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吉米
來到伊拉克已經兩個多月了,這兩個多月來我們始終處在緊張的戰場環境下,那次行動雖然摧毀了游擊隊的一個基地,而所有了解游擊戰的人都應該知道,那隻不過是杯水車薪,想要從無處不在的襲擊和恐怖活動中擺脫出來那只有取得民衆的支持,而在中東這種民族宗教矛盾和各種勢力錯綜複雜的環境裡,連他們自己都沒理清楚,美國政府卻在其中橫插一槓子,把伊拉克的政府都給推翻了,這人家能不跟你死磕嗎?只可憐那些美國大兵了,他們在政府的宣傳之下,以爲自己是一個解放者,來解放受苦受難的伊拉克人民的,可伊拉克人民歡迎他們的卻是恐怖襲擊。唉,可憐的孩子們啊。
美國徵兵機構總是用四分之一理論來說服那些年輕人當兵,所謂四分之一理論就是服役期間遇上戰爭的,佔四分之一,遇上戰爭被派到戰場的,佔四分之一,派上戰場參加實戰的,佔四分之一,參加實戰受傷的,佔四分之一,受傷掛掉的,又只佔四分之一。所以,在戰場上掛掉的,是倒黴的人當中的倒黴人。你有這麼倒黴嗎?看起來死亡機率不高,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說不定哪天遇上黴運被幹掉了呢。
戰爭奪去的不僅是人的財產和生命,它還可以使一個善良的人變得很兇殘,一個熱心的人變得很冷酷,一個機智的人變得很狡猾,一個懦弱的人變得……呵呵,懦弱的人上了戰場是很難活下來的,除非他能很快地改變自己以適應戰場,就像吉米。
這兩個月吉米變化很大,最明顯的就是他的話少了,而他的眼神也變得尖銳起來,不像以前那麼清澈了。我們跟卡特少尉合作了有一個月,除了那次單獨執行任務外還被襲擊過三次,我的胳膊被一枚彈片擊中了,差點打進我的肘關節,如果那樣我的一條胳膊就廢了,而吉米那個班死了一個殘了一個,腿被炸斷了,還好吉米這傢伙沒事。不過這傢伙倒是挺幸運的,我們第一次遇襲時,他正下車方便,剛掏出老二時,一發子彈正從他老二邊上飛過打在步戰車上,跳彈飛起來把他的護肘打碎了,他當時就尿了,整個人都被嚇傻了,呆呆地站在那裡給別人當靶子。那天正好是我開車,我見此情景連忙一加油門衝到他身前幫他擋住了子彈,後來我們把那些武裝分子打退了之後他還沒反應過來。沒辦法,我只得下車扇了他兩個嘴巴,把他打醒了過來。
一清醒過來,他的身體就像一攤爛泥般滑倒在地。我又把他拉了起來,送到了他們的步戰車上,可我剛回到自己的車上準備啓動,就見吉米抱著槍從步戰車上衝了下來,跑到路邊對著剛纔被我們打死的一個武裝分子的屍體就開火,把一個彈匣給打空了,而那具屍體已經被打成了一堆爛肉。而剛纔槍聲一響就躲進車裡的卡特少尉這時候探出頭來命令吉米馬上回到車上。吉米聽到命令之後回頭瞪了卡特少尉一眼,把他張口要說的什麼話給瞪了回去,然後就回到車上,大家繼續巡邏。
如果說我們剛來的時候他們遇上的那次襲擊給吉米的刺激還不是那麼強的話,那這一次使他離深淵又近了一步,因爲他以前從來沒有離死亡這麼近過。上一次遇襲他是坐在步戰車裡,外面的爆炸聲和槍聲把他嚇傻了,連開槍的勇氣都沒有,死的那兩個是坐在前面悍馬車裡的人,可這一次,子彈擦著他的身體飛過打在步戰車上,跳彈又差點廢了他的一隻胳膊。
我們遇到的第二次襲擊有驚無險,可第三次,吉米被那幾個老兵欺負,讓他在巡邏時站在炮塔裡把上半身露在外面觀察,後來那個車長知道這樣太危險,鑽出來讓他回去,可是他剛露出頭來,一發子彈就給他開了瓢,聽到槍聲,步戰車的駕駛員一踩油門,第二發子彈打在了吉米身後的艙蓋上,嚇得他立刻縮回車裡,接著就是兩發火箭彈。一發打在我們的斯特瑞克裝甲車上,後裝的柵欄裝甲起了作用,我們只是被震了個七葷八素,沒受什麼損傷;另一發直奔我們後面的悍馬車而去,還好打偏了,要不然北極熊他們可慘了,M1114的裝甲可擋不住RPG的攻擊啊。我們反應速度很快,斯特瑞克車頂的遙控武器站迅速發射出幾發煙霧彈,然後又是一排榴彈打向火箭彈襲來的方向,接著步戰車上的機關炮也開了火。我們的車隊憑藉著裝甲防護加大油門迅速逃離了遇襲地點。
可憐的吉米是服役期間遇上戰爭的那個四分之一,又是遇上戰爭被派到戰場的四分之一,還是派上戰場參加實戰的四分之一,雖然還不是受傷的那四分之一,可是看多了鮮血與殺戮,尤其是眼看著本來還一起說說笑笑的戰友眨眼間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再加上槍殺平民所產生的那種負罪感,這使得吉米揹負了很沉重的壓力!不在壓力中暴發就會被壓力壓垮,吉米在壓力之下爆發了。
在第三次遇襲的時候,吉米的表現就成熟多了,雖然他一開始還像以前一樣萎萎縮縮,可是周圍槍聲不斷,再加上遇襲時他的一個戰友在車外面被一枚火箭彈炸斷了腿,而這條腿正好落在他眼前到了這個時候,他在槍聲和戰友慘叫聲的刺激下終於爆發了,他操起槍跳下車去一邊大叫著一邊向敵人掃射,右手食指不停地猛扣扳機,幾秒鐘就把彈匣裡的子彈全放了出去,子彈打完之後他還是一邊猛扣扳機一邊大叫。他的班長冒著槍林彈雨過去想要安撫時卻被他一槍托打倒在地。本來他們這些美國大兵的死活跟我們並沒有關係,可是我看到吉米的那個班長,一個美國陸軍中士,還有另一個下士冒險下車去救他們受傷的戰友時,我的眼前又浮現出孫排還有我的老班長的影子,媽的,衝著這個我就幫你們一把!
我對謝遼沙大喊了一句:“掩護我!”然後衝下車去,一邊開火一邊向吉米的方向躍進,我跑到吉米身邊,一把沒拉住,就在此時,眼睛餘光發現一枚手榴彈飛了過來,我飛身躍起,一下子把吉米撲倒在地。煙霧散去之後,我擡起左肘對著吉米的頭盔打了一下,張嘴就要罵,可突如其來的一陣劇痛把我的話給嚥了回去,這時我才發現我受傷了,左肘上赫赫然插著一枚彈片,血已經浸透了衣服。媽的,我總是不習慣戴護肘這種的玩藝兒,現在卻吃了個小虧。
“媽的,你發什麼瘋啊!想死啊!我罵道,擡手又在吉米的頭盔上敲了一下,然後用牙把戰術手套脫了下來,伸手捏住那枚彈片一咬牙把它拔了出來扔在了一邊。
吉米的班長這個時候也過來了,把吉米拉起來就往回拖,還沒忘回頭對我說了聲謝謝。
此時槍聲已經弱了很多,襲擊我們的傢伙依舊是打了就跑,我們也沒打算追。我回到車上找鼻涕蟲幫我包紮傷口。
孃的,剛纔如果我不下車去救吉米,那這小子可能早就掛了,就算他很幸運沒有中彈,可如果就這樣不管他,那他的心理很可能就此崩潰。恐懼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引起反彈,這個時候人的內心極不穩定,要麼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爲,就像剛纔的吉米,要麼就會引發心理疾病,就像二戰時被巴頓將軍抽了一耳光的那個傢伙。這種情況嚴重時可能會讓人瘋掉,如果剛纔對吉米不聞不問的話,那他不被打死也很有可能會瘋掉的。唉,可憐的吉米!
不過自從這次事件過後,吉米不再像以前那樣懦弱了。美軍給士兵的開火界限是:如果你認爲應該開火,就開火!如果你有一丁點兒懷疑,開火!如果有人一邊打手機一邊用手指著你,開火!因爲對方很可能在召喚火力打擊你;如果有人在放鴿子,開火!因爲那傢伙很可能在傳遞情報;如果有人在挖坑,開火!因爲那傢伙可能在埋地雷或者是炸彈。煙幕彈、閃光彈、手雷、84MM火箭彈、
60MM迫擊炮,抄到什麼傢伙用什麼傢伙,自己掌握。
在隨後的幾次巡邏中,他主動要求擔任機槍手,跑我們的悍馬車上操作車頂架設的M2重機槍,而且在巡邏過程中,他堅決貫徹有關開火的要求,發現有什麼不對就開火,打死了好幾個人,誰知道里面有沒有真正的武裝分子呢?至於具體數字我們也不清楚,因爲吉米開槍之後,我們纔沒有興趣下車覈實被擊中的可憐蟲的具體身份呢,因爲如果那傢伙真是武裝分子的話那他附近肯定有同夥,我們下車查看很可能遇到伏擊。這就是戰爭,不給你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支援
吉米現在的樣子倒是改變了那些老兵對他的態度,他們逐漸開始接受他了,軍隊裡就是這樣,一個新人——不光是新兵,剛加入一個新部隊的老兵也是這樣——想要被周圍的人接受必須要證明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不會成爲大家的累贅,而那些老兵當初之所以對他如此冷漠就是這個原因。當年我剛當兵的時候也沒少挨老兵的整,雖然那時候部隊已經開始嚴禁打新兵了,可是那些軍官們對此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好我在參軍前就練過武,身體素質本來就不錯,那些軍事技能學得也快,等自身素質提高了,那些老兵也就整不到了。
吉米現在已經經歷過幾次戰鬥了,雖然一開始表現很糟糕,可他畢竟也慢慢成熟了起來,他正在以自己的行動證明他不是累贅,是一個合格的戰士,但是對於伊拉克人來說,美軍中又多了一個屠夫!是的,原本天真、善良的吉米現在已經變了,變得敏感而又殘忍。
我們在這裡每天也就是吃飯、睡覺、巡邏,時不時的小規模交火給平靜的生活提供一些調劑讓人覺得日子並不是那麼枯燥,當然這樣的任務美國政府也不會付給我們多少錢。其實我對這方面並不是很在意,畢竟我現在賺的錢足夠我舒舒服服地過完下半輩子,像這樣的生活雖然平淡點,可是不用去殺人放火,起碼我還能求個心安,而其他人卻不全是這種想法,尤其是殺人狂這傢伙,剛到這裡的那一個月襲擊事件比較頻繁,而最近比較平靜,他老是無精打采的。
不過這裡畢竟還是戰區,伊拉克的穆斯林們不管是什葉派還是遜尼派都不歡迎美國大兵來解放他們,再加上拉登大叔在邊上鼓勁,抵抗運動是此起彼伏,而現在平靜只可能是在醞釀著更大的風暴。日子還在繼續,我們每天也還是過著吃飯、睡覺、巡邏的日子。
平靜之後的暴發終於到來了,那天中午,我們在油田吃完午飯就返回了,那天我們制定的巡邏路線比較長,所以走得很急。天氣熱,雖然車上有空調,可午後的陽光還是讓人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我們所有人都無精打采的。我雖然也跟大家一樣頭有點昏,可是心裡卻有點不太舒服,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用手試了試額頭,不燙啊,今天這是怎麼了,老是心神不定的?算了,不管他了,反正在這個地段不會有什麼事,先瞇一會兒吧。
車隊繼續搖晃著前進,我抱著槍坐在那裡閉目養神,車上發動機嗡嗡作響,開著的車載電臺裡也不時傳來電流的滋拉聲。突然,我就聽到電臺裡傳來一種比較特別的聲音,這是爆炸聲。我睜開眼睛,看到其他人也都聽到了,可大家只是互相看了看,在這種地方有爆炸聲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沒什麼好在意的,不過緊接著又是兩聲,感慨說:“不知道哪些可憐的孩子又中彩了。”說完後雙手一抱,又閉上了眼睛。唉,這種事確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遭受襲擊的不是我們,繼續閉目養神吧。
我剛閉上眼睛,車上的電臺就響了:“各巡邏小隊注意,各巡邏小隊注意,由海爾姆中尉率領的巡邏隊在市區北部X鎮受到武裝分子襲擊,地點座標是(XXXXX,XXXXX),武裝分子火力很強,還有狙擊手,情況緊急,離交火地點距離低於80公里的巡邏隊立即趕往支援,立即趕往支援!”
這一下,大家都來了精神,我們這輛車的車長謝遼沙打開車載戰場數據鏈系統,音箱裡立即傳來一陣激烈的槍炮聲和呼喊聲,還有直升機飛行的聲音,我看不到顯示器裡的圖像,可是聽這聲音就知道戰況激烈。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離交火地點的距離不到30公里,應該去增援,可還沒等北極熊下命令通訊器裡就傳來了卡特少尉的聲音:“各車注意,立即趕往事發地點,支援海爾姆中尉!”
媽的,戰場指揮權不是北極熊的嘛,這小子憑什麼下命令啊!事情緊急,北極熊也沒跟他計較,說了句:“服從命令!”各車加大油門,跟著步戰車向事發地點趕去。
我們離交火地點越來越近,槍炮聲也越來越激烈,三十多分鐘後,我們趕到了那裡。車隊全速前進,一下子就衝進了鎮子裡,我從車上的射擊孔向外望去,那個鎮子裡很混亂,很多人向我們開火,子彈打在車體裝甲上發出一連串的叮噹聲,遠處還有兩發火箭彈拖著濃煙劃過,街道上還有兩輛車子橫在路中間正在燃燒,冒出一股股濃煙,車子邊上還有幾具屍體躺在那裡,其中有一具也在燃燒著。前面那輛步戰車上的機關炮早就吼了起來,長長的火舌帶著死神的鐮刀掃向那些武裝分子,被炮彈擊中的建築幾乎成了廢墟,至於裡面是否有平民,呵呵,現在誰還有空管那個!
突然,通訊器中傳來了一聲吼叫:“RPG!”接著,車子猛地一轉彎,我差點被甩倒在地,然後,我們的裝甲車邊上一陣爆炸,硝煙順著射擊孔進入車子,嗆得我們一陣咳嗽,眼淚都被薰了出來,然後車子發出咚的一聲撞到了什麼東西上,巨大的慣性使我猛得向前衝了一下,我的鼻子一下撞到坐在我前面的蠍子身上,撞得我眼淚直流,感覺到鼻子裡也有一股液體流出,媽的,流鼻血了。此時謝遼沙緊急啓動車內超壓系統,把硝煙排出車外,這樣我們纔好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