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牛皮紙袋
“她真的這么說?”這一聲,寧呈森的音色明顯低了下來。
徐暮川淡淡嗯聲:“對你惦掛的很,未免不必要的擔心和困擾,我沒有選擇將你的情況如實告知。”
這話后,寧呈森許久未語,像是在默思,大約十來秒,才又道:“麻煩你跟她說一聲,我很好,這段時間都呆實驗室,不方便通電話。等忙過這陣,我會主動聯系她。”
寧呈森如此交代自己的好兄弟,其實不過是讓米初妍安心的托詞。
原本計劃著去H市之前先繞去看她一眼,哪怕時間匆匆也無所謂,看見她容顏,知道她安好便好。
可如今這情況,H市之行估計得讓瞿安代勞,至于回去看米初妍,更是說不出個時間。
他自己每天顧這顧那,倫敦穗城本就有時差,做不到守著點給她打電話,倒不如先不要聯系,免得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害她擔憂。
為什么讓徐暮川傳話而不是自己說,不過是怕,聽到她聲音,再被她纏上幾番,便做不到言行一致。
寧振邦沒呆太久,他一通電話未講眼,他就轉了出去,之后夏晴說他去看老爺子。
跟夏晴單獨相處,無疑是尷尬的,當然,這股子尷尬更多的表現在夏晴身上,給他盛湯,手都是抖的。
骨頭湯,熬的雪白通透,據說,有助于腿骨愈合。寧呈森雖然不進廚房,但這些年大小餐館去過無數,也有很多相熟的老板,給他上菜的時候,總會說一句,這湯熬了多久多久。
穗城那個地方,人人愛喝老火湯,久而久之,他也染上了那邊的口味,尤其是那斷時間米初妍熬的,最為上乘,大約是材料下的足的緣故。
而夏晴抖著手捧到他面前的這碗湯,憑他喝湯的經驗也能夠判斷,定然是熬了一個上午,且采用最新鮮的晨骨。
有些不好拂她意,寧呈森伸手端過,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夏晴是有些局促的,看他喝的不是太上心,忙聲問是不是不好喝,咸了?淡了?還是太油膩?
寧呈森搖頭:“挺好。”
一句挺好,她便笑容染眸。
離的近,寧呈森第一次認真觀她的五官面容。女子的美向來有千萬種形態,無疑,即便年過半百,夏晴也還是美麗的,秀美的五官,略顯知性,卻不及舒染的氣質。
最是讓寧呈森心底兒不是滋味的,是他剛剛發現,自己和夏晴的眼眉末梢,都有一顆小小的,淡淡顏色的痣。
那年寧振邦把DNA報告甩到他面前的時候,他非不愿信,背著寧振邦,威脅著夏晴跟他再驗一次,去哪兒驗有他選,結果,再驗一次,還是如此。
他對她排斥,到現在都還是排斥,可遺傳這東西,卻是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你。
有一種悶感,讓他看著夏晴忙忙碌碌的身影,不覺問話:“你跟舒染,見過面嗎?”
夏晴似是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回身過來的時候,還有些許錯愕:“……遠遠見過,但沒說過話。”
寧呈森并不是想從她身上找舒染的信息,老爺子蒙的如此緊,旁人又怎可能知道,只是覺得世事弄人,忽然就那么問了。
許是他的眸光一直盯視,夏晴愈發的局促。
寧呈森看著看著,忽然就道:“你也去看老爺子吧,我這里不需要人。”
于是,多年來這對母子的第一次獨處,便以寧呈森的婉言結束。夏晴是不太愿意離去的,可是,她又已經知足,至少,他沒再像從前那樣,從來都是橫眉冷對。
——
KB二十二樓總裁會議室。
寧翰邦端坐在老板椅上,悉數上梳異常整潔的黑發,顯得他更為嚴肅。
某些角度上,其實他和寧呈森還是有些相似的,尤其是雙目聚攏的時候,那種嚴謹中的嚴肅,如出一轍。
只不過,寧翰邦更加年長,且大多時候,他習慣以笑容掩飾他的真實情緒,讓旁人覺得,他活的輕松而從容。
其實,越是需要掩飾的人,往往越是卑微……
寬大的朱紅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個牛皮紙袋,已被掀了口,露出關于第四代AE抗生素的協議內容,甲方乙方,寧呈森寧翰邦。
“二先生。”戈登輕喚,不無憂慮:“您真的要簽。”
寧翰邦沒有答話,只是傾身,伸手到桌的右上方,抽了簽字筆,利落的在協議下端,簽上自己的名。一式兩份,他自己保留了一份,另一份塞回到牛皮袋中,舉起:“送出去。”
戈登雙手接過,略有嘆息。
開門,摩頓迎上來,目光只在那個牛皮袋上,笑容燦爛:“辛苦了。”
東西遞過去,摩頓剛碰上手,又被戈登扯了回來,大約是摩頓面上的笑太過刺眼,讓一向奉行少說多做的戈登咽不下去:“輸贏未定這笑,未免太早!”
摩頓毫不介意:“能笑一回是一回,生活總不能沒有了樂趣。”
戈登原還想說什么,卻恰好撞上寧翰邦從辦公室出來,手里同樣捏著個文件袋,跟他手中的類似。
“二先生?”戈登疑惑的喊了聲。
寧翰邦眉色微沉,面對戈登,只是隨意交代:“我有事先走,這里你看著。”
戈登向來清楚掌握寧翰邦的行蹤,唯獨這一次,戈登不知道寧翰邦是要去哪里。
走出KB大樓,尋到那輛阿斯頓馬丁,啟動之后,他撥了個電話,待接通,直接問:“在哪兒?”
“我爸媽家。”
“等著。”
簡而短的通話,結束之后,寧翰邦直接飆車離開。
何家同住西倫敦,離的并不遠,阿斯頓馬丁性能極好,三兩下的功夫,就停在何家宅前。
當時已經是晚餐時間,何家的傭人迎到他,歡喜的向內通報,說老爺和太太一直盼著。
這些年來一直如此,除卻外出的何宴爵,何家上上下下沒有人不歡喜他的每次到來,當然,也除了他的妻子伍樂旋。
想到此,捏著牛皮紙的手節,緊了又緊,相貼處,指腹泛白。
何母出來,慈和善目:“翰邦回來了?小旋還真是,說你不回來,這一家子都在呢,怎么能缺你,我正要給你打電話來著。你岳父和小爵在起居室下棋,要不要過去瞧瞧?也差不多開飯了。”
進屋后的寧翰邦,脫去了大衣,傭人恭敬接走,此刻,手中只有牛皮紙袋,西裝襯衫,身形挺拔,佇立在何家客廳的中央,那氣勢,亦如男主人。
對何母的熱情,他習以為常,掃視中沒有看見伍樂旋,這才轉身問:“媽,小旋呢?”
“小旋,她在樓上。”
“呈宵呢?”
“呈宵在玩具房里搭積木呢,傭人陪著,玩的可勁,剛喂他吃了面條。”
寧翰邦輕頷首:“我先去找小旋。”說著,就要越過何母往樓梯口過去。
“翰邦。”何母幾時叫住,有些欲言又止,頓了好會才道:“你和小旋,沒事吧?”
到底是母親,哪怕不能做什么,卻還是忍不住要問的稍多些。
在工作上,何家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交往甚為一板一眼。在生活上,或許是因為伍樂旋,對何家父母,寧翰邦存了一份尊重。
何母叫他,他本可以不理,然,他卻停了下來,側過頭去看何母,唇動:“能有什么事?不一直都是如此?”
“翰邦……”何母遲疑著,上前兩步,細聲:“小旋她就是性子拗,還沒轉過彎,你給她多點時間,會好的。”
“要多久?”寧翰邦反問一聲。
何母接不了話,這些年她好話歹話勸過無數次,伍樂旋死活說不通,做為母親,她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我先上去了,不用預我晚飯,我找她談談事,談完就走。”
寧翰邦沒有道明,然,看著他大步往上的腳步,還有始終被他捏緊的牛皮紙袋,何母心底,極為不安。
因為不安,害怕他們之間終還是發生不該發生的事,何母轉而去玩具房,看寧呈宵。
何家的二樓,廊道很長,寧翰邦直奔伍樂旋的臥室,亦或者是,他們的臥室。
當初他們結婚,何家就為他們準備了個房間,以備偶爾的小住。
只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兒子也長這么大了,寧翰邦,卻從來沒有在這里留宿一晚。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被他的枕邊人允許,而他,沒有過于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