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納靡王子,你知道嗎,我的弟弟曾在十六歲的時候離家出走,就是因為我。”
烏納靡驚訝的轉頭望著我,我笑道:“我的父親是江南的一個商人,從小就將弟弟當做接班人一樣的培養,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我沒有弟弟聰明懂事,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所以當知道父親要將家業交給我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弟弟也不相信,第二天他就離家出走了。”
“后來呢?”
“弟弟一走,父親就支撐不住了,我為了父親留下來開始從頭學習管理經商,直到兩年后我知道家里無論如何也少不了弟弟的存在,我就去找弟弟了。”
“找到了嗎?”
我點點頭:“找到了,我想我弟弟也是記掛我們的,他也開了一家店,留下方便我去尋找的記號,現在我們一家人都是團聚的。”
烏納靡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嘆道:“找到了就好。”
“你呢?想被你哥哥找到嗎?”
“我一直都在啊,可是他卻不愿來找我。”
我笑道:“那你為什么不去找他呢?”
“因為我膽小吧,我怕啊,我怕再次從王兄口中聽到那句話。”烏納靡憂傷的笑,在月光下那么模糊,“我在外人看來有多風光,其實內心就有多恐慌。”
直到最后我都沒有問出讓哈多靡對烏納靡轉變態度的那件事,烏納靡被宮人請了回去后,我依舊留在假山這邊繼續我的無所事事,反正少一個渺小的我大家都注意不到。
我又不知道走到了哪兒,宮樂聲越來越小,獨屬于深宮中悠遠的安寧卻慢慢擴大。
樹影遮住月光時,我聽到了樹林里隱約傳出來的聲音。都說深宮中多冤魂,雖然我堅信行得正便不怕夜半鬼敲門,但在這陰氣森森的地方聽到女人的聲音總會覺得不吉利。
但是那段忽隱忽現的對話聽來很是詭異,我好奇的又往前小心湊近了點。
“主人,我們已經出來一段時間了,再不回去怕要引起皇上注意了。”
“哼,我還會怕他嗎?”
“主人,我們大計還未成,一切低調些才好。”
聲音中透出熟悉,引得我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看究竟。
月光迷離,樹影斑駁,黑漆漆的畫面下驚雷般的印出兩個人的面容,果真是熟悉的人。
只見鄺麟手捧著一只匣子恭敬的站在趙斯琴的身后,趙斯琴打理完似乎是被潑到了酒水的衣服,一邊慢條斯理的摸上自己的臉頰。
“這面具實在不透氣,一個時辰就得換一次,麻煩死了。”
“再過些日子,等主人大計一成就可以用本來面目出現了。”
趙斯琴低低的笑:“本來面目?究竟哪張臉才是我的本來面目?”
趙斯琴的話我越聽越糊涂,我好像聽到了什么秘密,理智告訴我應該立刻離開,我趟的渾水已經夠多,再被發現下場可能會萬劫不復,可是身體卻不聽我使喚,我迫切的想知道趙斯琴的秘密。
“主人,一切都會好起來,到時候您跟畢公子也能終成眷屬。”
“會嗎?我的人生都是一個個謊言和陰謀編織成的,我能讓他也這么痛苦嗎?”
“畢公子那么愛您,若是知道您的難處也會原諒您的。”
趙斯琴長長嘆了口氣,聲音很輕,我卻聽得很清楚,在月色斑駁的樹影里聽來是那么哀怨和憂傷。她說的畢公子是誰?憑飛嗎,可是憑飛不是喜歡鄺麟的嗎?
“我只愿他一輩子都不知道。”
下一秒鐘,趙斯琴突然伸手撕開了一直附在她臉上的*,露出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我驚呆了,往后退時踩到了地上的枯枝,細微的響聲在月夜中都格外明顯,何況鄺麟還是個一等一的高手。
我完全暴露在她們面前時,不只是我,就連鄺麟和她都露出了驚嚇的表情。
“你是誰。”
趙斯琴慢慢收起驚嚇,笑道:“你看到了,原來我連這點愿望都達不成。”
“你究竟是誰。”
我堅持不懈的追問讓趙斯琴露出受傷的表情,鄺麟將趙斯琴掩在身后,但趙斯琴輕輕推開她,又一次站在我面前,直視我。
“你知道的,為什么逼我親口說出來。”
原來石洞里那一次的相逢并不是三年之后我們的開始,只是她設計的一個插曲,讓我誤以為的結局其實只是她混淆視聽的一個手段,我傻乎乎的再次相信她,三年前的不告而別,石洞里的再次分別,都是一樣的原因,她有她自己的仇要復,我卻只是阻礙她成功的一塊絆腳石。
她那么熟悉的臉現在看來竟然那么陌生,她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待和我的情感,諷刺嗎?看著我為她掏心掏心是不是覺得很得意?我選擇一次又一次的相信她,對破繭而出的真相視而不見,她卻扮演著一個又一個角色,將我和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間。
我再一次輸了,聰明的女人我駕馭不了,這一次我輸得心服口服。
“沅筠呢?也是你?”
鄺麟被翟宓支開了,錯過我身邊時鄺麟輕輕的說了句對不起,我根本不需要別人來說對不起,沒有人對不起我,是我自己笨而已,況且,最需要跟我說對不起的,不應該是她。
翟宓慢慢走到我面前,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我,眼神里的冰冷漸漸融化了。
“開始并不是我,真的有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姑娘,可是后來我怕你真的會忘記我,所以才將她送走,自己假扮成沅筠。”
“從那次荒廟回來以后?”我終于找到是哪兒的問題不對了,從荒廟救回來的沅筠開始與我親近,我開始只以為那是她對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后來我們所設的底線越來越往下降,現在想來那竟是我與翟宓的相處模式。
“沒錯。”翟宓也不否認,“為了讓一切順理成章我故意安排了人將沅筠劫到荒廟。”
“你還有什么是瞞著我的?”
翟宓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又換上了我不熟悉的凌厲,“有些事現在不能告訴你,但是你要相信,我從未傷害過你,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保護我們的感情。”
“感情?”我失笑道,“包括欺騙我?”
“我不想將你卷入我骯臟的前半生,我只能盡最大努力的保留一個完潔的后半生給你。”
“你的一輩子的誓言呢?我要的只是你假裝給我虛偽的面具嗎?”我笑道,“翟宓,你是太聰明還是太糊涂?”
我又想到三年前巴中的那個雨夜,她是不是就是帶著這樣的心情選擇隱瞞,狠心將我一個人留在彷徨失落的心情里。還有那次石洞里的短暫相逢,我滿心歡喜,哪能料得她滿心算計,她將我們的感情都算計進去,以為我還會等在原地。
是,我等了,可是我等的是三年前我為之傾心的翟宓,而不是現在艷如桃色卻毒如蛇蝎的趙斯琴。
“你騙了所有人,甚至你連自己都騙了。”
黑暗之中我和翟宓面對著面,背后是人騰喧囂的皇宮深院,我就像一個符號一樣擋在翟宓回去的路上,只要我一轉身,什么都會化為烏有。榮華、愛情,都像過眼云煙一樣,三年之后,我的夢就醒了。
我剛一動作,腳還未來得及踏出去,就被翟宓一把拉住,她的力量過大,將自己帶到我面前,讓我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心疼,是我唯一的心情。就在這個時候,我還是會為她心疼。
“不要走,你聽我說。”
“如果我不這么做,我可能早就死了。”翟宓凄慘的笑,“你也知道我的身份,皇上怎么會允許我平平安安的活下來,十三歲時我才發現自己如果沒有一個退路下場不是被嫁走就是一輩子在皇宮里孤獨老死,太后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她保不了我幾年,若不是我韜光養晦,可能我也不會認識你了。”
“若是說我欺騙了你,我承認我隱瞞了你一些事情,可我不想讓你知道我那些過去,那不是什么美好的東西,但是跟你在一起時我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全感,我愛你的心情不是假的,我只是在盡力保護你而已。”
翟宓靜靜的說,我靜靜的聽,將每一個字都刻在心里,她的煩惱,她的憂傷,她從未對我提及的過去,她充滿恐懼的童年,她不得不收起鋒芒的少年,最后流落人間的落魄,她是公主,卻曾經活得像只囚鳥,她是趙斯琴,卻只能以翟宓的身份生活。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翟宓愣了一下,而后慢慢的松開了拽住我的手,她的雙眼漸漸蒙上了水汽,抽著鼻子堅強的仰著頭對我笑,可是笑著笑著卻皺起了眉。
趁翟宓轉身的時候,我伸手一把將她摟住,她安靜的被我環起,身子輕輕的顫抖,眼淚落在我的胳膊上,一滴、兩滴……
“我不要你的保護,現在輪到我來保護你。”
作為一個男人,若是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枉為男人了。
我們回到宴會上時,翟宓已經戴回了屬于趙斯琴的臉,她對著我心有靈犀的笑,在這個陌生的壞境里心情都莫名好了起來。哈多靡微有些醉意,但比起“春風閣”時已經好了很多,烏納靡一直不停的拒絕別人的敬酒,眼神不住的往哈多靡這邊掃。
這場宴會,讓我知道了原本一些可以稱之為謎團的事情,我也終于能搞清楚為什么趙斯琴處處為難我們卻從不對我們下殺手的原因。我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翟宓的良苦用心讓我恨都恨不起來,她也不容易,生在皇家身不由己。
誰又能想到,這一派和樂融融的宮廷景象之下,隱藏著爾虞我詐的陰謀詭計,每個人的臉上帶著躬親的笑意,看不透的是他們下一秒的生死。皇位的權利誘惑著人前赴后繼,坐在上面的那個男人也只是上一場角斗中的勝利者,廉頗老矣,也許下一場的角斗中對手就會提著他的人頭傲視群雄,到時誰還會記得他的勝利?
只是下一場角斗,翟宓和朝廷,誰會笑到最后呢?
我悶悶的飲下一大杯酒,哈多靡摟住我的肩,酒氣噴在臉上說明他已經有了醉意,周圍大多數人已經醉了,皇上早已經回了寢宮,一片狼藉像這個混亂的宮廷。
我架起哈多靡,他的仆人等在宮外,我應該可以送他到那兒,但剛剛起身,卻被烏納靡接了過去,他將哈多靡背了起來,對我說:“我送王兄回去,有勞畢公子送一下斯琴公主。”
我回頭看了看等在一邊的翟宓,鄺麟已經不知蹤影。
目送烏納靡走后,翟宓來到我身邊,笑道:“你不想知道他們兄弟倆發生過什么嗎?”
“哈多靡沒有人們說的那么無能,烏納靡跟你說過什么嗎?”
“烏納靡說他小時候是跟在哈多靡身后長大的,他很崇拜哈多靡,但是烏孫國王不喜歡哈多靡。”
“烏納靡對他王兄的感情好像很深。”