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 捂腹倒地,滑落階梯(5000字)
聽到要好幾個月,寧呈森已然沒有了耐心,偏小和尚還在繼續說:“并且,釋安師太有她自己的原則。年逾八旬男性施主不見!年逾花甲男性施主不見!年過而立男性施主亦不見!”
寧呈森眉心聚攏,口氣不善:“你直接說她不可能見我就行了!”
話落,腦中又似升騰起什么想法,再次投眸到小和尚身上的時候,直接道:“他們在什么地方?我只見解簽老僧就行,好歹香火錢我也捐了,求的簽總不能不給我解?”
被質問,小和尚面色略有難堪,指了指中殿的方向:“在那個角落的閣樓處,師傅應該在門口。”
年逾八旬不見!年逾花甲不見!年過而立不見!
三十來年的記憶,從未有過如此刻這般,感覺到心臟都要脫離控制的地步。如果是舒染,他會有些不可置信,找的如此簡單,可是,他不能不多想!
年逾八旬是否指寧四齊?年逾花甲是否指寧振邦和周鴻生?年過而立又是否指他?不管如何,這一趟,他必須去尋個究竟,在小和尚話未落的當口,高大的身軀已是如腳底生風般的向著中殿飛步疾走。
原本他回來只是想找那個老僧,因為他第二次帶著米初妍回來大殿,米初妍要求解簽的時候,推唐之話老僧雖說的中肯,卻能瞧出他面色的不自然。
他認為老僧怪異,再加上那個老僧口口聲聲在念叨見過他,這才獨自回來,打算尋個究竟。
然而,小和尚口中的那個釋安師太讓他聯想到舒染,并不僅僅是因為小和尚口中釋安師太的所謂原則。更重要的還有,第一次他們在大殿的時候,米初妍搖簽,他在雕花屏風的空隙處看見徐暮云跟蹤著一道晃動的背影。
人影是誰沒有瞧清,閃的太快,但卻因為有股熟悉感,讓他不由想要拔腿沖過去,然而,又怕獨留米初妍在大殿不安全,這才拖著她急急撤離。
只是,去到殿后的時候,連徐暮云的影子都沒看到,更別提是那個讓他莫名眼熟的背影。如今想來,那個背影會不會是小和尚口中的師太?如果是,他因何覺得熟悉?
寺廟雖大,但他腿長,來來走走好幾回不覺得距離有多遠,可是這會兒,卻因為心急,而覺得幾百米的距離也是障礙。
原先的大步不自覺的轉為急行,再又轉為奔走,去到中殿,順著小和尚指的方向過去,才發現,原來要上到那層閣樓是有多難。
不過十來級的階梯,每一個梯口都擠著人,粗略掃看,竟有小百號人,有些是排隊來見釋安的,有些是要登記約見的,而有些則是純粹慕名過來湊熱鬧的。
寧呈森要上去,被那些香客成排成排的擋住路道,齊聲皆喊:“不許插隊!”
或許是因為那幾個原則,來見釋安的都是女性,唯獨他一個男子出現在此處,既得那些香客的排斥,又得那些香客的勸退。
如此狀況下,寧呈森已不能硬闖,如果硬要沖著往上,必然會造成哄亂,搞不好還會發生踩踏,在這樣狹小的樓道階梯,踩踏會發生怎樣的后果,作為醫生,寧呈森完全可以想象。
偏巧,這層樓梯是唯一能及閣樓的通道,寧呈森長的高,縱有再多人頭在他眼皮底下晃動,亦擋不住他的視線。
在他所站的地方,偶爾能見那個老僧在閣樓口上來回行走,接著那些傳遞而上的登記表,為那些焦急見釋安的香客敲定大概時間。
然而,望的再遠,也就只有這些而已,閣樓里頭的那個釋安,他無法穿墻透視。
按壓著心底深處的那股焦躁,他不得不選擇最末尾的位置,靠著樓梯斑駁木色的樓梯扶手,耐心等候。
其實他可以先返回去跟他們燒烤,算著時間合適了再回來,然而,他又擔心他離開的時間,萬一閣樓上的人走了,他無處尋。
打電話給瞿安,拜托他幫忙照顧好米初妍。
起初他沒有說話,后來聽見他行走的腳步聲,大約是避開了人群后,才回:“你干什么去了?”
“我在廟里頭,一時走不開。”眼睛瞄著閣樓,關注著那里的一舉一動,這個電話,便沒有那么上心。
大約是聽見他說話的聲音不太對,瞿安又問:“需要我過去嗎?”
“不用,你幫我看著她就行。”
“好,我不會讓她四處跑的,跑了也必須在我十步之內。”瞿安雖笑,但話里卻是慎重。
寧呈森自己知道,瞿安戳兄弟們的軟肋從來不留情,可以說,一天不吭友一天難平他在瞿家被念緊箍咒的郁氣,但鬧歸鬧,他心中自有掂量。
就如此刻,他明明沒有說的太明白,而他卻知道他這通電話潛著的含義。雖然他算拿徐暮云來膈應他,而他也確實膈應徐暮云,但這個電話,瞿安卻能懂,他讓她看著米初妍,是為看米初妍的安全,而并非是看著米初妍的交友狀況。
寧呈森喜歡穗城這個地方,有三個原因。
其一,自幼起便從舒染口中知道這座古老國度的古老城市,其實他的祖籍在港城,說起來跟向敬年那一脈還有點牽扯。但他到中國這幾年,未曾回去探過長輩口中已修繕五六回的故居,大多時候,他更愿意呆在有母親足跡的穗城。
其二,除卻賀端宸,他這輩子的知己好友都在穗城。
其三,這里有個米初妍。
很多時候他在想,他的人生,只要再尋回母親,便是無所求。如果已故,給她名正言順的立碑造墓,如果還在,要帶她脫離困境。
當然,這個過程中他亦如現在這般,離不開寧家的財勢幫助。
別看他們四周安靜,實則,暗處安插了不少人手攜在前后左右,萬一再有紐約事件的發生,寧振邦安插的那些專業保鏢便能夠派上用場。
再有,如今的寧呈森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再戒備寧翰邦出其不意的搗亂或陷害。能夠掌控寧婕,讓其分開安德魯,對他而言,自然再好不過。另外,伍樂旋畢竟是他前女友,兩個人之間的相處長達六年,米初妍曾撞過不止一次伍樂旋的電話,他想要跟米初妍好好走下去,必然得讓她清楚明白,伍樂旋從來不會是她的威脅。
倫敦之行,這些目的他都算達到,如今的他,便想安心留在穗城,全心追查母親的事,除卻米家和米初妍,他沒有其他后顧之憂。
目光一直都在閣樓處未曾離去,保持昂頭的姿勢太久,脖頸酸脹。低頭,緩解那陣酸脹感,這才瞧見,樓道口的人群不知何時退散了些,而那個老僧,站在樓梯最上端,轉著佛珠讓香客們改日再來。
寧呈森沒想到如此快,隨手擋住其中某個香客,客氣詢問:“釋安師太不是一天見十個香客嗎?怎么才一會就散了?”
在這個地方,沒人知曉他是誰,寧呈森想要知道上邊都說了什么話,必須得客氣著求人。
被攔下的香客也有參與驅趕原想插隊而上的寧呈森,只不過,這會兒看見他一個大男人在此地站了如此之久,,不免也信了他的誠心,遂駐步回聲:“釋安師太身體不適,今天是堅持不下去了,唯有下周末繼續了。”
隨著香客的這幾句話,余下的人群也紛紛嘆息著無奈散開,密集的樓道,頃刻間,獨剩寧呈森自己。
樓梯有些陡,他依舊三個并作兩的上行,行至高處,恰撞從房里出來的老僧。閣樓大門緊閉,而老僧胸前的大佛珠也因他行走的匆忙腳步,而擺動著過大的幅度。
老僧無心去應付寧呈森,然而,卻不得不應付。因為,寧呈森的長臂,撐在護欄處,擋去了他的道。
“師太可還在里頭?她身體怎么不適?”
在樓下站了半個多小時,又因為焦于見里面的人,寧呈森的面色并不太好。
老僧說話聲很緩慢,讓人聽著便感覺是上了歲數,看著寧呈森,好會兒后才回:“在里頭休息,沒啥大問題,就是乏了。”
“我是醫生,可否進去一見?”
“不可!”老僧想也沒想的拒絕:“師太自有她的調理之道,用不著醫生。”
“如果我非要見呢?”
“那得踩著我的尸體過去。”
寧呈森哼笑一聲:“出家人,怎會開口閉口言尸?”
老僧不動聲色,自顧自的在念阿尼陀佛。
“聽說我的朋友在大殿曾討教過你,可否請問,他討教你什么了?我女朋友讓你解簽文,為什么不解?”
不管徐暮云跟這位老僧討教過什么,他都想知道,拋開米初妍,還因為,徐暮云口中的那個故人,那道背影。
“施主,有時候太過執念想要清楚的真相,并不怎么好看,你的朋友未曾討教過,不過是讓老僧不給那位女施主解簽文罷了。老僧向師太轉述過女施主的簽文,師太指點,放下執念,便能安生,生生死死不過是個輪回,只有釋然,才能安享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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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縱是寧呈森,也有無法當下反應的時候,只是因為心中執念著舒染,對老僧這樣暗藏玄機的話,難免對號入座。
這么一對號,想要進樓一探究竟的想法更加堅定。
老僧在上,寧呈森在下,鷹眸掃視老僧上下,想要尋個突破口越過他沖上去,卻是意外的發現,他那執握佛珠不停轉動的拇指指腹往下,有著不同尋常的老繭。
寧呈森微微皺眉。
也許旁人不會知道那種老繭由何而來,但是細看幾分,寧呈森能夠分辨,那是曾長期執握類似槍支的把狀物才會留下的印記。
如此印記出現在一個深山寺廟的和尚手里,是否太怪異?而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個老僧年輕之時,很有可能混跡道上,亦有可能是當過兵練過槍。
想要進閣樓,也想要試探老僧是否有身手,寧呈森當下越步而上,極快的速度垮過去,腳尖未著地,老僧已經是一個橫跨腳,掃蕩他的雙腿。
那力度,絲毫不像他外表所表現出來的年老體衰。得虧的是,寧呈森本有防備,再加上從小練過,這才沒讓老僧的橫掃腿得逞。
反身,迅猛出拳,老僧一個后晃身,躲過寧呈森的襲擊,再又以鷹擊之姿,反勾寧呈森側臉,同樣后退,躲避之余,朝其踢腿。
感覺到了他的能耐,出腿的時候,寧呈森用足了勁,然而,卻在腳尖即將要擊向老僧腹部之時,顧及其年邁,怕一腿將他踢下樓,略有猶豫。
卻未想,因為這半秒的心軟,讓老僧得了空機,踩著黑色老布鞋的腿,帶著狠勁沖過來,直擊他的腹部。
寧呈森是有機會躲的,然而,沒躲及。
閣樓房門恰有吱呀的開門響動,以為是里面的人要出來,側首回望,而老僧利用足了這個機會,下足了狠勁,將他踢了出去。
閣樓前狹小而又幽長的走道,寧呈森捂腹倒地。
老僧的力度極大,縱是寧呈森,也忍不住悶哼兩聲。有過好幾秒的忍痛,待回過神,余光瞥見有輕巧的腳步在樓梯間移動。
那一刻,像是觸及了寧呈森的神經,渾然不顧身體的痛感,撐地而起,略彎著腰往前追趕:“等等!”
同樣是背影,從閣樓里出來的師太,跟他從大殿中看到的那道背影,七分相像,其余三分,是因為當時背影閃得太快,他并不太確定,此與彼,是否同一個人。
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此人的身影,像極了舒染,連那走姿,亦如記憶中的端莊雅態。一身寬松佛裝,襯得她身形更為纖小。
然而,任憑寧呈森怎樣急呼,師太未曾停步。
她在樓梯中央,他在樓梯頂端,中間隔著身手極好的老僧,寧呈森想要越到她前面看清她的樣貌都毫無突破口。
情急之下,唯有緊跟。
或許是腳步倉促,也或許是腹部痛楚,更或許是寧呈森有意為之,陡梯下不過三個,他失腳滑落。
如此梯口,稍微磕碰都難忍疼痛,更何況是寧呈森直接滑落幾個梯,若不是老僧及時穩住,估計就得滑至樓下,疼痛在所難免,一個大男人,不是不能忍,但他卻沒有忍。
因為舒染曾經說過:“我的兒,疼都疼不及,怎可讓外人欺負了去。”
那是小時候,頑劣的他在外面跟人打架受了傷,回來她心疼的要命,第二天就帶著她去找對方家長算賬。
那時候他覺得,母親如此偉大,小小的身軀,如此溫婉知性的女子,卻像是潛藏著無窮力量,竟然為了他,跟對方一家子爭的臉紅脖粗。
事實上那次事件他也并非占足了理,但母親就是容不得他在外受委屈,他沾沾自喜,卻未料,回到家后,母親才將他訓了一番。她說,她為他爭這口氣純粹是因為她護短,她護短是因為他是她的兒子,但這并不代表他沒錯!
當時年紀小,不懂母親的復雜心態,后來長大后才體會,那純粹是母親護犢子的一種行為。不管他對,他錯,人前,她都不想要看到他受任何人的欺負,但是人后,她懂得教他辯是非。
如果她真的是舒染,或許會因為心疼而留步。而事實上,寧呈森的悶哼聲,也確實短暫的留住了師太的腳步。
許是因為師太的主動所為,老僧并未加以阻止他的靠近,而事實上,他滑落階梯后,距離師太,已是舉手可碰。
寧呈森能夠辨識舒染的手指,因為她曾許多年許多年不厭其煩的手把手教他彈琴,然而,師太的手指卻被藏在寬松的袖口里頭。
不過半秒,師太再次步行。
寧呈森著急,忙抬手抓住她的手肘,試探著喊:“媽?”
“施主請自重!”
粗噶的嗓音,猶如男子,儼然不是舒染的聲音。舒染的聲音,柔婉而又清澈,適合唱歌,也適合細聲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