國道有拋尸,兩者表面上看,沒有任何聯系。
但是傷口,跟周姨的確實有相似之處。同樣的子彈完整,同樣的沒有旋轉沖擊波,差不多的損傷程度,所不同的是,米安博萬幸,擊中的不是能當下斃命的要害。
從發現周姨開始,他就對她頗多關注,可是,她出了事,卻是何宴爵最先得到消息。這幕后到底是誰在操控,似乎成了謎中謎。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射殺周姨的跟射傷米安博的,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是不是同一管槍。
如果是的話,那米安博只是受傷而沒有斃命,到底是對方特意放的生路,還是因為距離太遠無法做到如周姨那般的一槍斃命?
米安博受傷,到底是因為米安博的存在威脅到了對方的利益,亦或只是對方想要給他的一個警告?
這些年,表面上他是重案組特聘的法醫,跟身為刑事技術組組長的米安博,是屬合作關系,經常同進同出是理所當然的事。
米安博暗中給他提供穗城各種刑事案件的信息,這些都是兩人私底下的交情,外人不知,他們也同樣做的隱蔽。
除了他的至交好友,能夠知道他跟米安博這層關系的,就只剩下知他一切,并且對他過分關注的何宴爵。
他忽然有些不明白,何宴爵在這整個事件中,到底是扮演著什么角色。他口口聲聲說要幫他,但似乎,他的存在,又讓他不由產生疑慮,還有寧翰邦跟伍樂旋那詭異的一家子。
可如果他的身邊,當真潛伏著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何宴爵,他又該如何保證米初妍的安全?亦或是,為了保持現有的穩定,他真的該放下執念,不該再往下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