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隆福宮便傳了太醫,說是皇妃感染風寒臥床不起。奇氏是蒙古皇帝心愛之人,是以皇帝下朝之后也匆忙趕來探視。元順帝此時不過是不惑之年,黑面短須方頭大耳,是個極為健碩的男子。然而因為長久的荒淫無度,他的精神十分萎靡,身上的皮肉也已松弛,看著比實際年齡蒼老了不少。此時正是皇帝與奇氏恩愛情濃的時候,聽太醫回稟奇氏并無大礙,皇帝也松了口氣。他又見尤在病中的奇氏雖說憔悴,姿色卻分毫無損,望著自己的目光充滿了溫柔與眷戀,別有一份嬌弱無力任憑采擷的韻味。元順帝不禁心下一熱,走上前來將奇氏摟在懷中柔聲安慰了幾句。
奇氏雖恨皇帝荒淫,卻也心知唯有獲得他的歡心,自己的日子才能好過,便十分配合地在皇帝的懷中含淚說道:“我有病在身,皇上還來看我,我就是死也值了!”
元順帝聞言哈哈大笑,只道:“你是我的愛妃,沒有我的允許,誰敢讓你死?”
這情話說得半是甜蜜半是要挾,奇氏頓時一驚,急忙打起精神小意奉承了一番。兩人又聊得幾句,奇氏見元順帝對她態度好轉,可卻始終不開懷,便大著膽子問道:“我見皇上心情不暢,可是朝堂上有何煩心事?”
元順帝冷哼一聲,揉捏著奇氏的手掌低聲道:“愛妃果然聰穎!”頓了頓,他又道,“你那表叔汝陽王剛在蘇州勝了一仗,如今朝中正在熱議要給他上封號呢。你高興嗎?”
原來奇氏當年剛受寵時因為出身低微無依無靠,便刻意結交汝陽王互為應援,與邵敏郡主亦是密友。一開始,奇氏的確因為汝陽王這位“表叔”令皇帝也高看了一眼。然而好景不長,只因叛軍四起,汝陽王征戰天下,功高蓋主日漸為皇帝不喜。皇后的弟弟七王爺又屢進讒言,皇帝對汝陽王更是大為忌憚,連累奇氏也受了幾回冷眼。可是這個時候奇氏與汝陽王的交情已深,再無回頭的可能,只能為汝陽王保駕護航到底。奇氏聽聞元順帝這般所言,即刻笑道:“汝陽王能立下大功也是因為皇上知人善任,皇上是我的夫君,我自然高興。”
奇氏從來能言善道,元順帝也一向喜歡,可這一次他卻并不買賬。只見他沉默片刻,方才冷冷言道:“這世上如愛妃這般的聰明人,又有幾人呢?”
奇氏受了元順帝的夸贊卻并不欣喜,只神色忐忑地望著他。隔了一會,元順帝才回過神來,安撫地輕拍了奇氏的手背兩下,輕聲道:“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伽璘真特意為朕排演了新的天魔舞,待愛妃好轉,不妨與朕同來一觀。”
奇氏聞言即刻變色,竟想也不想的拉住元順帝的衣袍不讓他離開,只急道:“皇上,這伽璘真曲意媚上,以淫戲傷害皇上的身體,請皇上將他驅逐出宮,不要再見他了!”
然而元順帝早已沉溺其中,奇氏的直諫他如何能聽得進去,反而對奇氏恨聲道:“朕已是皇帝,富有四海,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以為,古往今來這樣的皇帝只有朕一人嗎?”說著,他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袍大步走了出去。
奇氏見元順帝大怒著離開,傷心不已,只伏在榻上失聲痛哭。許久之后,奇氏臥房一側的房門悄悄被打開,莫聲谷與宋青書二人一同出現在此。原來為了便于監視奇氏不令她傳遞消息出去,宋青書昨夜千挑萬選,竟是選了奇氏臥房邊上的一間房作為他們的藏身之地。方才奇氏與元順帝二人的交談,他們是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只見宋青書神色忡怔地望著元順帝遠去的身影,忽然問道:“什么是天魔舞?”
奇氏一見宋青書那副茫然好奇的神色,心中便是一陣羞恥。“這個舞蹈原本起源于菩薩拒絕天魔誘惑的傳說,可伽璘真所安排的卻是,卻是……”她的面上一陣羞紅,片刻后又陡然轉為慘白,許久方咬牙道,“是淫戲艷舞!伽璘真以十六名絕色女子排舞,一邊舞蹈一邊脫衣,還做出哪些、哪些男女交合的動作……”她面上赤紅,不禁難堪地扭過頭去,再說不出話來。
宋青書頓時目瞪口呆,莫聲谷聞言卻已恨聲罵道:“這般荒淫無恥,與桀紂有什么分別?”
宋青書無聲地一嘆,又轉頭四下望了一眼奇氏的臥房,琉璃為瓦金壁為飾,這般富麗堂皇窮奢極侈,在平頭百姓看來真如天宮一般。宋青書自幼熟讀詩書,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這等金飾繁華的風光對他的吸引力遠比對莫聲谷這樣的一介武夫更甚。然而此時他心中卻總有三個身影揮之不去,那是他在逃亡路上見過的那對蒙古人與漢人夫妻還有他們的兒子,貧窮、幼小、瘦弱,即便沒有戰火與仇恨,他未必能安然活到成年。想到此處,宋青書不禁微微搖頭,輕聲道:“七叔,他不該當皇帝!不管他是誰,蒙古人還是漢人,他不該當皇帝!”
莫聲谷已是怒發沖冠,聽聞宋青書此言,這便沉聲附和道:“他不配當皇帝!”
他二人口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奇氏本該高聲痛罵,可此刻,奇氏卻只是一陣無言的沉默。一會后,奇氏含淚仰頭望了他們一眼,低聲道:“二位要我做的事我都已經做了,二位藏身在此我也守口如瓶沒有泄露半句。希望二位守諾,及早離開。”原來奇氏為他們所要挾,為了盡快生病,將宋青書每日需要用藥的事掩飾過去,昨夜她竟脫了衣服在房內凍了一夜,這才染上風寒。說著,她又叫來昨夜見過一面的那個心腹宮婢,命她取來了不少上好的高麗參送到他們面前。“我高麗國每年都會上貢不少上好的人參,這些是皇上賞賜給我的,便送給二位。”她聽莫聲谷所言,宋青書重病在身,便想以人參買自己與兒子的平安。
見奇氏不惜血本竟將自己珍藏的人參全拿了出來送給兩名劫匪,宋青書也是大吃一驚。然而他轉念一想,便又明白了奇氏的心意,隨即笑道:“皇妃真是聰明人!我相信,我們這段時間會相安無事。”說著,他毫不客氣的接過宮婢送上的幾個錦盒,與莫聲谷一同返回房內。
此后整整十日,莫聲谷、宋青書、殷融陽三人與奇氏母子果然相安無事,有奇氏處處援手,宋青書用藥、融陽吃奶全不要莫聲谷過多操心,不但融陽白胖了一圈,便是宋青書的脈相也逐漸有力,背上的那道刀傷也已落疤,只留下了一道極淡的白痕。而有莫聲谷在,皇后幾次派人前來探望奇氏,那些受命之人均莫名其妙地在隆福宮外摔地起不了身,竟無人能安然踏入殿內。沒有皇后的為難,奇氏雖說因為宋青書之故不敢痊愈太快,卻也實在是松了口氣。
這一日,宋青書見融陽已喝飽了奶,便帶著他在房內玩耍,而莫聲谷則去了隆福宮后院的廚房為他煎藥。宋青書與融陽二人一個談天一個說地,正聊地開懷,門外卻隱隱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間或還夾雜了幾下女子的啜泣。宋青書此時已大為好轉,可以自行站立走動,聽到這壓抑的哭聲,他眉頭一皺,便抱著融陽循著那哭聲走了出去。
剛走到正殿外,宋青書便見到奇氏正抱著兒子低聲誘哄,要他喝下手中的羊奶。然而羊奶氣味腥膻,她的兒子只是不住哭泣,憋地臉都青了,也不肯喝。
奇氏的心腹宮婢此時正陪在奇氏身旁,她見奇氏也是不住落淚,不由恨聲道:“皇妃,奴婢這就去請奶娘給皇子喂奶!”
奇氏卻只著搖頭,斷然道:“不行!”
宮婢面上的怒色更甚,她心知奇氏這般委屈自己的親兒全是為了那賊人的孩子餓時,奶娘即刻有奶可喂,便朗聲道:“皇妃,他是皇子,生來高貴!憑誰也尊貴不過他去!”
奇氏卻比那宮婢更為腦筋清楚,只見她一邊拍著襁褓哄兒子一邊泣聲道:“若是得罪了他們,命都保不住,還說什么尊貴?”
奇氏此言一出,宮婢隨即啞然,半晌方焦急地道:“皇妃千萬要保重身體,保全皇子啊!”那宮婢心里清楚,若是奇氏母子失寵,這隆福宮中眾人便再無出頭之日。
奇氏卻是好似萬念俱灰,只哀傷地道:“皇上十日也不來見我,皇后又屢屢為難……”
“皇妃以后都順著皇上吧!”宮婢急忙勸道,“唯有皇上寵愛,皇后方才不敢為難皇妃啊!若非皇上生氣,皇子怎會連個奶娘也求不來……”
奇氏聞言卻只怔怔地出神,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后宮的地位全賴皇帝的恩寵,然而要她陪皇帝淫樂,甚至男女同開“無遮大會”,她卻如何都辦不到。若是當真要她事事都順從皇帝,那么她這個堂堂皇妃與妓院里的妓/女又有什么分別?想到此處,奇氏只覺意興闌珊,便怔怔地言道:“如今是生是死都尤未可知,還說什么以后呢?”
站在殿外的宋青書聽聞她們的對話卻只是一陣嘆息,著實不懂只是孩子嫌羊奶腥膻這等小事,為何也可引得奇氏這般感慨?然而,他雖不懂女人心卻知如今他們與奇氏同坐一條船,若是不想船沉了,還得好好安撫奇氏一番。
過了一會,宋青書便端了一碗剛熱好的羊奶走進殿內,將其遞給奇氏道:“我在羊奶里加了杏仁,你不妨一試。”
奇氏卻只呆呆地望著宋青書,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會親自下廚為自己的兒子煮羊奶。宋青書也不與奇氏多言,見她只是發呆便伸手接過了她懷中的孩子。“羊奶味腥,煮的時候加兩顆杏仁,便能去腥。”宋青書一邊說,一邊將羊奶給孩子喂下。動作輕柔,神色凝定,教人看著不由微微一怔。孩子果然是餓急了,這碗羊奶去了腥膻竟是不一會便被他喝地一干二凈。
直至宋青書將喂飽了奶沉沉睡去的孩子遞回自己的手中,奇氏這才清醒了過來,急忙收回注視著宋青書的視線,低聲言道:“多謝。”
宋青書低頭理了理袖口,萬分隨意地道:“皇妃客氣了!這段時日多得皇妃照顧,舉手之勞,何足言謝?”
奇氏心中一動,卻只低下頭怔怔地望著兒子。隔了許久,方才低聲問道:“男兒丈夫,是否生來便不喜歡女子多話?”
聽聞奇氏與他提起她與元順帝的關系,宋青書亦是一怔。然而宋青書生來急智,僅僅只是一瞬,便已回過神來,微笑著道:“皇妃身為后宮之人,一身富貴榮華甚而生死全賴皇帝恩寵。并非男子天生不喜女人多話,卻是你這丈夫不喜歡有人反對他。”
奇氏心中一沉,更是六神無主,急忙低聲問道:“我該怎么做?”奇氏雖說聰穎,卻畢竟是出身低微見識不足,與女子爭寵她尚且游刃有余,可說到如何讓皇帝凡事對她言聽計從卻是毫無頭緒。如今因她一言開罪了皇帝,致使皇帝十日不來看她或有失寵之虞,又見宋青書手段了得心思縝密,不免有些病急亂投醫。
宋青書等的便是這一句,這便推心置腹地與奇氏言道:“后宮女子是個什么模樣,往往并非女子心中所愿,而要看皇帝的心意。皇帝若是唐太宗,他需要的自然是長孫賢后。如今這情況,皇妃不妨當個傾國傾城的蘇妲己吧!”
奇氏面色一變,只怒道:“你在害我,更加是在害皇上!”
宋青書卻只隨意地一展衣袖,輕聲道:“我本來就是叛逆,皇妃難道今日方知嗎?”
奇氏即刻沉默,她知道,她自然知道眼前這個俊秀灑脫神采飛揚的昳麗少年是叛逆。若非叛逆,如何敢潛入宮中,挾持她們母子?
“還有一個辦法。”宋青書卻忽然一笑,面色古怪地望著奇氏道,“皇妃既然當不成長孫賢后,又不想當蘇妲己,那便唯有當述律平了。”
奇氏愣愣地望了宋青書半天,這才緩緩搖頭道:“我出身低微,孩子年紀尚幼……垂簾聽政,不可能!”
“現在不可能,不代表將來不可能。”宋青書的神情卻是極為篤定。“這個丈夫既然不可依靠,父兄可否依靠?兒子可否依靠?皇妃自己又可否依靠?皇帝忌憚汝陽王偏又對他無可奈何,究其實質不過是汝陽王勢壓皇帝。皇妃若是成了皇后,兒子當上太子,父兄掌有實權,甚至朝廷之中也有忠心于你的臣子,又能否勢壓皇帝?”
奇氏心中一動,竟忘形地抓住宋青書的衣袖,急道:“你留下!留下幫我!”奇氏正值青春年華,比起那個荒淫無恥又其貌不揚的元順帝,形容俊美又才思敏捷的宋青書顯然更得她歡心。這段時日以來,奇氏被迫與宋青書同舟共濟,他的溫文爾雅正如他的心狠手辣一般,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宋青書大吃一驚,尚未及開口,殿外便傳來宮婢的聲音。“啟稟皇妃,邵敏郡主求見!”宋青書的面色即刻一變,抽回自己的衣袖閃身躲了出去。
奇氏戀戀不舍的望著宋青書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許久方收回眼神,鎮定神色道:“傳!”
她話音一落,一道大紅的身影便從殿外撲了進來,伏在奇氏的膝頭,哽咽著道:“他騙我!表姐,他騙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AA姑娘的手榴彈,殺白、12964322兩位姑娘的地雷,殺白姑娘要謝兩次!O(n_n)O~
謝謝哈迪斯是攻姑娘灌溉的營養液!O(n_n)O~
N百年后:
群眾A:聽說元昭帝的小名叫杏仁!
群眾B:聽說元昭帝是宋青書跟奇氏的私生子!
群眾C:聽說殷融陽是宋青書跟周芷若/趙敏/奇氏/張無忌/莫聲谷/馮默之/殷梨亭的私生子!
群眾D:聽說宋青書其實是個女人!
群眾E:聽說是個雙性人!
群眾F:ABO吧!
宋青書:…………此人已死,有事也別燒紙了!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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