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九,”寒山冷冰冰地喊名字。
“不解釋么?”他撿起紫僵蠶。
這肥蟲子一直在地上緩慢地蠕動,顯得怪可憐的。
嬋九垮著臉說:“不知道從何說起……”
“說吧。”寒山說,“只要是你和柳七做出來的事情,隨便什么我都不會覺得吃驚。”
“你怎么知道我?guī)煾敢膊辶艘荒_?”嬋九問。
寒山苦笑,心想若不是柳七,你有什么本事能搞到紫僵蠶?
嬋九說:“好吧,我?guī)煾噶撸虾撸褪翘婺銕煾赣袂逭嫒吮9茏辖┬Q的那個妖。”
寒山花了一點兒時間來消化這句話,隨后苦笑:“你們……真是撒得好大謊!”
嬋九抱頭喊:“先別打!我們錯了!”
“不打你,你說實話,”寒山問,“這么說他認識我?guī)煾福俊?
嬋九點頭。
“那他口中所說的,被關在大銅鐘里遇到我?guī)煾傅脑甑氖拢际窍咕幍牧?”
“不不!”嬋九搖手,“那是真的。只是你師父他老人家的元魂已經很弱了,并沒有說很多話,只是一些告別囑咐。關于七寶、玉梨三和相生陰陽鏡什么的,都是我?guī)煾讣偻兴先思业目谡f出來的。”
寒山真想不通,柳七為什么對知道的事情不明說,反而要假裝是玉清真人的元魂告訴他的?
不過那是柳七,向來毫無邏輯可言。
嬋九說:“玉梨三和相生陰陽鏡也是真事兒,我們從南州回去后,就去天山找他好不好?”
“好……”寒山除了說好,還能說什么。
他簡直沒了脾氣,說起來是五百年劍仙,卻和兩只傻狐貍混在一起,還被騙得團團轉,真是一言難盡。
紫僵蠶在他的掌心蠕動,看上去除了比尋常的蠶寶寶更大、更肥,除了是紫色的,沒有任何不凡之處。他問:“紫僵蠶是做什么用的?”
“這我?guī)煾敢膊恢馈!眿染旁鼓畹卣f,“所以他逼著我把它吃了,可是別說三百年功力,我連三個時辰的功力都沒有漲!”
“那么肯定就不是吃的。”寒山拉起嬋九的手,把紫僵蠶放在她的手心。
嬋九驚訝地問:“你不要啊?”
寒山說:“這是你師父給你的,我怎么能要。”
“這是你師父玉清真人的,是你們昆侖派的東西,我?guī)煾钢皇谴鸀楸9馨。 眿染艔娬{。
“就給你吧。”寒山笑道,“昆侖派就剩我一個了,我說給誰就給誰。”
他把還在愣怔著的嬋九往肋下一夾,御劍飛起,說:“我們回白塔寨去,別讓巫師長老他們擔驚受怕了,順便把你的嘴巴多漱漱,真不好聞。”
巫師長老確實擔驚受怕,但她見過世面,好歹能維持鎮(zhèn)靜,其他人已經抱成一團簌簌發(fā)抖了。寒山和嬋九是突然出現(xiàn)的救兵,是她們最后的希望,如果連他們兩個也栽了,那白塔寨除了舉寨遷移,就沒有別的出路了。因為隨著時間推移,寨中的男孩會長大成男人,會再次成為劍魔的口中餐。
這時候,寒山和嬋九從天而降,嬋九做了個華麗的動作,豪爽把五色幻魂幡從半空扔了
下去(當然主要因為太累贅不好拿)。
女人們尖叫起來。
嬋九落地,叉腰大笑,寒山輕拍她的腦袋:“先漱口去,否則我就把你吃東西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巫師長老。”
嬋九連忙抓住身邊一位姑娘:“麻煩幫我打一桶清水。”
巫師長老飛快地從屋子中沖了出來,震驚地望著五色幡,又求證似的望著寒山,寒山點了點頭。
“天啊……天啊……”巫師長老后退了一步,其他女人則突然癱坐,又悲又喜,紛紛伏地大哭。巫師長老環(huán)顧四周,兩只肩膀一垮,也撲簌簌落下淚來。
寒山說:“這叫五色幻魂幡,是個不多見的寶貝,可以控制人的心智,也能夠制造十分逼真的幻象。別說是你們,就連我也被幻象困住兩次。如今劍魔已死,它總算不會被用來害人了。”
“那個……真死了么?”巫師長老問。
“死了!”嬋九在一旁漱口,“寒山都出手了……啊呸啊呸,呸……他還有不死的道理?”
巫師長老抹去眼淚,兩手高舉,昭告整個寨子:“姐妹們,孩子們!惡魔死了——!惡魔死了——!”
寨中女子們歡聲雷動,同時又哭哭笑笑,哭的是慘死在劍魔手上的親人,笑的是劍魔終于伏誅,大家終于能夠安心生活了。
“點火!”巫師長老命令,“全寨點起亮亮的火,我們連點三天!”
眾人歡呼,分頭準備慶祝要用的物品。劫后重生,人人都是一頭的勁兒。
嬋九漱完了口,也想跟著去湊熱鬧,卻被寒山拉住,寒山說:“你忘了我們來此地的最初目的了么?”
“我玩一下有什么關系?”嬋九不滿。
寒山說:“可是……”
話沒說完,嬋九就混在一大群姑娘妹子里跑了。
寒山苦笑搖頭,轉身面對巫師長老,說:“巫師長老,你這下能告訴我云霧嶺在哪兒了吧?”
巫師長老已經恢復了平靜,但臉上是掩蓋不住的高興和舒心:“恩人,我現(xiàn)在還有什么不能說的,你跟我來。”
她支開身邊人,帶著寒山進入內室。
白塔寨位于南州腹地,氣候炎熱潮濕,房屋的結構十分簡單,通常就是一個架高的地板,一個茅草屋頂,加上幾根柱子,房子周邊圍上草簾,房內也是前后通透,只有一個大間。巫師長老的屋子卻有兩個小小的內室,顯然是因為地位高貴的緣故,房子也建得講究。
進了內室,巫師長老點燃墻壁上的火把,取出了一塊大沙盤,沙盤上用石頭、樹枝做出了山脈和河流的模樣。
巫師長老示意寒山面對沙盤坐下,兩人坐穩(wěn),巫師長老開口:“恩人,我說過,我的外祖母是一個巫女對不對?”
寒山點頭。
巫師長老說:“其實在嫁給本寨土司之前,我也是個巫女。”
寒山早就猜到了,并不奇怪。
“所以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你來到我們寨子,幫我們除去吃人的惡魔,我告訴你關于云霧嶺的事情。全南州除了我,大概只有三個人知道云霧嶺的所在,但他們都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巫師長老笑道。
“哦?”寒山疑惑地問,“云霧嶺如此神秘?”
聽名字,只是南州一個普通的布滿奇花異草、瘴氣繚繞的山嶺啊,而且肯定是座很矮的山。
巫師長老說:“因為云霧嶺是一個迷宮。”
“迷宮?”寒山更加不解了。
巫師長老點頭:“云霧嶺不是本來就有的,而是仙人造出來的。在我們南州,有個仙人叫做農辰……”
寒山吃了一驚:“長老,你竟然也知道農辰?”
巫師長老笑道:“你們既然要去云霧嶺,難道不是去找他嗎?農辰是南州的大藥仙,我算是他的徒子徒孫,可惜我是凡人,恐怕這輩子也沒有福氣和壽命見到他老人家了。你們要見農辰,是為了什么?”
寒山微笑:“巫師長老,此事關系重大,我能否不說?”
“哎呀是我多嘴,我不問了。”巫師長老說,“恩人請看沙盤。”
沙盤上就是一個用小石頭和樹枝組成迷宮。
“石頭是指小山峰,樹枝是指樹林,這個就是云霧嶺。”巫師長老說。
寒山細細觀察,因為是總覽大局的緣故,迷宮看上去并不復雜。但寒山知道一旦進入,迷宮的難度就會放大數(shù)十倍,沒有一時三刻絕對轉不出來。
巫師長老解釋,“這沙盤是我的外婆留給我的。她和我不一樣,我活到這樣的年歲依舊是肉體凡胎,她卻自幼發(fā)誓成為藥仙,因為有我媽媽和我的拖累,她始終不能成行,一直到我七八歲懂事了,她才上山修行。”
“她也是藥仙?”寒山問。
“是。”巫師長老說,“南州藥仙有二三十個,農辰則是所有藥仙的祖師爺。我不知道中原是不是有藥仙,南州的藥仙其實和普通人區(qū)別不大,只是就是壽命長一些,懂一點治病救人的法術,認識和善用許多草藥。我的外婆雖然是藥仙,但也只不過活了八十七歲,你們中原的仙人能活多少歲?”
八十七歲對于劍仙來說不過是剛開始,就算是劍魔,八十多年修為也不值得夸耀。
看來南州藥仙的“修行”和中原的不是一個概念,倒和凡人醫(yī)生大夫的“養(yǎng)生”差不了多少。
寒山只好說:“我們中原沒有藥仙。”
巫師長老繼續(xù)說:“但是農辰不一樣。我外婆上山那年,農辰就已經四百六十歲了,所以他如今應該有五百多歲了。”
寒山點頭,所以農辰的“仙”和中原的是一個概念。
他問:“你的外婆見過農辰?”
說到這一點,巫師長老不免有些得意,說:“是啊,我的外婆三十七歲開始修行,正是在云霧嶺附近,曾經見過農辰兩次呢!不過凡人的五十年光陰,對他來說只是眨眼的工夫,他第一次見我外婆時,她還是個黑發(fā)少婦,第二次見時,她已經是個白發(fā)老人了。農辰出于感慨,把這個沙盤送給了我外婆,囑咐她若能活過百歲,就帶著沙盤來云霧嶺找他,他能讓她返老還童,脫去凡根,可惜我外婆連九十歲都沒有活到,唉~。”
寒山默默點了點頭。
其實他對時間更沒有概念,怎么能指望一個活了五百年的人會懂得時間流逝,如白駒過隙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