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安惠所言,不久后,果然有人來送飯菜。
譚鳴鵲看那小公公手里只拎著一個飯盒,還以為是簡單的粥和小菜,沒想到一打開,里面包羅萬象,一大碗白粥之外,還有許多碟精致的菜肴。譚鳴鵲以前實在沒想過,一道早餐,也會見到這么多魚蝦,瓜菇。
那人把碟子擺好,給安惠和譚鳴鵲一人盛了一碗粥,便迅速退場。
譚鳴鵲舀了一口白粥,喝下去,贊嘆不已。
“這肯定不只是白粥!”看起來十分清澈,一勺子攪拌起來,除了化為粥米的白色顆粒什么都看不見,沒想到一入口,各種滋味都從舌尖上綻開,純粹的鮮香,毫無腥味,像是喝了魚湯,又好像喝到了菜葉……菜葉子?譚鳴鵲嚼了嚼,沒錯,是實實在在的菜葉!
她低頭拿勺子再三攪拌,除了米粥,還是什么都沒看見。
“你嚼到菜葉了,是吧?”安惠遞過來一個眼神。
譚鳴鵲不斷點頭。
“那不是菜葉,是菜桿。”
“菜桿?”
“白菜的菜葉是青色的,菜桿是白色的。這是御膳房里一道有名的粥,大廚把菜桿斬碎,如同那些姜末,蒜蓉一樣,煮出菜汁,化入水中,與米粥合為一體,你光是用勺子攪,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你吃卻吃得出來。”安惠談起這個,頭頭是道,甚為得意。
譚鳴鵲又喝了一口,才道:“沒想到安公公你對這個如此了解。”
“我喜歡嘛,就多關(guān)心一點。”安惠不再說話,安靜地吃東西,譚鳴鵲也不再吱聲。
面對這種美味,嘴巴不去吃而是用來說話,簡直都是對它的羞辱。
兩人一起動口,倒真的很快把滿桌子的菜吃得七七八八。
“下次有你幫忙,也免得廚房每次送那么多東西來,都浪費了。”安惠收拾碗筷的時候笑著說。
譚鳴鵲趕緊幫他一起收拾,做完之后,他領著她去洗了手,再把整間院子都逛一遍,熟悉這里面的情況。在正殿旁邊的幾間偏殿,都并非空置,除了其中一間留給安常安惠休息,其余三間則用來貯藏一些過往的公文,軍報等資料都是送到這里,當沈凌嘉偶爾想要查閱的時候,直接在偏殿中搜查就行。
“陛下若是問你,你按圖索驥來找,就不會找錯。”安惠非常耐心地教她怎么在偏殿里找資料,對于一無所知的人來說,這里到處是竹簡,文書,甚至是紙條,從里面找一份小小的資料,簡直是大海撈針那么難,但安惠教過后譚鳴鵲才明白御書房中自有體系,并不是真的要每一份文件都翻閱一番才知道是不是自己需要的。
她很是佩服設計這一套體系的人,問過安惠,才知原來這套體系的設計者又是那位盧皇后。
“我以為盧皇后只是在戰(zhàn)場上厲害,原來,這些繁雜的事情也有辦法處理?”譚鳴鵲好奇地問。
安惠笑道:“是啊,盧皇后不止在戰(zhàn)場上能夠殺敵,就算在后宮中,也能抓出敵國的奸細,她真的很厲害。”
“這樣的皇后,才能母儀天下啊。”譚鳴鵲點點頭,有些失神。
安惠突然起身說:“門口好像有些動靜,是不是陛下回來了?”
譚鳴鵲慌忙往外走:“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走出偏殿,遠遠就看到一個青年正在與守衛(wèi)說話。
“是勵王。”安惠給她說明一句,就趕緊迎上去。
“勵王?”
譚鳴鵲一愣,她好像聽過,她從回憶中挖掘半天,終于想起來,這是沈凌嘉的某個弟弟,至于是第幾個弟弟,他沒說過。沈凌嘉和沈凌宥都不喜歡提起這個人,勵王和沈凌嘉的關(guān)系似乎并不太好,在他登基之前,本是站在齊王那邊的,但并沒有犯過大錯,所以在沈凌嘉登基之后,并未對他做什么。
可顯然勵王不是這么想的,他站在御書房的院門口,似乎很想進來。
譚鳴鵲有些奇怪,他既然都能夠遞牌子入宮了,怎么還會在乎被擋在御書房外?
他是不是多心了?
譚鳴鵲好奇地走過去,聽他們在說什么。
安惠一走到勵王面前,便開門見山:“勵王殿下,您不要為難這些守衛(wèi),他們負責看守這里,沒有陛下的命令,是不能輕易放人進去的。您也知道,這里是御書房,宮中重地,如果陛下不在,奴才怎么都不能替他答應。”
“本王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在這里等會皇兄,也不行嗎?”
“如果勵王殿下只是等著,奴才當然不能阻攔,可要讓您一直站在這里,未免太怠慢了,奴才怕,等陛下回來,會責怪奴才輕慢了您。”安惠賠笑道。
勵王道:“沒關(guān)系,本王會替你向皇兄解釋清楚。”
“那就多謝勵王殿下體恤了。”安惠笑笑。
勵王猶豫了一下,問:“不知道……皇兄他何時才會來這?”
“您急著見他嗎?”
“不急不急,他有要事,本王就不應該打擾嘛。”勵王立刻撇清道。
“倒不是什么要事,他上早朝,至于什么時候散朝,得看那些官員今天有多少政事要稟奏,關(guān)于這些,奴才是不懂的,也只能請您暫且等等。”安惠苦笑道。
勵王立刻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
譚鳴鵲看著都替他心酸,就因為得罪過皇帝,哪怕沒有犯錯,也會忐忑不安,想必勵王著急來這,就是為了在沈凌嘉面前刷刷存在感,讓他不要翻舊賬吧?
其實,以她對沈凌嘉的了解,他絕對不會因為一點曾經(jīng)的對立而翻舊賬的,何況勵王并無過錯,可惜他顯然不信,大約是怕接著在他面前扮清高,遲早被沈凌嘉用“莫須有”收拾掉,按譚鳴鵲來說,他真是想多了,只可惜越是這種高位的人,越是容易多心。
也許以前的沈凌嘉,也是這樣吧。
她沒見過他在朝堂上的模樣,只能按照在魏王府所見來猜。
也許他真的沒有變過,不過是因為她所見到的他,永遠都是下朝的他。
勵王的余光掃到了譚鳴鵲,忽然問安惠:“本王之前來的時候,怎么沒見過她?”
譚鳴鵲忙行了一禮,道:“奴婢鳴鵲,見過勵王殿下。”
“她入宮不久,新來做事。”安惠簡單地解釋道。
“入宮不久?”勵王有些疑惑,“這段時間,宮中進過新人?”
“嗯。”安惠點點頭。
雖然進宮的新人就只有譚鳴鵲一個,但硬要這么說,也沒有錯。
“哦。”勵王若有所思。
由于安惠已經(jīng)說明白情況,勵王也不好意思接著纏那幾個守衛(wèi)放他進去,乖乖站在外面。而安惠和譚鳴鵲既然已經(jīng)見到勵王,自然不好把他扔在這里不管,只得也陪著他一起站在門內(nèi),偏偏三人又沒有什么共同話題,便只得尷尬地對視,面面相覷。
通往御書房的路一共有三條,在路邊,種滿了樹,但一旦有人經(jīng)過,還是能夠透過并不遙遠的距離看清楚御書房所在的院子入口。
除了沈凌嘉,很少有人往這邊來,但路過這里的人不少,許多近侍和宮女都瞧見了呆呆在院子入口“罰站”的勵王,每一個人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即使沒人敢發(fā)出嘲笑的聲音,但光是那些目光,就足以令勵王覺得如芒在背。
譚鳴鵲也忍不住替他尷尬。
她輕輕扯一扯安惠的衣袖,拉著他走到一旁,道:“不如讓勵王殿下在偏殿里等吧?”
“可……”
“我知道,你怕他看見另外三間偏殿里貯藏的資料嘛,可不是還有你休息的那一間?”
“那里?”安惠有些猶豫,“我怕他嫌棄那是我和安常休息的地方。”
“你問問他嘛,他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別忘了,他要站在這,我們也得陪著。”譚鳴鵲打量他的姿勢,道,“我看你站了沒一會兒就累了,你能堅持多久?”
“我是有舊傷……”安惠解釋道。
“那我去問?”譚鳴鵲提議。
安惠點點頭,“也好,剛才是我拒絕他,忽然又找出折中的辦法,未免有些反復無常。”
“那我多謝你把這種邀功的機會留給我啦。”譚鳴鵲笑笑。
“是我麻煩才對。”
“別客氣了。”譚鳴鵲跟安惠議定,便走到勵王面前,道,“勵王殿下,您一直站在這里,未免太過辛苦,在那邊還有一間偏殿可以休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移步到那?”
“呃,會不會太麻煩?”勵王果然沒有第一時間答應,看起來顧慮重重。
譚鳴鵲道:“不麻煩,只是怕……”
“怕您嫌棄。”安惠走過來,插嘴道,“那是我們這些奴才們平時休息的地方,就怕您……”
“哦!”勵王恍然大悟,當即笑道,“這有什么關(guān)系?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客氣了。”
“請。”譚鳴鵲立刻做了個禮讓的手勢。
安惠也馬上命那幾位守衛(wèi)放行,只要不讓勵王進御書房和另外三間偏殿,其實,進院子里等待還是沒問題的。
三人一起回到之前那間偏殿,空氣中還飄揚著菜香。
譚鳴鵲臉一紅,道:“我們剛才在這里吃飯,留了點味道,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勵王連連擺手,一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