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靈是誰?”柳七問,他身后的玉梨三也是一臉詢問的表情。
寒山想起妖仙冥靈持有的是七寶之一的“寒月”,而寒月是峨眉派的寶貝。柳七和玉梨三都是替昆侖派收藏寶貝的,因此不知道冥靈也正常。
他簡短地說:“峨眉派的“寒月”由冥靈保管。”
玉梨三猛地把焚天之焰升了起來,在他頭頂熊熊燃燒,映得在場三人臉蛋都發了光。柳七明白他的意思,為了讓他早些把妖術收了,只好極不情愿、惡聲惡氣地替他翻譯道:“寒月就在羅剎海,你確定?”
寒山點頭:“這是南州藥仙農辰親口告知,你毀了他的法身是么?”
玉梨三捶胸頓足:寒月竟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羅剎海距離鳴凰洞只有三五百里,他玉梨三眨眼就能趕到,早知如此,他何必跑到南州去找農辰的晦氣!南州天氣又熱,瘴氣又足,毒蟲蚊子又多,他雖然是個妖大王,在那邊也沒少吃苦頭,再說農辰打架還挺厲害的!
因為擔心嬋九的安危,寒山還沒聽柳七把話說完急匆匆出去了,后者也跟著往外走,玉梨三示意等等他,結果畢竟還是慢了一步。
當寒山和柳七跨出洞口后,鎖妖網又把玉梨三攔在了里面。
“又長起來了……真是……嘖!”柳七示意寒山趕緊把網毀了,寒山卻不動。
他問柳七:“你剛才說此人把嬋九騙到羅剎海去了?”
“對啊。”
“而且此人在南州重傷農辰,奪走了峨眉派的七寶絳珠靈芝,還曾經狠狠戲弄了我和嬋九一番?”
“對啊。”
“既然他并非好人,”寒山反問,“師叔你要放他出來做什么?”
“有道理!”柳七兩手一拍。
網那邊的玉梨三急得直跳,他現在才不要被單獨留在鳴凰洞呢,他要和柳七么么噠永遠在一起!
柳七想了想,突然席地而坐說:“寒山你走吧,我在這兒守著他。”
“嗯?”寒山不解。
柳七說:“我守得不是他,而是絳珠靈芝和紫僵蠶,或許還有別的七寶也在他身上。自從我進了鳴凰洞后,麻煩不斷,怪事不斷,單就這毀了還長的鎖妖網就是一件極大的怪事。玉梨三有一千一百年修為,幾乎能夠通神,卻也受鎖妖網、鎖妖環之類的克制,我想在暗處伺機而動的那個人必定非常清楚這一點,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同樣的招數,其目的如果不是七寶,難道還是玉梨三這老妖怪的嬌軀?”
寒山點頭:“好,那我去找嬋九。”
“去吧。”柳七話音未落,寒山便化作一道劍光走了。
瞧把你給急的,柳七心想,他轉過來看著玉梨三,見那廝臉上都笑成一朵花了。
“你笑什么?”柳七說,“我又不是為了你。話說你這傷口越長越慢了。”
玉梨三心想我就算是一只蚯蚓海參壁虎蠑螈,再生斷肢也得三五日吧?你一天之內砍了我的脖子好幾次,血都流了幾萬cc了,你虧心不虧心啊?
柳七說:“我改主意了,在把七寶全部毀掉之前不回華山思過崖,因為七寶,昆侖、峨眉兩大門派都毀了,我又攤上了玉清真人的麻煩事兒,所以那些臭水陰溝里生出的魔物會挨個來找我麻煩,回去了也沒有清凈日子過。”
玉梨三手松開脖子,朝他比了個愛心。
柳七苦笑:“看來不管是誰在與你過不去,我都要攙和到底了。”
寒山一路疾馳,穿過千里無人煙
、飛沙走石的黃沙戈壁,直奔羅剎海。
在羅剎海邊,他也注意到了那隨著波浪起伏的灰白色浮沫和數以億計的蒼蠅,聞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但他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畢竟對于一個鹽堿死水湖來說,能有活物在其中生存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飛向湖中的最高的島嶼,落地后,他看到的景象卻和嬋九眼中的正好相反:沙地是黑色的,小山峰是乳白的,天空渾濁而低沉,淺灰中泛著微微的粉色。
他警惕地查看周圍,朝著島內走去。伴隨著沙沙作響的腳步聲,他轉過屏風似的小山,看見了一片平整如鏡的黑色沙地,沙地中央是個清澈的小湖,湖中有個只有一張席子般大小的島,島上坐著一個人。
因為那人是背對著他的,而且深深垂著頭,所以他幾乎走到跟前才認出來——是宋不謙。
他生怕有詐,停下來想了片刻,又緩步繞到宋不謙的正面查看。
他原先有八成把握宋不謙死了,后來發現那人的身體不但微微起伏,明顯在呼吸,甚至隔著小湖還能聽見他的鼾聲。
“宋不謙。”寒山平淡無波地喊了一聲。
對方睡得十分香甜,根本沒有回應。
寒山祭起劍光縈繞周身,躍過小湖落在宋不謙面前,學著嬋九的模樣,高高舉起右手,然后一巴掌摑在宋不謙的臉上。
這一巴掌是夾帶著私仇的,宋不謙直直地飛過了湖水,落在十丈之外的沙地上。此人皮糙肉厚,非但沒死,還生龍活虎地跳了起來,摸著高高腫起的半邊臉怒吼:“誰打我?哪個王八蛋打我?”
他看見小島中間一團白色劍光,想也不想就罵:“狗劍妖!你他媽的敢打你爺爺?!”
寒山收了劍光問:“嬋九呢?”
宋不謙一見是他,神色頓時變了,連滾帶爬地趟過湖水說:“寒山,你看見我銅巖師父了嗎?”
寒山搖頭:“沒有。”
宋不謙跳腳道:“我也沒看見嬋九!”
突然,兩人都覺得腳下一軟,似乎是整個島在扭曲下陷。寒山高高躍起,等他再落下時,眼前已經沒有了宋不謙。
四周清淺的湖水,湖心小島、鏡子般平整的沙地、坡度和緩的小山……位置沒有變,形狀沒有變,比例沒有變,唯一變的就是顏色——正好完全相反。
寒山正在思考,這時一雙冰冷的小手從身后繞過來,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愣,然后嘆息道:“嬋九。”
嬋九用額頭抵著他的背,囔著鼻子說:“你這只豬,你到底去哪里了?”
“我去了玉梨三的鳴凰洞。”寒山說。
“騙人,”嬋九改成抱他的腰,哼了一聲,“玉梨三的跟班們說你來羅剎海了。”
此時沒空解釋,正當寒山想把嬋九拉到身前來時,又是眼前一暈,兩人同時回到了黑色的沙島。宋不謙站在原地沒敢動,見那兩個人突然一起出現在面前,嘴張大得能吞下一只瓜。
“什……什么情況?”他問。
猛然景色又是一變,一變,一變,連續四變,他們在宋不謙跟前消失,回來,消失,又回來,宋不謙抱著頭喊:“停下!停下!”
嬋九何嘗不想停下,她都要吐了,這感覺和暈船有什么區別!她緊緊地摟著寒山的腰,閉著眼睛咬著牙關,四周的場景仿佛在她腦子里嗡嗡轉動,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寒山忽然說:“我懂了”,然后伸手拉住了宋不謙。此后依然是白沙島和黑沙島不斷輪換,但他
們三人始終在一起。
忍了大半個時辰后,終于四周環境變幻暫時停下了,他們回到了白沙島上。嬋九和宋不謙跪地干嘔,寒山也覺得胃中難受,盡管他的胃幾年也用不上一次。
因為擔心分開,三個人依舊拉著手,只不過換了嬋九拉宋不謙,因為寒山拒絕和此人手牽手。他催促另外兩人趕緊離開小島,然而當他御劍飛上半空時,發現島已經變得無邊無際,只有島中央這一小塊平整沙地,其余都是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山巒。山不高,頂部幾乎都是和緩的圓弧形,但是四面延生到天際,在遠處與天空融為一體,形成了一個混元的大球。
“障眼法。”他說著落了地。
“那怎么辦?”嬋九問。
寒山說:“但凡障眼法都有破綻,只要找到那個破綻就可以。此時最忌諱盲目往外沖,反倒會被活生生困死。”
于是三人分頭找破綻。宋不謙問嬋九:“你看見銅巖師父了嗎?”
嬋九點頭。
“她人呢?”宋不謙問。
嬋九悲涼地說:“你猜?”
宋不謙便不問了,其實他心里早就有數,只是不肯承認罷了。他不善于掩藏情緒,嗚嗚嗷嗷地哭起來,他一哭嬋九也悲從中來跟著哭,兩人很快哭作一團。
宋不謙嚎著說:“嬋、嬋九,咱們好像是峨眉派剩下的最后兩個人啦!”
“我們算什么峨眉派?”嬋九抹淚,“我連劍仙修行‘火九’的第二層都沒有突破,說到底我還是妖啊,劍仙的那些東西我學不會的!”
“我剛開始練法身,還不會御空呢!”宋不謙繼續嚎。
嬋九止住悲聲問:“咦?你不會飛,怎么會從峨眉山跑到羅剎海來的?”
宋不謙說:“銅巖師父雖然腿腳不方便,但是能御空,所以我背著她,她負責御空,我們倆共乘一把劍就這么過來的。”
“那你們過來干嘛?”嬋九問。
“找一個叫冥靈的妖啊。”宋不謙指著寒山說,“是那家伙說峨眉的另一件寶貝‘寒月’在羅剎海冥靈的手里,我們才急吼吼趕過來的。結果倒好,把銅巖師父的命給丟了!喂,寒山,你是不是該給我師父償個命啊?”
寒山正在專心思索該怎么破這障眼法,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宋不謙,冥靈是什么東西?”嬋九又問。
宋不謙說我哪知道,聽這個名字就夠陰險,我們過來時看見湖邊上全都是蒼蠅,搞不好冥靈也是一只大綠頭蒼蠅。
嬋九咬著指甲想了想,問:“你和銅巖師父到了羅剎海才走散的嗎?”
“哪兒呀!”宋不謙說,“我們是到了咱們腳下所站的地方才失散的,也和剛才一樣,四周環境黑白轉換變了一變,我就看不見銅巖師父了。”
嬋九問:“你們過來時,除了蒼蠅還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了嗎?”
宋不謙搖頭:“沒有。”
“寒山呢?”嬋九問。
對于嬋九,寒山是有問必答,而且語氣溫柔:“我也沒有。”
“對哦,你們都是飛過來的。”嬋九自言自語,“我看到了好些奇怪的生物,比如說……蛾子。寒山,冥靈會不會是只蛾子?”
“那些渺不足道的蟲豸也能修行成妖么?”寒山問。
“蝎子、蜘蛛、蜈蚣、蝴蝶都能,為什么蛾子不能?”嬋九說。
寒山望了望四周,緩緩說:“這么解釋就對了,冥靈是只蛾子,而這個黑白不斷變化的島嶼就是冥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