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潤琨踏上青石階梯,進(jìn)入六角飛檐的涼亭。
二位手談的高僧正注目於石桌上的棋盤,竟然沒注意他的到來。潤琨示意那小沙彌退下,小沙彌瞇眼笑笑,轉(zhuǎn)身悄悄離開涼亭,到前院玩兒去了。
潤琨細(xì)看這局棋,棋盤四角四邊已小戰(zhàn)結(jié)束,盤中央十餘黑子被白子包圍,僅有一眼,地域狹窄,要再做成一隻眼已不可能。唯有衝出白棋的包圍圈纔有活路。他心中暗點了黑白雙方的目數(shù),若黑子能衝出去,勝負(fù)也就是一兩目之間,真是棋逢對手,旗鼓相當(dāng)。可黑棋這時的確不好落子,若衝不出去,白子外氣甚長,黑棋必敗,此局勝負(fù)就在此一手。
靜洲手執(zhí)黑子,猶豫不定。那從建昌府瀘山寺院來的老方丈,手端茶杯,雙目凝視棋盤中部,看靜洲會落子何點,自己白子下一手又該如何應(yīng)對。
老方丈頭上有燃香燒戒而成的十二顆戒疤,表明其受的是戒律中最高的“菩薩戒”。他喝了兩口茶水,把茶杯放到桌邊,潤琨提壺?fù)剿?
“咦,這位小師傅何時到此的?”老方丈望著他問道。
“他便是我說的那位,剛從天竺研經(jīng)歸來的潤琨師傅。”靜洲住持離座介紹:“這位是建昌瀘山光福寺方丈,享譽益州的道真大師。”
潤琨和道真幾乎是同時,相互稽首做禮:“阿彌陀佛!幸會、幸會。”方丈示意他坐於桌旁圓鼓形石凳上。
這時,那聰慧的小沙彌手捧一茶杯走進(jìn)涼亭,給潤琨沏上香茶。
“潤琨素聞建昌府瀘山光福寺內(nèi),有一千年古柏,狀如九龍騰飛,不知現(xiàn)狀可好?”潤琨問道真方丈。
“阿彌陀佛,此柏乃西漢惠帝親手所植,豈能不悉心呵護(hù)?目前生長茂盛。除善男信女外,四方前來的文人雅客至此也必臨古柏,親近觀瞻爾。”
潤琨心想,再過千年後,此柏依然蔥鬱茂密。前次穿越到清末時期,因時間緊迫,未能上山覽勝,此次定要前去觀賞一番。
道真方丈抿了口茶,說:“老衲三十年前任此寺住持時,曾作詩一首,現(xiàn)被徒弟鐫刻於石碑,立漢柏之下。”
“阿彌陀佛!請方丈吟詠一遍。”潤琨道。
道真端坐,手捊胸前長鬚,含笑誦曰:
“千年漢柏寺中藏,
龍幹虯枝顯陽剛。
晨聞法音渡衆(zhòng)生,
暮觀邛海千層浪。”
“好一首磅礴氣魄的詩詞!這也是道真大師自身的寫照吧?”潤琨讚道。
“阿彌陀佛!老衲已是枯枝朽木,不知來日佛祖可接納否?呵呵呵……”
靜洲放下手中的茶杯,說:“今晨進(jìn)齋後,聽幾位女施主說,潤琨師傅的詩才了得,何不現(xiàn)作一首,以適佳景爾。”
潤琨心道,這幾個妮子嘴巴和行爲(wèi)都開始鬆散了,得約束一下她們才行。笑而言道:“潤琨不才,閒時喜胡謅兩句。既然靜洲住持開口,且方丈已吟佳句在先,潤琨敢不從命?只是聽後別笑話可矣,哈哈……。”
言畢離座,轉(zhuǎn)身四顧,傾刻詩成。左手背於身後,右手輕握腰間劍柄 ,仰首吟道:
“依壁水簾映幽亭,
池中山石兀嶙峋。
高僧靜坐閒對弈,
古寺爐香繞鐘磬。
枝頭鴉雀似諳空,
滿園奇花異草馨。
清洌茶湯泌胸懷,
如來顯身留法音。”
“阿彌陀佛!快哉快哉!真是好詩。”道真方丈讚道。
“潤琨師傅文蹈武略、通曉佛理,且醫(yī)術(shù)精湛,實可謂出類拔萃的高人也。”靜洲撫掌而譽。
“琨哥哥,我們回來啦!”舒允和陳紅她們簇?fù)碇治站坪J的悟酒,咋咋呼呼地走出迴廊,進(jìn)了涼亭。
“琨哥,我們都登上後山峭壁,鑽進(jìn)燕子洞了啦。”舒允興奮地說:“那山洞裡有好多燕窩喲,我們採了好多好多,都送到齋堂裡讓香積廚的飯頭師傅熬湯喝……。”
舒允今日一反常態(tài),從默默無聞變得活潑開朗,大概是受到姑娘們的感染緣故吧。
“你們把巖燕的窩都端完了,它們晚上住哪兒呢?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潤琨見方丈在此,故意合掌而言。
“阿彌陀佛!燕窩是燕子的口水、絨羽等物的結(jié)合,三春時不可採,因其從外遷徙而來,做窩繁殖後代。但現(xiàn)在子已孵化長大,巖燕即將棄巢而去。出家人是講究善巧方便的,偶爾取用也無妨也。”道真方丈反替悟酒等人開脫,“只是悟酒師弟別太貪杯,當(dāng)心佛祖怪罪降罰,阿彌陀佛。”
悟酒手握酒葫蘆,望著方丈點頭稱是。道真繼續(xù)說:“師弟不受戒律拘束,幸好不嗜肉食,但舉止似癡如癲,有辱佛門。尊師看重你、任由你,應(yīng)有其道理,但你也不可過於嗜酒。你在寺中是長輩,應(yīng)起到表率作用。雖武功高強,但要考慮……。阿彌陀佛!”
道真方丈說一句,悟酒恭敬稱是一聲。可方丈知道,這師弟每次都是如此,當(dāng)時虛心受教,聽完訓(xùn)戒,照喝不誤。只是他除了飲酒,從未做過其它犯戒之事。早在瀘山光福寺就是如此,連師傅也把他沒辦法。不過他常常懲惡幫弱,反而受到寺中師兄弟和百姓的愛戴。但建昌府瀘山光福寺常有朝廷官員光顧,甚至皇上南巡時,也要前去給佛菩薩上香。道真怕其貪酒惹禍,因此把他轉(zhuǎn)到這新建寺中來,這也是做師兄的一片好意。
道真該說的也說了,也知多說無益,便轉(zhuǎn)而對靜洲說:“這盤棋就算和了吧,呵呵,靜洲的棋可是越來越下得好啦,啥時到瀘山上來,再手談盡興也。呵呵……。”
靜洲謙虛而言:“道真方丈棋高一著,靜洲恐不及也。阿彌陀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