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結微動一下,陳圖瞥了我一眼,他的語氣淡淡,吐出三個字:“鄧關鳳。”
轟的一聲,像是有炸彈在我的腦海中轟炸過一般,我滿是凌亂,我的手無力垂下一些,像是被人勒住咽喉般,我很是艱難地擠出一句:“她怎么了?”
陳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沒多大事。就是受到了一些驚嚇,和在驚慌失措中崴了腳。”
心亂如麻,我:“嗯?”
聲音幾乎沉入地表,陳圖說:“昨晚,吳一迪無意間在辦公室聽到了陳競打電話提及了鄧關鳳。吳一迪從陳競那個電話中分析出鄧關鳳和你的關系,他給我提供了一個信息。陳競這個人陰晴不定,我不知道他找鄧關鳳到底是為了什么,在沒有弄清楚事情之前,我怕我跟你透露了,你會因此擔憂,卻又因為自己的倔強糾結,可能徹夜難安。”
“所以,我決定先過去看了看。”換了個姿勢抱著我,陳圖沉沉呼了一口氣,語氣驟然變作我捉摸不透的情緒:“過去才知道,原來陳競主動找上鄧關鳳,說他有辦法讓你乖乖給伍小菲捐腎,約鄧關鳳過去商議一下對策。鄧關鳳去了之后,陳競差點沒把她掐死,質問她,為什么同樣是她生的女兒,一個就當寶,一個就當草。鄧關鳳直接被嚇壞了,脫離了陳競的牽絆后亂跑,崴了腳。”
原來自從上次鄧關鳳被我拒絕后,她還沒死心,她甚至為了伍小菲,能去到隨意聽信一個陌生人的話,這種地步。
呵呵,母愛真是偉大啊,可惜我太渺小,這樣渺小的我,沒有資格從鄧關鳳的身上分來一絲的關愛。
即使心寒,其實我想問,陳圖她沒事吧。
可是我覺得如果我問了,我自己都會鄙視我自己,這樣犯賤的伍一,絕對不是我想看到的樣子。
內心百感交集,我寂靜一陣,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對此發表什么意見,最后我只能毫無營養:“哦,這樣。”
拍了拍我的頭,陳圖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他自顧自地說:“她真的沒啥事,就是受了驚,崴了腳。也不算是特別嚴重,反正休養一陣就好了。”
一片蒼涼,我轉過臉去,背對著陳圖,說:“她怎么樣關我什么事。”
我是怕陳圖看到我洶涌而下肆意奔騰的眼淚。
卻不想,陳圖的手覆在我的后背上,他輕拍了幾下,說:“哭出來,會好受一點。”
我以為我還沒有矯情到這種程度,事實上,我一張嘴就泣不成聲。
我以為我能哭出整個太平洋,可是才不過十分鐘,我就乏了,干脆利落地給自己擦干了眼淚。
故作輕松,我:“果然哭一陣排毒,瞬間覺得自己現在很牛逼。”
又拍我的背,陳圖沉默半響,語氣緩緩:“我有辦法幫伍小菲找到腎源供體,伍一,要不要給她,你自己決定。”
遲緩幾秒,我:“如果我毫不猶疑地讓你幫,你會不會認為我犯賤?”
將我的臉掰過來,陳圖拍了拍我的臉,他盯著我,說:“不會,我家的勞動節小姐,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她嘴硬心軟,也明白是非輕重。”
我眉頭蹙起,說:“你看著辦吧。我睡一會,覺得累。”
就這樣醒了睡,睡了醒,這個有點小鬧劇而又渾渾噩噩的周末,過去了。
周一早上,我起來時,陳圖已經做好早餐,穿戴整齊,我睡眼惺忪,他就過來抱我,說:“我今天得出差,先抱一個。不然好幾天抱不著。”
特么的,我真的煩死“出差”這個詞了!到底是哪個傻逼發明出差這傻逼玩意的!
心里面有點小小失落感,我卻勉強撐住,說:“切,不就出去幾天,干嘛的這是。”
訕訕然,陳圖有些郁悶:“你就不能讓我盡情地抒發對你的眷戀啊。”
甜蜜簇擁,我禁不住揚起嘴角,環手將陳圖緊緊摟住,臉不斷在他的身上蹭著,然后我意猶未盡地松開他,說:“快去快去,等你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當然,如果我知道,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這么心無旁騖濃情蜜意地擁抱在一起,或者我不會如此急躁著放開,或者我會找來很強力的膠水,被他與我黏連在一起,就算糾纏在一起也是相殺,也好過我們后面隔著漸行漸遠的距離,在疏遠和冷漠中獨自舔舐傷口,任由殘酷的現實將我們撕開,留下一個血肉淋漓的斷章。
可是我不知道啊。我覺得我聰明了大半輩子,我腹黑了大半輩子,卻總在關鍵的時刻犯糊涂,在最關鍵的時刻掉鏈子,于是一念之差,后面自然有千般的奔潰回饋我。
于是,被我松綁的陳圖,他很快笑嘻嘻地拉著行李箱出門,在門關上的那一刻,他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說:“勞動節,我愛你。”
我攏了攏散落下來的頭發,竟然渾然不覺與他貧嘴:“你可以愛著勞動節,也可以愛國慶節,哼,你太博愛,一點都不真誠。”
陳圖咧開嘴笑了,他的臉色一斂,說:“乖乖的,我走啦。”
門很快被關上,陳圖就此消失在我的眼前。
應該說,對我濃情蜜意的陳圖,從此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再次攏了攏頭發,很快搗鼓著收拾好自己,出門去上班。
也是巧,在電梯口時,我又碰到了吳一迪。
猛然回想起陳圖說我在夢中曾經喊過他的名字,雖然我很確定我沒有,但我還是下意識地往后躲了躲。
自然是窺見了我這么個小動作,但吳一迪波瀾不驚,他淡淡瞥了我一眼,冷不丁丟給我一句措不及防的話:“周五那晚,陳圖沒回家?”
我用眼角的余光睥睨他一眼,愣是分不清楚他說這話,到底是啥意思。
沉思片刻,我把目光擰向別處:“吳總,你明明給陳圖打過電話,我問你,你為什么說沒有。”
耳邊傳來了吳一迪淡淡的一聲輕笑:“伍經理,你可能健忘了,你并未有問我是不是給陳圖打電話,只是問我是不是約了陳圖談事,我確實沒有,難道我這個局外人,為了促進你和陳圖的家庭和諧,還要適當扯點小謊?”
我直接被吳一迪噎得死死的。
再想想,他似乎說的有道理,是我不懂聊天,沒把話說清楚,我現在嗶嗶個毛線!
于是我尷尬地繼續往后退了一步,抿著嘴不再說話。
吳一迪咧開嘴,似乎是嗤笑了一聲。
進了電梯之后,那種尷尬的氣氛還沒有完全散去,我扶著橋廂門,只希望這電梯趕緊的。
門開了,吳一迪走出去之后,我有種剛剛被被扼住咽喉,現在突然被松綁的輕松感。
回到辦公室,我剛剛打開電腦,真要去洗杯倒水喝,小段敲門進來,遞給我一沓厚厚的資料,說:“伍經理,這是總經辦給你下發的項目資料。”
我剛剛接過來,小段又說:“還有這個。”
說完,小段又遞給我一個內部聯絡函。
我拿過來一瞅,發函的是總經辦,通知我下午兩點準備出發,出差到湛江周邊的一個漁村,去做項目的實地考察。
我再看上面的出差名單,赫然看到吳一迪和邱燕的名字在列。
至于我,因為級別不夠,沒有資格帶上小段這個助理,于是這次出差,就是我和吳一迪邱燕三人同行。
就像是吃飯磕了個石頭那般,我有種說不出的郁悶感,卻又無從抒發,只得沉默接受。
于是我辛辛苦苦開著車來到友漫,連屁股都沒坐熱,又得折返回去收拾行李,準備出差。
下午,我提前10分鐘來到公函上面標注的集合點,猛然看到許多天不見的劉承宇,他微微仰著臉在那里吞云吐霧,他的身旁,放著一個深灰色的行李箱。
我直接懵逼。
然而劉承宇也看到了我,他很快將那半截煙按熄了丟進垃圾桶里面,又是隔著五米的距離,他突兀咧開嘴角笑了,語氣卻還是欠揍的玩笑味道:“噢,接到友漫這邊出考察項目的消息,我還有點不樂意,沒想到友漫真是良心企業,給我這么個大驚喜。”
停頓幾秒,劉承宇的目光不斷在我的身上流走:“前些天就聽說友漫來了個美女項目經理,萬萬沒想到是你。嗯,十幾二十天沒見著,還是那么美,真他媽的吸引人!”
面對著劉承宇這種明明知道我結婚了,還踏馬的出言調戲的人,我也是醉了。
冷冷的,我剜了一眼,說:“劉總請你自重。”
卻反復與我的目光糾纏,劉承宇狠狠啐了一口:“我自重個屁。就那次白云嶂回來之后,老子有無數次的沖動,想把你從陳圖那傻逼手上搶過來。”
我:“.….”
就在這時,邱燕突兀出現在我的眼前。
自從我來到了友漫之后,這是第一次跟邱燕打個照面,她似乎曬黑了一些,但臉上開始有點兒神采,她先是沖我們點頭示意了一下,目光隨即轉到劉承宇身上,說:“劉總好。”
不知道劉承宇和邱燕到底熟到了啥程度,邱燕在跟他打招呼時,他不迭地點頭,瞬間恢復一臉正經,一張嘴就是正兒八經的客套話:“沒想到這次項目考察,邱總助也一路同行,那肯定會事半功倍。”
邱燕扯出一個淡定的笑容,也是滿嘴客套:“劉總太抬舉。我需要學習的地方有很多,希望劉總多點大方指教。”
職場上那點兒狗屁套路,大家心照不宣,我看著真覺得心累。
就在這時,吳一迪像是為了湊滿一桌麻將似的,踩著點,也出現了。
于是我又身心疲憊地看著他和劉承宇,走過場似的又客套一遍。
客套完,也該是出發了。
友漫給安排的出差派車,是一個八座還是九座的商務車來著,于是吳一迪和劉承宇就坐在前面,我和邱燕坐在后面,一路晃蕩。
在晃蕩中,我給陳圖去了個信息:“我也出差了。去湛江。”
好像是隔了兩三個小時,陳圖才給我回過來,很簡單一句:“收到,注意安全。”
我竟然有點點失落,卻又苦笑自己矯情。
去到湛江,又是過海什么的,顛簸著來到南三那個小漁村,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把行李放到小巧但干凈的民宿后,我們集合一起出去吃飯。
吃飯的地方,是在小漁村村頭的一個海鮮食府,規模不大,但人潮涌動,生意特好。
人一多,自然就吵鬧,吵嚷嚷的簡直跟菜市場一樣。陳圖給我打來電話,我坐在那里接聽,壓根啥也聽不到。
于是我只得胡亂沖著那頭說一句:“陳圖啊,你等等,這邊太吵,我換個安靜的地方給你打回去。”
也不知道陳圖是不是聽到了,總之他掛了電話。
從海鮮食府出來,我大概走了將近100米的距離,才徹底把那些喧囂泡在腦后,急急給陳圖回撥了電話過去。
他很快接起,問:“還在外面?那么吵?”
我迎著斷斷續續的海風,攏了攏被海風吹散的頭發,說:“剛到湛江,還沒吃飯,出來吃飯。”
噢了一聲,陳圖說:“那么晚了,別吃太多。晚上沒我給你暖床,要蓋好被子。”
“你和誰出差?”停頓幾秒,陳圖冷不丁這么一句。
我被他的措不及防的一句弄得驚了一下,握著的手機差點滑落,我連連抓了幾把,才把它徹底抓穩,我張了張嘴,原本想干脆利落地報上與我同行出差的人的名單兒,但一想到陳圖死勁地吃吳一迪的醋,我遲疑了幾秒,羅織了一下詞措,小心翼翼地說:“有邱燕,我以前環宇的女同事,還有她的直系上司吳總,以及萬成的劉承宇。四個人。”
突兀的,陳圖的語氣變沉:“你說的吳總,是吳一迪對吧?”
我覺得簡直日狗!我原本跟吳一迪一毛錢的事都沒有,現在整得好像我跟吳一迪有啥不可告人的糾纏似的!
真是憋屈到不行,實在忍不住,我干脆利落地說:“陳圖你丫能不能別再吃干醋啊,本大爺愛的是你,你要再這樣我就要翻臉了!”
我的話音剛落,電話那頭竟然傳來了低低的一個女聲。
還是一個無比耳熟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